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雪花從圖書館走到活動場地，舞台是提前搭建好的，主辦方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場雪下得這麼恰逢其時。
觀眾比蘇成意想象的要更多一點，冰冷的雪花並沒有能夠澆滅他們的熱情，反而覺得這是浪漫主義的象征。
飄雪的夜空，枝條凝霜，暖色的燈光，跟著音樂低聲合唱的人群。
蘇成意站在人群的最外圍，拋開主觀因素，給出了一個“的確浪漫”的客觀評價。
“這邊這邊！”
李韜在舞台後方衝他招手。
蘇成意點點頭，繞了個圈，走到他旁邊。
“你的節目報上去了，最後一個，彆緊張。”
李韜笑了笑，把節目單上的位置指給他看。
說實話，蘇成意倒是希望他是第一個，這樣表演完就走掉就好了。
何苦在這兒受凍。
臨近七點，終於有工作人員開始維持秩序。
還有人拎著一大筐蘋果，挨個發放的。
“同學，平安夜快樂！”
蘇成意點頭道謝，接過來。
蘋果上居然還貼著京大的標簽，怪有特色的。
他隨手把蘋果揣到兜裡。
方才節目單上的流程他大致掃了一眼，其實要表演的節目並不多，是後麵的活動比較吸引人。
雖然都是老掉牙的派對遊戲，初中生可能會覺得幼稚，但對於大學生還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第一個節目是歌舞表演，表演者是舞蹈社的幾個女生。
蘇成意對這個節目沒有興趣，低頭專心盯著手裡的蘋果看了一會兒。
有點想啃。
但是又想到好像還沒洗，隻好作罷。
但第一句歌詞響起來的時候，他就抬起了頭來。
雖然但是，她們跳的是101團的新歌。
在大眾都以為101團要繼續出道時那種風格的時候，她們另辟蹊徑，忽然出了一首非常元氣的歌。
也就是現在台上正在表演的這一首。
站C位也就是陳錦之位的同學看起來是舞蹈社的扛把子，比旁邊的同學跳得更加自然好看。
當然，要跟原唱比還是差太遠了。
“Tell me！Yes or Yes～”
蘇成意默默在心裡跟著節奏喊應援詞。
沒想到台下的觀眾比他熱情多了，直接就大聲跟著喊了。
如果手上有應援棒的話，幾乎就跟演唱會沒什麼區彆。
一曲過半，現場的氣氛一下就燃燒了起來。
“It's！Simple！Y！E！S！Hey！”
舞台燈光也很給力，掃到台下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搖頭晃腦跟唱的。
蘇成意有一種想錄個視頻給陳錦之看的衝動，但想了想，她現在可能在活動中，隻好作罷。
這首歌作為開場曲顯然是非常成功的，周圍的體感溫度至少上升了三到四攝氏度。
蘇成意默默把大衣領口的紐扣解開了一顆。
接下來的節目就是比較常見的了。
魔術社新上任的社長表演魔術，隨機抽取幸運觀眾上台配合。
蘇成意的角度可以看到背麵，他想了想，略微錯開視線。
總覺得能看穿魔術是有點不道德又有點尷尬的事兒。
台上的魔術師估計是怕出錯，選擇表演的是比較常見的撲克牌魔術。
大抵就是讓觀眾隨機抽牌，然後他能找出來是哪一張，簡單的小魔術。
蘇成意想了想，這樣的表演形式有很多種，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於是放下心來，重新開始欣賞。
“好，接下來我會找一位觀眾配合一下我的表演～”
魔術師揮舞了一下衣袍，隨後親自下台，在起哄聲中從觀眾席裡拉出一個女生。
有一種幼兒園時期文藝彙演，上台玩“搶椅子”或者“成語接龍”這種小遊戲就可以獲得禮品的感覺。
蘇成意正在這樣想著，忽然跟這位“幸運觀眾”對上了眼神。
居然是葉橘。
她正裹著棉衣瑟瑟發抖，臉上的笑容一眼假，看起來不是自願上台的。
難不成是托兒？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不是，忽然替魔術師有了不好的預感是怎麼回事？
“好，這位美女，請看我手中這副撲克牌。”
葉橘迅速點點頭，有一種想趕快表演完趕快下班的感覺。
就是托兒吧。
蘇成意基本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不然台下那麼多熱情觀眾不請，非得請這樣一個滿臉不情願的乾嘛？
肯定是提前說好了的。
“這就是一副普通的撲克牌，對不對？五十四張，不多不少。好，現在我們把它展開”
魔術師把手裡的撲克牌反複展示了幾遍之後，手指一搓，使它鋪開成一個均勻的扇形。
“來，同學，請你幫我拿好。”
魔術師微微一笑。
“好的。”
葉橘不情不願地把手從兜裡拿出來，接過整理好的撲克牌。
“OK，很好。那麼，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魔術師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彰顯自信風采。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展示，意外就發生了。
葉橘不知道是太冷了還是怎麼著，總之打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哆嗦，這一下手裡的牌就沒拿穩。
隨著她一聲驚呼，花花綠綠的撲克牌四散而飛，散落一地！
觀眾席立刻傳來一陣爆笑聲。
魔術師臉上的表情瞬間綠了，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好，葉橘真不是托兒。
對不起，是他算錯了。
蘇成意替人尷尬的毛病瞬間發作。
太慘了，簡直不忍直視。
“媽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葉橘小心翼翼地把手上殘餘的三張撲克牌塞回魔術師手裡。
總之魔術環節就這樣過去了。
雖然苦了新上任的魔術社社長，但至少現場的觀眾們都收獲了快樂。
此乃大愛無疆也。
節目一個接一個的過去，雖然飄雪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但觀眾們依舊維持著高昂的熱情。
京大的確臥虎藏龍。
這天氣居然有穿著燕尾服鋼琴獨奏莫紮特的，蘇成意合理懷疑他禮服裡麵貼了二十個暖寶寶。
還有現場作潑墨山水畫的，蘇成意覺得自己上台會凍得毛筆都拿不穩。
唯一比較合理的是表演扭秧歌的東北團體，他們再度把現場的熱情氛圍拉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接下來有請，2014級法學院蘇成意，為我們演唱曲目——《蘇州河》。”
“加油，兄弟，我們給你錄像。”
“大可不必。”
對著三個舍友齊齊舉起的鏡頭，蘇成意比了個非常堅定的拒絕的手勢。
他咳嗽了一聲，走上台去。
雖然說隨便選曲，但其實也是陳錦之給他選的。
據說很符合他的氣質。
蘇成意這兩天反複聽了大約有幾十遍，也沒聽明白到底哪裡符合他的氣質了。
不過《蘇州河》有一首粵語版的，曲調相同，隻是詞不一樣。
相比起來，他更喜歡那首《慕容雪》。
名字好聽，詞填的也更好。
蘇成意一上台，台下的觀眾就顯得很興奮。
經過上次跟華大的辯論賽，加上鄧一舟四處吹噓的增幅效果，他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雖然這一切都非他所願。
蘇成意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側身點頭，示意一旁的工作人員可以開始了。
前奏悠揚而溫柔，和《蘇州河》這個名字一樣，是江南曲調。
被台下的灼灼目光盯著，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蘇成意在心裡數著節拍，開口唱出第一句詞：
“臨行辭彆伱，
欣賞未夠，
分一碟相思豆，
冬至送輕舟。”
尾音順利落下的同時，蘇成意心裡忽然咯噔一聲。
完了，怎麼唱成《慕容雪》了！！！
好在粵語的音調比起普通話要更豐富，再加上京城在北方，大家粵語普遍聽得較少。
他這兩句唱完，台下所有人都以為是刻意的安排，一時間隻覺驚豔，根本沒人察覺到是出了錯。
蘇成意稍微鬆了口氣，但這樣一來他都有點忘了原本的詞，隻好順著繼續唱下去。
“紅霞熔掉你，身邊白雪。”
蘇成意原本以為問題不大，可以直接就按《慕容雪》唱完。
沒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伴奏居然在這時候戛然而止！
觀眾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有些訝異地討論了起來。
“.姑蘇盛產的絲繡，蓋著我消瘦。”
這下蘇成意真的有些僵住了，一邊繼續清唱，一邊側頭看了一眼工作人員。
對方也一臉茫然，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知道咋回事，也沒辦法。
李韜和馬修也已經繞了過去，馬修奪過鼠標在電腦上戳戳點點，李韜則很無奈地對著他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大概是伴奏出了問題。
沒辦法，蘇成意隻能硬著頭皮接著唱。
但這樣一來，演唱的效果就差了很多。
而且沒有伴奏，就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人聲在雪地裡回蕩，這實在太令人尷尬了。
高潮前的最後一句詞唱完，蘇成意甚至有一種想放下話筒謝幕的衝動。
但這時候，在他身後忽然響起了鋼琴伴奏。
輕快悅耳的鋼琴聲和他的聲音銜接的無比自然，就像這就是一開始的安排。
蘇成意有些驚訝地轉頭，就看到了楚傾眠。
她坐在剛剛用來表演獨奏的鋼琴前，隔著紛揚飄飛的落雪，衝他眨了眨眼睛。
蘇成意握著話筒的手稍稍用力，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楚傾眠顯然是匆匆上台來的，臉上還泛著寒冷天氣跑步後不正常的微紅。
但她的手指在琴鍵上蹁躚起舞，如同破繭而出，振翅翻飛的蝴蝶。
蘇成意在這時候忽然記起了屬於《蘇州河》的歌詞。
“愛隻是愛，
偉大的愛情到頭來也是愛。
碧空儘的深處誰也不曾存在，
追懷追懷，
還逃不過要置身事外。”
他的嗓音很乾淨，和鋼琴伴奏契合在一起，正是天作之合。
雪落在台上的兩人肩上，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居然聽得讓人有些感動。
“我不是我，
你轉身一走蘇州裡的不是我。
而美景掩飾我如舊美好地過，
不過不過，
都不過抱著你的煙波。”
最後一段，蘇成意隨著心意，唱了最喜歡的一段詞。
楚傾眠在這段裡加了幾個非常調動情緒的重音，台下的觀眾很快會意，揮舞著手臂應援起來。
氣氛很好，仿佛此時他們不是在北方的京城，而是身處細雪紛飛的江南小鎮。
這一首《蘇州河＋慕容雪》終於唱完，蘇成意在掌聲中鞠躬謝幕，轉身拉著楚傾眠一起下台。
“你怎麼來了？”
蘇成意感覺她的指尖凍得有些僵，便用掌心幫忙暖著。
“本來就要來的，就是晚了一點點。”
楚傾眠笑了笑。
今天可是平安夜，當然要跟喜歡的人一起過。
見她額前的發梢沾了不少雪花，蘇成意忍不住騰出手來輕拂了一把。
“你幫了大忙了。”
“哼哼。”
楚傾眠有些得意地眯了眯眼睛，又忍不住說道：
“但是你清唱也很好聽。”
“你以前就聽過這首歌嗎？”
蘇成意後知後覺自己問了句廢話，沒聽過怎麼會彈的。
“嗯，但是沒有很熟。剛剛多少是有一點在自由發揮啦。”
楚傾眠吐了吐舌頭，她平時彈的都是古典曲目偏多，流行曲大多都是隨便彈彈。
好在兩人很有默契，配合下來算是沒出什麼差錯。
舞台被交還給了主持人，她此時心裡也有些疑惑，都不知道剛剛是舞台事故還是故意安排了。
但總之效果好就是好事。
主持人高興地開始走下一個流程。
“在場的朋友們都領到咱們的蘋果了嗎？”
“領——到——了——”
場下觀眾齊聲回答。
要不說大學生好管理呢，一個個都配合極了。
蘇成意從口袋裡拿出剛剛領到的蘋果，在楚傾眠眼前晃了晃。
“你有嗎？沒有的話，我的給你。”
“我有耶。”
楚傾眠背過身去，指了指她的羽絨服帽子。
蘇成意有點疑惑，但還是伸手進去摸索了一下。
好家夥，裡麵就跟哆啦A夢的口袋一樣，什麼都有。
蘋果，拐棍棒棒糖，巧克力金幣
應該都是聖誕節活動送的。
蘇成意把蘋果拿出來，很嫌棄地把糖果都丟回去。
“喂喂喂，這都是我參加小遊戲贏來的，請你對它們尊重一點！”
楚傾眠接過蘋果，抬眼瞪他。
“小賣部五毛一個。”
“不一樣啦！”
“行，你說出十個球星的名字我就獎勵你一個金幣，這下有挑戰性了吧？”
“才沒有呢。喬丹，女兆日月，嗯還有，貝克漢姆，邁克爾歐文，馬拉多納”
楚傾眠掰著手指頭挨個數。
這樣一來蘇成意倒是有些驚訝地一挑眉。
“好了，待會兒給你買一箱。”
“為什麼？”
“比我想象中厲害多了。”
“你到底是覺得我有多傻啊！”
兩人吵吵鬨鬨的期間，主持人已經宣布了遊戲的玩法。
“方才我們發放的蘋果上麵都有咱們學校的標簽，看到了嗎？
現在，把標簽揭下來，序號為23的同學，請上台來～”
蘇成意心裡一驚，又來了，又是這樣的抽獎環節。
他腦子裡一下回憶起了很多的倒黴時刻。
但還是得配合一下，不然如果真是他的話，會耽誤活動流程。
蘇成意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揭開標簽。
映入眼簾的數字是25。
蘇成意瞬間鬆了口氣，還好，擦肩而過。
“啊！”
而一邊的楚傾眠看完他的熱鬨之後，略感失望，於是隨手揭開了自己的。
沒想到序號23赫然在目。
蘇成意迅速舉手示意，把有點想逃跑的楚傾眠給推了上去。
對方雖然氣得張牙舞爪，但還是乖乖上了台。
蘇成意抱著胳膊，在台下悠哉哉地看戲。
“哇～同學你真是太幸運了！我們發了兩百多個蘋果，你就是今夜的天選之女！
這裡的零食大禮包，屬於你！”
主持人聲調激動。
楚大小姐禮貌一笑，回答道：
“我想這份幸運不單單屬於我，而是要跟在場的大家一起分享的。”
嗬，太會說了。
看熱鬨的蘇成意忍不住嘴角上揚。
台下也適時響起了一陣掌聲。
“同學太慷慨啦，獎勵一朵小紅花。”
主持人不知道從哪裡真的摸出來一朵玫瑰，送到楚傾眠手裡。
看起來應該是假的，花瓣很僵硬。
眼見對方也是女孩子，楚傾眠才接了過來，微笑道謝。
“我們的聯誼流程，也從幸運同學這裡開始發起～
請你在花瓣裡選一片，並把上麵的字念出來吧！”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套路，都是套路。
蘇成意“嘖”了一聲，看著楚傾眠拔下一片花瓣，有些遲疑地念道：
“請在場內選中一位同學，與他/她擁抱一分鐘。”
跟酒吧遊戲還是有些差彆的，如果是在酒吧，這規則裡一定會指定要異性。
蘇成意仰頭看著台上楚傾眠，她顯然有些為難，緊張得連睫毛都在顫動。
抱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吧，他想。
況且還是以遊戲的名義。
這家夥在糾結什麼呢。
台下已經有不少自告奮勇的人了，起哄聲一層高過一層。
楚傾眠深吸了一口氣，像下定了很大決心一樣，轉身走下了台。
起初她還有些躲閃，但真正站到他麵前時，閃爍的目光又重新變得很堅定。
她遞上那一片寫有規則的假花瓣。
蘇成意看著她略略顫抖的指尖，沒有猶豫，伸手就接了過來。
吃瓜群眾的起哄聲和錯失良機的哀歎聲響成一片。
“準備好！我們馬上開始計時！”
主持人激動得都要破音了。
有什麼比靚仔靚女玩這種曖昧遊戲更讓人興奮的呢？
蘇成意站在原地張開雙臂，等待的眼神裡流露出幾分困惑。
楚傾眠心跳如擂鼓，垂下眼睛，輕輕抱住了他。
“你猶豫什麼呢？”
蘇成意壓低了聲音問。
“沒什麼。”
楚傾眠慶幸擁抱的時候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
不然他一定可以猜出來她在想什麼。
在被她賦予了特殊意義的平安夜裡，這一分鐘忽然變得很漫長。
久到她可以理清接下來要說的話。
蘇成意完全不知道懷裡的人在想些什麼，他隻是依著遊戲規則在精準倒計時中。
十七，十六，十五
他讀秒一向很準，是無聊的時候跟著手表指針練出來的。
然而，下一秒，蘇成意的心跳驟然加速。
遠處的聖誕樹下，佇立著一個他無比熟悉的身影。
一個絕對不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幾乎在他的目光將將落到那裡的一瞬間，她就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消失在了聖誕樹映出來的陰影裡。
倒計時到哪裡了？
不清楚。
情感讓他想立刻追上去，理智則讓他等完這最後幾秒的時間。
短短幾秒內，蘇成意深刻理解了什麼叫做大腦宕機。
因為站在那裡的好像是陳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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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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