爸爸(1 / 1)

物色 時鏡 4899 字 10個月前

一時間,袁增喜心裡竟生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甚至有些唏噓。

途瑞的獵頭啊……

也不過就是那麼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便被人打落高台,掉到泥地上,顏麵掃地。

他覺得自己認清了一件事:什麼四大獵頭,在林蔻蔻這種降維打擊的大佬麵前,狗屁都算不上!

*

途瑞獵頭坐落在浦西一座商業大廈裡,在全國各地都開有分公司,上海這邊的本部足足有三層樓,二百多號人。

周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整個辦公區域被分割成了好幾個大塊,但不管哪個位置都有講電話的聲音此起彼伏,是公司裡各個等級的獵頭們,在拚了命的跟客戶、跟候選人交流,以期能做成一單,腰纏萬貫,或揚名立萬。

他從這些格子間中走過,腦海裡卻還浮現出先前那女人看他時的眼神。

薛琳剛剛結束了一場跟陸濤聲的暗鬥,冷著臉從會議室裡出來,一抬眼就看見周飛,不免皺了眉。

她年紀雖輕,但在公司裡位置卻不低。

早些年是做銷售的,後來行業不景氣了,才跳槽到獵頭行業。做銷售是賣貨,做獵頭是賣人,道理都一樣。所以自打進入這個行業以來,薛琳調整適應得很好,迅速打開了局麵,所向披靡。

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就晉升到了副總監的高位。

今年初,《獵頭圈》雜誌才對她做過專訪,將她譽為“超越林蔻蔻的新生代王者”——

雖然薛琳本人極其厭惡雜誌將她與林蔻蔻聯係在一起,畢竟林蔻蔻厲害歸厲害,可竟混到被航向掃地出門的境地,可見段位也不是很高,但不可否人,這種稱呼,至少顯示出了她如今在行業裡銳不可當的勢頭。

周飛是她去年招進來的手下之一,做事一向很積極,總是神采飛揚,在公司裡是很突出的一個人。

現在看上去卻跟夢遊一樣。

薛琳叫住他:“周飛?不是叫你去跟薑上白那單Case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合同簽了嗎?”

周飛這才看見她,一時竟啞口無言。

薛琳立刻意識到有情況。

她沒在外麵說,直接把周飛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才問:“出什麼事了?”

周飛慢慢道:“薑上白那一單,我可能搞砸了。”

今天本來是去跟對方接觸,趁著對方還沒找到合適的合作方,把協議簽下來。可誰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薛琳十分詫異,這十拿九穩的一單也能跑了?

周飛便道明了原委。

隻是敘述的時候,也許是出於羞愧,也許是不想麵對,他將自己扔掉對方名片的細節隱去了,隻講述了雙方在蘇迎麵前的那一場交鋒。

“那個蘇迎並不是一個好溝通的人,而且對獵頭很不耐煩,我跟她聊得並不愉快。”周飛越複盤越難受,聲音都小了下來,“歧路的這兩個獵頭,尤其是那個女人,非常厲害,我覺得就算再去爭取,這一單也搶不過她。”

薛琳一聽,便發了火:“你是廢物嗎?連這都丟單。你知不知道現在這個時期對我來說多重要?每損失一單,都會影響我這季度的業績!”

現在公司已經分了明顯的兩派。

一派以薛琳為首,一派以陸濤聲為首,雙方已經明爭暗鬥過好幾回,薛琳跟陸濤聲之間更是僅能維持一點表麵的客氣。

大家都在暗中較勁。

獵頭,當然是誰的業務能力強,誰就能在公司裡搶占話語權,所以業績是個硬性指標,決不能鬆。

薑上白市場總監這個位置年薪三百萬,獵頭公司這邊將能收到90萬的獵頭費,可不是個小數目了。

周飛被她訓得跟孫子似的,卻不敢有半分反駁,隻小聲道:“薛總監,我會把手裡剩下那幾單處理好,絕對不再出紕漏。”

“你本來就不該出紕漏,那是你分內之事。”薛琳繃著一張臉,還想教訓他兩句,可突然間一閃念,回憶起他方才的話來,“等一下,你剛才說,搶走你訂單的,是歧路的獵頭,還是個女人?”

周飛點頭:“是。怎麼了?”

薛琳腦海裡迅速回憶了起來。

歧路在業內是個奇葩公司,規模並不大。

女性獵頭,還是有本事搶走周飛單的……

一個名字迅速浮現了出來。

“裴恕手底下女性獵頭不多,隻有那個葉湘,還算有些本事,是他手下獵頭二組的組長。”薛琳臉色難看,“可我明明記得,這個單歧路接觸過,後來明明放棄沒做了啊。”

不然她不會派周飛去拿這一單。

畢竟如果對手是裴恕的話,她的勝率不會大。

周飛聽著,不敢講話。

薛琳想了想,慢慢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目光閃爍,忽然道:“把薑上白那個蘇迎的電話給我。”

周飛一愣:“您要她電話乾什麼?”

薛琳冷冷道:“就算是歧路的人,也不是不能爭取一下。另外我要問清楚,這一單到底是什麼情況。”

周飛給了電話。

薛琳直接打了過去。

然而電話接通,才說上沒兩句,那邊蘇迎一句話後,她突然一擰眉頭,驚詫萬分:“你也不知道?什麼……他們怎麼也來插一腳……”

*

“林顧問以前跟途瑞,還有陸濤聲陸總監很熟嗎?”

回去的車上,袁增喜沒忍住問她。

林蔻蔻道:“以前認識,有點交情。”

四大那些頂尖的獵頭裡,陸濤聲算是她比較喜歡的一個了。從業十好幾年,快四十歲的年紀,家庭和睦美滿,待人接物都極有風度,而且為人很“正”,有自己遵循的職業道德,並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那種,跟銳方那邊那個叫黎國永的老東西,可以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這話說得極淡,交情隻說“有點”,似乎也並非什麼熟識的人,可在袁增喜聽來,卻有種舉重若輕的感覺。

正因為太熟,所以才隻說“有點交情”。

袁增喜好歹是個神棍,這點微妙之處還是聽得出來的,一時忍不住思考:自己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被挑中成為林蔻蔻的助理顧問?

想著,他竟道:“我應該去買張彩票。”

林蔻蔻聽完失笑。

她搖了搖頭,看前麵已經到了中心大廈,便叫司機停靠,從車上下來。

旋轉門內外,進出的人不少。

林蔻蔻正要進去。

可沒想到,就在這時,袁增喜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一看,便“咦”了一聲:“是蘇總監打來的。”

林蔻蔻腳步便一頓,看袁增喜將電話接起:“喂,蘇總監你好。”

那頭說了幾句話。

袁增喜的表情一開始還很正常,聽著聽著卻愣住了,微微長大了嘴巴,好半晌才組織起語言:“不是,我們走的時候不是說好了,晚點回來就給你新的簡曆嗎?為什麼……”

林蔻蔻一下意識到事情不對。

那頭的蘇迎回答了一句。

袁增喜急道:“可我們合同簽在那裡,您現在說取消就取消,不合適吧?”

這是,突然要終止合作?

林蔻蔻擰了眉,示意袁增喜開了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蘇迎的聲音:“這一點我也很抱歉,但你們有違約在先,我是有權終止協議的。對方是家大公司,跟我溝通的人級彆也很高,承諾會給我們大把合適的候選人,看起來會比你們給的更靠譜,也更重視我們公司的需求。所以很抱歉,我們的合作結束了。”

大公司,溝通的人級彆很高

袁增喜聽得心裡難受,甚至罕見地感覺到了一點憤懣:明明先前已經答應得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就變了?

隻是對方畢竟是客戶方的HR,他不好發火。

所以隻能收拾好狼狽的情緒,勉強保持了禮貌:“啊,這樣啊,那——”

然而,林蔻蔻卻沒這麼好的脾氣了。

原本她對HR就有那麼一點全行業都知道的偏見,現在對方竟然還朝令夕改,說話不算?

“電話給我。”

不等袁增喜講完話,她直接從他手裡拿過了手機,對著那頭的蘇迎道:“蘇總監,你才答應了我們,現在又反悔,不合適吧?”

這聲音乍聽溫和,麵上也帶著淡淡的笑,可袁增喜分明看見她瞳孔深處一片肅殺,哪裡有半點笑意?

一時隻覺得背後汗毛倒豎。

他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蘇迎聽見林蔻蔻的聲音未免一愣,解釋道:“我也不是不想和你們合作,可人家要簽的是獨家合作協議,具有排他性質,跟他們合作,就不能再委托你們。你們也不要再為難我了,公司急著要人,我當然挑最靠譜的人合作。”

林蔻蔻搭著眼簾,漫不經心地一笑:“能問問是哪家大公司嗎?”

蘇迎猶豫:“這不方便……”

林蔻蔻口氣稍軟,撒謊不眨眼:“您也知道我們職位不高,這麼大個單子突然丟了,領導要問責的。您好歹告訴我們是哪家,讓我們回去有個交代吧?不然還得挨訓。”

蘇迎沒說話。

袁增喜突然感到緊張。

林蔻蔻卻不著急,就這麼拿著手機等。

過了好一會兒,蘇迎才道:“是航向。”

林蔻蔻:“……”

蘇迎道:“反正這一次的事情希望你們能理解,如果下次有合適的職位,我們可以再……”

林蔻蔻聽都懶得聽,直接掛了電話,還順手把這個號碼關進了黑名單!

袁增喜目瞪口呆。

林蔻蔻把手機一拋,扔回給他,神情卻漸漸冷凝下來,瞧不見一點溫度。

航向。

心裡把這兩個字默念一遍,她搭垂著眼簾,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上回賀闖發的消息,她都還沒回。

現在她低頭打了一行字就發過去:薑上白市場總監這個職位,是你在做嗎?

賀闖那邊幾乎秒回:不是。

不是他?

那就是顧向東那邊在做了。

林蔻蔻看著聊天界麵,沒動了。

賀闖的消息卻立刻跟上來:這個職位怎麼了?你回來了?

林蔻蔻沒有再回。

她劃到瀏覽器界麵,搜索航向相關的新聞報道。

自從被收購之後,這家公司就很少出現在業內的新聞報道裡,最近一年更是幾乎沒有。偶爾一條提到,都是說航向日薄西山,在被量子集團收購後失去了活力,精英獵頭被抽調去高招組,更是抽乾了航向最後一滴血,如今隻能算苟延殘喘。

尤其是,這半年,施定青似乎隱身了,傳聞她再也沒有插手過航向任何具體事務……

林蔻蔻看著看著,心緒翻湧,突然想抽煙。

但從山上下來後,她就已經沒再抽過,身上自然也沒帶。一伸手往兜裡一摸,隻摸了個空。往前麵一看,倒正好有個便利店。

袁增喜還抱著自己手機,被她嚇得不輕,囁嚅著道:“林,林顧問,我們直接把人家拉黑,是不是,是不是不太禮貌?萬一她以後還有彆的職位要給我們做,彌補一下我們……”

“歧路不做百萬以下的單,她就算想給,裴恕還未必看得上呢。”林蔻蔻一聲冷笑,盯著前麵那便利店,實在不想走路,於是一看袁增喜,竟道,“行了,彆嚎了,又不是天要塌。有這功夫,不如去幫我買包煙回來。”

買包煙……?

袁增喜愣住,完全沒反應過來。

林蔻蔻隻問:“這單Case你還想做嗎?”

袁增喜下意識問:“我們還有機會?”

林蔻蔻繼續翻著手機上航向相關的新聞,頭也不抬,漫不經心道:“當然有,先去給爸爸買包煙,回來就告訴你。”

爸爸???

這一瞬間,袁增喜腦袋上冒出一堆問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