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關於陳錦之的話題是一夜之間像三月的春筍一樣冒出來的。
她好像天生就自帶話題度,輕易就把趨近平和發展的節目熱度再度拔高。
雖然那一定不是她自己所期望的就是了。
第一次公演的節目正式播出之後,果然和陳錦之以前預料的一樣。
節目鏡頭可以後期剪輯操作,但舞台公演是沒辦法操作的。
因為個人的pr固定,每首歌都必須完整播出,所以這是她最大的翻盤機會。
事實證明,她做到了。
“人間洛神陳錦之”的話題詞條衝了熱搜榜一,成為了她的標誌性應援口號。
那之後的一期排名公布,她也以三倍的票數差倍殺了第二名鐘星月,穩穩當當地坐了第一名的寶座。
原本這樣的發展趨勢是很好的,但蘇成意在替她開心的同時,也隱隱有些不安。
當看到熱搜榜掛著的那幾個莫名其妙的話題之後,這種不安終於變為了實質。
藝人吳倩發文揭露組合黑幕
陳錦之空降
公司
這些看起來毫無關聯的熱搜,指向的卻是同一件事。
蘇成意在看了好幾個營銷號的總結之後,總算搞明白了來龍去脈。
大意就是,這個發聲的藝人吳倩,她是公司的練習生。
如果陳錦之不來參加節目的話,原定計劃裡她是有一個位置的。
而公司最後決定讓陳錦之代替她參加,所以她就相當於是被放棄了。
在吳倩自己發的微博長文裡,簡直堪稱聲淚俱下,字字誅心。
“大家好,我是公司的練習生,我叫吳倩。
大家可能對我沒有什麼印象,這是正常的,因為我這整整八年的時間,都在公司的練習室裡蹉跎。
我知道,我在這種時候出來發聲,一定會背蹭熱度的罵名。
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為什麼偷走彆人人生的人,可以理直氣壯地收獲這麼多人氣和讚揚?
難道夢想在資本麵前永遠不值一提,難道我這八年的心血隻配獲得一句以後還有機會?
我不甘心,所以我站了出來。
不止為我自己,也為了千千萬萬被偷走人生的人。
rs,我替她們所有人問你一句,人血饅頭吃得開心嗎?”
很有煽動性的一篇文章啊,蘇成意想。
全文都把自己摘得很乾淨,先是用八年時間博取公眾同情心,緊接著又說是替其他有相同遭遇的人發聲。
結尾還指名道姓,貼臉開大。
這條微博熱度很高,評論和轉發數量都達到了五位數。
“臥槽前排,不清楚什麼狀況,先擺攤賣一下瓜子花生爆米花!”
有這種不明覺厲的吃瓜群眾。
“天啊好心酸,八年時光,就這樣被人頂替了名額。姐姐挺住,為你加油!”
有這種被文章內容所感染,直接選擇站隊吳倩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說這種突然爆火的人背後肯定有貓膩。”
有這種馬後炮預言大師的。
“陳錦之粉絲天天賣慘說什麼節目組不給鏡頭啦,刻意壓人氣啦。搞了半天自己本來就是皇族啊?”
還有這種節目裡競爭對手的粉絲渾水摸魚,瘋狂帶節奏的。
路人們吃瓜的熱情顯然是靠粉絲的力量很難招架的,儘管粉絲們一直在澄清事實,但並沒有多少人在意。
公司迫於壓力,在幾小時後發出了聲明。
總結起來就是很官方的一篇廢話,提到了公司的選人標準是公開透明的,完全按照實力與組合適配度來決定人選。
對於正在參加節目的自家藝人陳錦之並沒有半句話的維護,隻是撥開了公司的責任。
所以,吃瓜群眾的矛頭又全部指向了陳錦之。
蘇成意關掉微博之後,看了一眼時間,就給陳錦之打去了電話。
她的聲音聽去很疲憊,接起來的一瞬間,就輕輕歎了口氣。
他這時候打電話,陳錦之不用問就知道是因為什麼。
“具體是怎麼回事?”
蘇成意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淡然。
“我不清楚。公司完全沒告訴我還有這一回事。”
陳錦之語氣有幾分茫然,這在她身是很少見的。
“如果當時知道的話我或許不會選擇來參加節目。”
蘇成意沉默了半晌,他大概能猜到陳錦之為什麼會這麼說。
她也有四年暗無天日的練習時光,也在出道前夜遭了變故。
所有的心血付諸東流的感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所以她不可能會願意讓其他人經曆她所經曆的事情。
“不,你想錯了。”
蘇成意停頓了一下,整理思緒。
“首先,這件事伱是完全不知情的。我懷疑邀請你參加節目的全恩妍也不知情。
公司在未和你商榷的情況下,私自做了換人的決定。這完完全全是公司的行為,和你沒關係。
所以就算吳倩要維權,她也應該找公司,而不是把矛頭對準你。
其次,她選擇在你的人氣到目前為止最頂峰的階段曝光,而不是你剛官宣要參加節目的時候曝光。
就代表了她並不是在為失去這個機會而維權,她要的是熱度和流量。
最後,她完全不提公司的責任,而是強行把資本和你聯係在一起,把你放到了所有不受資本庇護沒有資源加持的草根人民的對立麵。
這是非常惡毒而且不可理喻的行為。
所以,陳錦之,不要對她抱有任何同情。”
蘇成意一口氣說完這樣一大堆,其實隻是為了說最後這一句話。
前麵的那些陳錦之當然比自己這個娛樂圈門外漢清楚得多。
聽筒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隻能聽到陳錦之輕柔的呼吸聲。
良久,她像是笑了笑,回答道:
“好啦,謝謝你。”
蘇成意聽她這樣說,心下稍微鬆了一些。
其他的都可以往後放,關鍵是她自己不能被影響心態。
畢竟現在節目已經到了後期最關鍵的階段了。
烏托邦式的封閉訓練本身就很磨煉心態。
最近節目組的花絮裡,幾乎每個練習生都是頂著厚重的黑眼圈,看去隨時都在心態崩潰的邊緣徘徊。
陳錦之是個非常徹底的完美主義者,又和公司管理層做了那樣的賭約,她所背負的壓力更是讓人難以想象的。
蘇成意最擔心的隻有她的心理狀態。
“公司已經發聲明了,我現在還被封閉在訓練基地裡。
我自己想要發聲澄清的話,目前來說是不可能的。
吳倩會選擇在這時候出來曝光,恐怕也有考慮到這一層。”
陳錦之慢條斯理地說道,她的語氣冷靜而不帶感情。
“她似乎以為我就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但她並不清楚節目組的賽製,後天晚我會錄製最新一期節目。
內容是選手淘汰和順位發言,作為順位第一,我會擁有一段獨立發言的權力。
所以說,想要通過一篇長文扳倒我的話”
陳錦之忽然笑了笑,笑聲在陽台的微風中轉瞬即逝,卻聽得人耳根一酥。
“她做的功課未免太少了一點。”
和陳錦之聊過之後,蘇成意徹底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隻要她收起了不必要的同情心,對方那些小花招在她眼前完全就是不夠看的。
吳倩女士還是太天真了。
倘若陳錦之真的是受資本庇護的那一類人,那她應該實實在在地為此慶幸才對。
畢竟自己招惹到的不是一個真正意義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的大魔王。
但還有一個問題。
跟陳錦之打電話的那個時間節點,她說後天錄製節目,那其實也就是今晚。
但節目錄製到正式播出也還有一段時間。
在此期間,輿論會不斷發酵。
陳錦之沒法還手,可以還手的公司方已經確定選擇了裝死。
蘇成意還沒有騰出時間來思考對策的時候,現成的機會忽然就又擺到了眼前。
辯論社社長鄧一舟宣讀完規則之後,轉身站起來。
黑板原本用彩色的粉筆寫著“歡迎新同學”,他抬手無情擦掉,重新寫:
“辯論主題:洞穴奇案中殺人者是否有罪?”
看到這個題目之後,來參加麵試的新生之中就泛起一陣不輕不重的波瀾。
“洞穴奇案”是一個在法學中非常著名的虛構案件,是法律規則與道德倫理極為激烈的一次碰撞,被譽為“法理學經典”。
坐在這裡的人多多少少都對其有一定了解,蘇成意也不例外,他曾經過許多關於這樁虛構案件的資料。
鄧一舟拍了拍手的粉筆灰,開始宣讀背景介紹:
“五名探險人被困於洞穴之中,並得知無法在短時間內獲救。為了維持生存所需資源,五人約定以擲骰子的方式,選出一名犧牲者,讓另外四人殺死他之後吃掉他的血肉。
成員威特摩爾是成員中最早提出該建議的人,但在擲骰子前決定撤回同意。
但另外四人仍然執意擲骰子,並恰好選中了威特摩爾為犧牲者。
獲救後,此四人被以殺人罪起訴。請問,他們該被判有罪嗎?”
蘇成意在心裡重新回溯了一下這個案件。
如果以他現有的資料來準備,他會選擇正方立場,也就是主張有罪。
這和他自己的看法無關,僅僅隻是針對辯論本身哪方更好打來選擇的。
反方的每一個觀點都有可能會遭到正方更有力、更有說服力的駁斥,而正方幾乎不需要說太多,隻需要抓住“生命至高無”同時一直道德價值就可以了。
鄧一舟給了新生們五分鐘的思考時間,然後繼續說了這次的模式。
“今天收到通知來參與麵試的總共有五位同學,這個人數有點尷尬啊,所以我們商量之後決定,不再抽簽選擇正反方。
大家自由選擇立場,並進行時長三分鐘的臨場論述。
論述結束之後,其他人可以發起質詢,時長五分鐘。
在所有人表述完畢之後,我們會當場告訴大家麵試結果,並選出本次的最佳辯手。”
這個模式,其實就是大亂鬥。
各自為營,單人作戰。
這對於蘇成意來說是個好消息。
畢竟團隊配合對他來說還要更難一些。
但發言順序又很不利,因為一開始選擇了最邊緣角落的位置,他自然而然就變成了最後一位發言的人。
這樣他準備好的觀點很有可能就會被其他人先講掉。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能考京大,同時有底氣來參加辯論社麵試的人,就連思維方式都有些類似。
“生命高於一切,生命是唯一底線,社會秩序需要最基本的道德原則來維持。”
“殺人需要正當理由,而什麼是正當理由呢?是如果我不殺你,你就會殺掉我。
在這樣的時候,我們才會認為這是正當理由。而在本案之中,這顯然是不成立的。”
“殺人有罪,殺掉無辜的人是罪加罪,而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殺掉彆人,更是罪無可赦!”
蘇成意聽著他們侃侃而談的正方論點,幽幽歎了口氣。
他抬手把麵前寫了幾行關鍵詞的草稿紙撕扯下來,揉成了一團。
他這動作吸引了麵前評委的注意,鄧一舟饒有興致地推了推眼鏡,他很期待這位在群裡人氣很高的737學弟。
或許是求穩不想被質詢,或許是真情實感地站在正方立場,總之前麵四位發言下來,竟然全都選擇了正方。
蘇成意垂下眼睛,看了一眼空白的草稿紙,隨後施施然站起身來。
“各位評委好,我主張的觀點是殺人者無罪。”
他這行為和強行一打四沒什麼區彆,因為他是反方,所以四位正方一定會提出質詢。
因此評委們都有些驚訝,原本看前麵人的穩妥表現,以為這次麵試會很無趣來著。
“首先,我們要明確一個定義。刑法的功能是什麼?是懲罰罪惡,教化規訓。
那麼,在本案中,罪惡是什麼?
如果要將一個行為定義為是錯的是有罪的,那麼我們應該要知道,什麼樣的行為是對的?”
說到這裡,蘇成意的語氣還沒有什麼波瀾,但他已經努力在代入辯論時該有的那種情緒了。
“五個人集體餓死,便是對嗎?
事實,這個問題已經討論了數十年。既然我們極儘全人類的智慧也無法給出答案,又如何期待那些被困在洞穴裡數日,身體和精神都瀕臨崩潰的人能夠妥善解決這個問題呢?”
“按照正方的論點,如果我們在座的人也在其中。
我們所麵臨的選擇就是:
要麼等死。
要麼自殺。
要麼立刻想到全人類討論了數十年也沒有解決的完美處理方法。
否則,就是犯罪。”
說到這裡,蘇成意微微一頓,抬起眼睛觀察了一下對麵評委的神情。
很好,看起來是被唬住了。
於是他接著說道:
“那麼真正導致這個悲劇的錯誤方是什麼呢?是這場自然災害。
我們不能因為無法懲罰自然災害,就要將懲罰施加於同樣是受害者的當事人。
反之,我們要彌補他們因為這樣的殘所造成的心理創傷。
而要彌補,首先我們要做的就是承認他們無罪。”
“以,感謝。”
蘇成意鬆了一口氣,放下手裡一直緊緊攥住的筆蓋。
他並沒有坐下,而是在等待正方質詢。
沒想到周遭沉默良久,都沒有人發言。
鄧一舟咳嗽一聲,提醒道:
“正方沒人提出質詢麼?時間馬結束了。”
聽他這樣說,第一位發言的男生才勉強提問了一句:
“請問,維護人類尊嚴,勇敢選擇死亡為什麼不是更好的選擇?”
蘇成意微微一笑,回答道:
“您方自己的觀點是生命高於一切,生命是唯一底線。
若此時又主張要放棄生命,那是自相矛盾。
那麼,因為沒有對的選擇,所以錯也失去了意義。”
這句話像是給這場辯論劃下了句號。
四人偃旗息鼓,無聲地舉起了白旗。
而評委席集體鼓起了掌,他們顯然沒有想到蘇成意會在這場辯論的結尾,將整場的精彩度拉了一個新的台階。
辯論好看就好看在據理力爭,絕地翻盤。而不是順水行舟,隻求穩妥。
就這樣,蘇成意毫無爭議地通過了辯論社的麵試,同時拿下了最佳辯手。
在院辯論社反複複盤,校辯論社開始討論某位學弟“天神下凡14”的戰績時。
蘇成意坐在電腦前開始為另外一件事感到苦惱。
他該怎麼寫稿才能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同時,又為陳錦之造勢呢?
還有,發完這條推文就退社的話,會不會被社長追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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