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蘇棠還是當沒聽見,她這會兒想的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姑母當太後,接收壽康宮的廚子,自己也好跟著沾個光。
看這棗泥糕,樣子看起來跟她平日裡吃的也差不多,可是吃進嘴裡,卻是細膩爽滑,棗泥餡清甜香軟,硬是要高出一籌。
她當沒聽見,皇後卻不能,還有點尷尬,她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太後是貴妃的姨母,那夏晴的母親自然也是,雖不是一母同胞,但終究是一家子。
皇後與貴妃向來有妻妾爭風之事,這回貴妃更是因為構陷皇後被關起來的,夏晴看皇後自然不太順眼,那對蘇棠也就差不多一樣,更不會有交好的意思。
帝都貴女看不上蘇家姑娘的多了,夏晴倒不是第一個,而且夏晴頗有才名,蘇棠就隻有一個皇後姑母這個名氣了。
夏晴身份超然,又是在太後跟前,而且還是小姑娘,給一兩個白眼,皇後還不是隻得忍下了。
太後也不想皇後麵上太難看,便說了一句:“晴兒靦腆,不似蘇姑娘那樣愛說笑。”
皇後得了台階,便道:“是。”
倒是蘇棠這時候抬起頭來,對太後笑了笑。
淑妃在一旁,掩嘴輕笑了一下,然後說:“晴兒向來是愛靜的,到底是太後跟前養大的孩子,比世人都強些。我還記得我進潛邸那時候,晴兒才這麼高點兒,眼見得就這麼大了,是大姑娘了,隻怕這親事一發要太後娘娘操心了。”
夏晴立時就低了頭不語,太後慈愛的看她一眼,笑道:“可是呢,這就要十五了,年前我就看了起來,就是也不知道哪家孩子好壞,我還想著,回頭春狩的時候,正好看一看。”
底下幾個有臉麵能說話的都趕緊附和幾句,隨便出個無關痛癢又毫無操作性的主意。但卻是太後願意聽的。
淑妃笑道:“太後疼愛晴兒,定要好生給她選個好的,就是我們晴兒這樣的人才,也不知道怎麼樣的人才配得上呢。”
夏晴一時紅了臉,拉了拉太後的袖子,太後便笑道:“好了好了,小姑娘害羞呢,回頭再說這個。”
沒想到淑妃果然留下了,皇後告退的時候,見她不走,還特地在太後麵前低語了兩句,太後就點了頭。
皇後道:“她這是真要給夏晴說親事?”
蘇棠在一邊扶著她:“淑娘娘的娘家的世子嫡長子,今年十六,不是剛好嗎?夏晴最得太後喜歡,臉麵不一樣,她自是想攏進她們家的。”
淑妃娘家魏國公府,也算顯赫府第,就是這一代國公庸碌,世子也是個吃喝玩樂的人才,至於世子嫡長子,身份是配的過,但是蘇棠不是很想的起來他來,大約不是什麼出色人才。
皇後一聽,便急了:“原來是打這樣的主意,我說她那麼熱心呢,太後給個縫子她就立時往裡鑽,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蘇棠道:“太後能不能看上她那個侄兒還兩說呢。”
皇後思忖了一下:“那我們家有沒有……”
沒想到姑母這樣肯上進,這是真心要宮鬥的啊,哎,何苦來,還不如把心思花在保養上,美貌更重要啊。
蘇棠想起淑妃娘娘那張圓臉,模樣寡淡的跟泡了三泡的茶一樣,有什麼好鬥的。
蘇棠道:“我們家哪裡配得上,人家今後是郡主呢,又在太後跟前得意,自是比彆的郡主還強了。”
皇後還有點不死心:“可好歹我也是皇後,我的兄弟,侄兒也不差了。”
“那也要太後看得上不是?”蘇棠道:“咱們家人也不多,叔父們不好說,倒是我那些哥哥,就是有好的,輩分也不太對。雖說天家不太講究這個,可到底這是正經結親,不是平常納妾,您是皇後,是夏晴的嫂嫂,多少還得論一論,不像淑娘娘那邊,倒不用講究這個。”
淑妃是妾,自然講不到輩分上來。
皇後聽了這話,不由就心情舒暢,笑道:“你說的是,我們家孩子是不好選的,就不知道有沒有彆的辦法。”
“還早呢,且看太後是個什麼章程吧。”蘇棠漫不經心的說著。
蘇棠琢磨著夏晴嫁的那個才子,她記得那人的身份不怎麼樣,夏晴是實實在在的下嫁,看太後這麼喜歡夏晴,怎麼會讓她嫁個那樣的人家,當年夏晴嫁人的時候她不知道,但夏晴的死她卻很清楚,太後頗為傷心,宮裡那一陣子氣氛都很壓抑的,人人說話聲音都低一分。
正想著這事兒,皇後卻壓低了聲音問她:“要不要看著點兒太後那裡?若是真應了淑妃也好及時設法。”
這想要宮鬥的心真是按也按不住啊!
蘇棠說:“有人?”
她一副莫測高深的口吻,唉,姑母非要宮鬥,也是麻煩,不得不裝一裝。
果然皇後也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有雖是有一個,隻是到不了跟前,消息倒是能聽到一兩句的。”
蘇棠也沒有失望,太後這樣的上屆宮鬥冠軍,哪裡是姑母能比的,自己跟前當然能收拾的鐵桶一樣,姑母能收買到一個外頭伺候的人,也算儘力了。
蘇棠便說:“淑妃娘娘的侄兒,我聽說一般的很,他們家那個國公,到了世子承爵多半會降,不然淑妃娘娘能見條縫兒就鑽?自是心知肚明的,我瞧著太後娘娘那麼疼夏晴,不大會看得上那家子。倒是……”
倒是夏晴怎麼搭上那個才子的?蘇棠覺得,既然不是太後能看上那人,那必定是夏晴自己看上的,偏正好皇後說了句蘇棠也愛讀書寫詩,能和夏晴說到一起去,蘇棠便想到了這個,才子這兩個字就點題了。
“倒是什麼?”皇後趕緊追問。
“倒是……”蘇棠裝起來比皇後像樣多了,隻說了這兩個字就笑道:“我雖是聽到一點兒風聲,但也不確實,先擱著吧,回頭有消息了再說。”
皇後心裡貓抓一樣,可是蘇棠這樣一裝,她還真不太敢問,不知道這個侄女兒在皇帝跟前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差使,為什麼她會有自己完全沒有聽到的風聲。
過了一日,壽康宮還真的有消息傳過來,說是太後聽了淑妃的話,雖是沒應,但卻是要把淑妃的娘家母親,嫂子招進宮來說話,這自是存了看看的心思,皇後一聽,立時便急了:“這要如何才好?”
她說著要設法,可是真到了要設法的時候,她就一點兒主意也沒有了,隻管看著蘇棠。
蘇棠道:“看看罷了,也沒真的應,有什麼要緊的。皇上剛才不是打發人來說今晚要到這裡用晚膳?也不知預備了什麼菜。”
她看了一眼皇後的臉色,知機的加了一句:“沈統領按例是要侍衛的罷?我正好要兩個菜請他一請。”
都是統領了,當然不像侍衛那樣在門口站在守衛,尤其是皇上是來後宮,沈統領來不來都不一定,蘇棠隻是隨口拿他說一說罷了。
皇後卻是聽進去了,能籠絡住宮裡的大統領那簡直是宮鬥利器,不由的不心熱,立時便道:“你隻管吩咐他們,要什麼隻管來拿。”
既然知道皇上要來用晚膳,蘇棠早早的就回了自己屋裡,自然不會留下來礙眼,姑母那份兒爭寵固寵的心那麼盛,誰知道會不會突發奇想覺得自己侄女兒也有上進的心呢?
皇上後宮裡同時有姑侄的事前朝本朝都是有的,蘇棠覺得,她不能小看了姑母那種心思,還是小心為上。
隻是沒想到沈晉還真的伺候著來了,蘇棠想了一想,便真的吩咐景仁宮的小廚房上了幾個菜,取了酒,就在外頭花廊下擺了桌子,說要“多謝沈大人。”
沈晉在宮裡當差以來,大約還第一次有這樣的事,嬪妃們,各宮掌事的大太監大宮女就算有心籠絡他,那也隻是給東西,送銀子,或是家裡府裡各種孝敬,也沒見當著皇上的麵就擺酒請客的。
而且就喝杯酒,那還真不算。
沈晉隻得客氣的道:“在下職責在身,實不敢領。”
蘇棠笑了:“我這也是職責在身啊。”
這話說的極妙,沈晉還停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就被她哄笑了,蘇棠說:“讓娘娘親眼看一看,娘娘喜歡了,咱們的差使就好當多了,您說是不是?”
這話裡的意思就多了,蘇棠的意思,他們倆沒有關係也裝做很有關係的樣子,看起來就算不能攏在手裡也能偏向景仁宮,皇後看著自然就放心了,皇後這裡好了,蘇棠和沈晉都要容易一點。
這樣的意思,能說的這麼俏皮,她仰起的臉上帶著一點揶揄,沈晉又笑了,甚至還想捏一把她的臉。
他們站在花廊底下,說的言笑晏晏,皇後娘娘在屋裡正與皇帝說話,一回身無意中從窗子裡看出去,正好看到沈晉笑起來,手抬了抬,似乎想要做什麼,又什麼都沒做,收了回去。
從她這個角度看到的,這兩人比實際距離顯得更近,就顯得很親密的樣子,蘇棠微微仰頭,她雖然看不到蘇棠的表情,可是看沈晉的樣子,差不多都可以想見了。
皇後便笑一笑,很滿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