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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巴黎寒冽，空氣包裹著潮濕的冷意，沉沉落下的大霧籠罩天際。宋晴繁上一次來巴黎還是生意盎然的春季，滿城的鈴蘭花開，五彩斑斕的小風鈴在風中搖曳。

岑秘書一早就在酒店大堂等候，看到欒冬萱之後，才重新穿上搭在沙發背上的羽絨外套。

今天的車換了一輛，岑秘書坐在副駕駛，將展會的資料往後遞給她們。

欒越是國內生物製藥的龍頭企業，這一屆生物科技展會選址在巴黎，欒越的參加是同行可以預見的。

但他們沒想到欒聿親自來了，參會的其他同行竊竊私語，看來這一次展會上有欒越勢在必得的展品。

宋晴繁低頭，膝上擺著欒越參會的產品宣傳冊，彩圖精致。

“我哥呢？”欒冬萱把冊子丟到一旁。

“小欒總安排了行程和BC集團的負責人會麵，上午由我來帶兩位參觀會展。”岑秘書側過頭回應。

可能因為一直跟在欒聿身邊做事，宋晴繁從岑秘書的側臉中見到和欒聿相近的神情。

欒冬萱敷衍應聲，沒想到欒聿直接斷了她的念頭，連軟磨硬泡的機會都不給。

“我還想著去分公司之前，能讓你蹭一蹭哥哥的課。”欒冬萱受挫地靠在宋晴繁身上，嗅到她身上木質玫瑰沐浴露殘留的氣味。

“不用麻煩欒總，”宋晴繁淺笑，替她整理淩亂的發絲，“我跟你到分公司學習就好。”

欒冬萱主要管理的是欒越旗下的一家日化企業，成立不久的麵向年輕人的牌子，在國內的銷量十分不錯，其中一個創新香味的研究所設立在法國。

她這一次來法，主要任務也是視察駐法團隊的工作和談幾個小合同。

“好吧。”欒冬萱半闔著眼睛，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其實你找個職業經紀人也可以。”

宋晴繁對她的提議一笑而過，如果找其他人管理公司，估計沒過幾天就會察覺處處怪異。

欒冬萱也不在意她的回答，鼻子輕碰自己的手臂，發現明明是一樣的洗護用品，在宋晴繁身上和她自己身上卻是不一樣的味道。

鈴聲打斷她們的對話，岑秘書摸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電話。

他隔一段時間回應一聲，語氣愈來愈嚴肅，“送醫院了？”

欒冬萱手一頓，黑色長發在她手指上散開，她坐直身體，抬眼就是岑秘書緊鎖的眉頭。

“法國公司這邊的翻譯呢？”

“我聯係一下其他譯員，看看有沒有在這邊的。”

“嗯，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馬不停蹄地又打通另一個電話，接連幾通電話，都沒有帶來好消息。

“出什麼事了？”欒冬萱見他沒有繼續聯係其他人，才出聲問道。

岑秘書知道她和欒聿關係親密，不像其他豪門內部曲曲繞繞，也不瞞她，“隨行譯員急症送去了醫院，距離和BC會麵還有不到兩小時，找不到彆的譯員就隻能改期了。”

他神情凝重地頓了頓，憂心忡忡道：“隻是，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會麵的機會了。”

BC手握最新技術，不一定要將專利授權給欒越，如果被其他企業搶先，對欒越來說是一記重創。

“現在立刻讓人從國內飛來，會麵時間改成明天也不行？”欒冬萱擰起眉頭。

“BC的負責人明早就飛往阿聯酋，今天是最後機會。”

即使聽不懂他們說話的外籍司機，也偷偷瞄見車內的人緘口不言，氛圍凝重起來。

宋晴繁斂眸，看不清眸中的情緒，輕聲道：“讓我試試吧。”

欒冬萱聽見倏地抬頭，驚訝地看向她，嘴唇張開，還沒想到說什麼，就見宋晴繁將手機遞給坐在她前排的岑秘書。

“這是我的簡曆，證書隻能提供掃描件了。”宋晴繁沒想到在這個世界，還用得上這份差點就要被微信清除掉的文件。

岑秘書訝然回頭，他隻知道她是欒總妹妹的好友，好像開了家娛樂公司，其他的一概不知，半信半疑地接過手機。

隨著頁麵滾動，岑秘書的臉色愈漸認真，向她要了一份電子版，才將手機還給她，跟司機說要變更目的地。

宋晴繁出神地看著手機，熄滅的屏幕上映著她的臉，眉間隱約可察的期待已久。

“宋小姐，這次項目對欒越來說十分重要，您的簡曆確實已經達到了欒越的特邀譯員的要求，但到現場之後，欒越駐法國的技術員會跟您進行簡單的溝通。”岑秘書得到回複後，用詞謹慎地說道。

“當然。”宋晴繁明白他是要試譯的意思。

等她們到會麵的酒店，酒店租借的會議室裡已經有彆人在，欒聿冷著臉坐在長桌後，另外兩個人坐立不安，急得來回走動。

推門聲響，欒聿的視線也沒有從筆記本電腦上移開，黢黑的瞳仁底下是一貫的冷漠。

“岑秘書，譯員來了嗎？”技術部長立即站起來，緊盯岑秘書身後的人。

宋晴繁迎上他急迫的視線，“您好，我叫宋晴繁。”

技術部長見她出來，就知道她就是臨時找到的譯員，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當場一鍵切換語言，劈裡啪啦甩了一串法語。

宋晴繁聽見他夾雜錯亂變形和語法雜糅的外語，等他一段話結束後，幾乎是瞬間就開始了交傳工作。她的普通話沒有什麼口音，聲音清晰悅耳且不尖銳。

當然，這隻是法譯漢。

這一場會談，BC不會帶譯員，欒越的譯員需要進行雙向交傳。

反複幾次對話後，技術部長換成中文對她說話，宋晴繁毫無停頓，熟練順滑地換成法語重複他的意思。

一開口，就能聽見宋晴繁的發音純正流暢，她幾乎不停頓，也沒有更正，全程目光冷靜，語氣平緩，語速在能讓人完全能聽懂的舒適區。

欒聿在她的傳譯中抬頭，麵容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讚賞。

技術部長的語速越來越快，表情越來越輕鬆，還拽著宋晴繁的衣袖，就怕她跑了，“小欒總，就她就她！”

欒聿與宋晴繁對上視線，唇角微勾，轉而向岑秘書囑咐道，“給宋小姐安排一個安靜的房間準備。”

在急迫的時間裡看山一般的文件，對宋晴繁來說完全是家常便飯，甚至有太多以防止泄露為由拒絕提供材料的客戶，隻覺得你作為口譯譯員，聽到什麼就說什麼。

但如果連譯員都聽不懂發言人的意思，又怎麼能傳遞出去，這本來就是一個悖論。

所剩時間不多，簡單過一遍中文資料後，準備好術語表，法語材料隻能在有限的時間內挑選重點查看。

會麵約在同一家酒店的會見室，宋晴繁在去往的路上也一刻不停地閱讀材料，按壓筆和掌心大小的記錄紙張在口袋裡。

欒聿在走廊前方等她，宋晴繁最後看一眼術語表，就將手裡的資料交給岑秘書。

兩人在門口對視一眼，點點頭，欒聿敲響了會客室的門。

一如所有人的期待，會麵順利結束，欒越和BC定下了合作的初步意向，具體的合作事宜在之後會有專人對接。

BC的負責人是個十分傳統的法國男人，離開時不吝嗇對在場女性的讚美，他用帶著濃厚口音的英語對欒聿說：“Ivan，你的翻譯是個法語非常厲害的美人。”

欒聿談合作時，全程麵帶商務合作專用的笑容，嘴角揚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樣，此時聽到他的話，怔了怔才回複他。

“你是對的。”

“很遺憾，我明天就要到阿聯酋處理其他的事務，但我想待會我們可以一起享用午餐。”BC的負責人友好地提出建議，顯然對合作非常滿意。

“當然。”欒聿應下。

趁著飯點來臨前，宋晴繁在酒店點了份便餐，墊了墊肚子。

畢竟譯員在飯桌上的嘴是用來說話，而不是吃飯的。

再見到欒聿時，宋晴繁發現他換了件更休閒的西裝外套，同時脫下了領帶，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紐扣，露出脖子更下麵的肌膚，給人的壓迫感減輕了不少。

欒聿也看到宋晴繁西服外套裡的襯衫被換成了毛衣，幽邃的雙眸看向她，語氣是不掩飾的稱讚，“很專業。”

“謝謝。”宋晴繁與他相視道謝。

宴請翻譯的著裝要求，女士不穿襯衫，宋晴繁的宴請翻譯經驗豐富，自然對禮儀熟記於心，會見結束後就讓酒店去購置一件合適的內搭，換下了早上的襯衫。

商務人的飯桌從來不是吃飯這麼簡單，他們圍繞著不久前的談話展開，在商討更深入或更有實施意義的方向。

宋晴繁在飯桌上也確實沒有吃多少東西，直到這場午宴的尾聲，才和他們一同舉起酒杯。

白葡萄酒淺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晃，高腳杯的杯壁均勻掛霧，湊近就能聞到清新的花果香氣。

“Cheers.”宋晴繁舉杯晃了晃，含藏笑意的雙眼與欒聿對上。

她朝他小幅度舉了舉手中的酒杯，低頭淺抿了一口。

欒聿移開視線，或許是促成項目的喜悅太大，亦或酒精度數太高，心底一瞬間閃過異樣的感覺，卻沒抓住。

離席時，BC的負責人有事先走一步，欒聿起身送他，在酒精下猛地一起身，竟然還有些眼前發黑。

宋晴繁注意到他的異狀，不漏聲色地扶了一下他的胳膊，等BC的負責人離開後，才將一旁的檸檬水放到他麵前。

“謝謝。”倒是換成了他在道謝。

項目終於邁出了最重要的一部，欒聿放下心頭的大石，瞬間感覺輕鬆不少。

他遲疑一陣，最終還是開口了，“我還在這邊待兩周處理其他的收尾工作，你想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