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蘇成意拎著一袋吐司麵包走進學校門口。

沒錯，依舊是熱心群眾徐少爺早上五點多起床排隊買來的。

隻可惜還是沒成功送到韓冰手裡——由於沒有楚傾眠跟她搭伴了，所以她早上在家吃過早飯才來的。

蘇成意也是從她這裡得知，今天楚傾眠還是沒有來上學。

“意總，我現在總算知道什麼叫做智者不入愛河了。”

徐洋雙手疊起抱在腦後，看著前麵韓冰和其他女同學走在一起談笑風生的背影，突然感慨道。

“是嗎？”

蘇成意咬了一口麵包，含糊不清地回問。

“就沒有什麼記憶清除術嗎？把我喜歡上她的那段記憶刪了好了，或者把她心裡關於我的負麵記憶都刪了。我現在感覺凱子的成功率都要比我高些。”

不知道又怎麼了，徐洋整個人喪裡喪氣的，像一隻被雨水澆了的大金毛。

“為什麼這麼說？”

蘇成意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

周凱榮不知道什麼時候竄了出來，正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俏皮話，逗得幾個女生咯咯直笑。

不得不說，周凱榮這種行為放到現在會被說“沸羊羊”，但也還算挺有勇氣的。

畢竟現在旁邊這位大聰明，就完全做不到像他一樣為了愛情一點臉麵都不要。

“太熟了，沒有愛情的火花了。”

徐洋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

“也有很多熟人修成正果的啊。你不愛看球嗎？梅西和安東內拉，人家可是九歲就一見鐘情了，從青梅竹馬到世界之巔。”

蘇成意想了想，隨便舉了個例子。

“那怎麼能比呢！”

走到教學樓A棟樓下，徐洋拉著他站在原地，正想接著聊些昨晚上從雞湯文學裡學來的感情大道理，蘇成意卻抽出一張麵包塞到了他嘴裡。

“你看看那裡寫著什麼？”

門口豎起的大牌子瞧著很像是演唱會上會用到的應援牌，此時正閃著流動的熒光。

但上麵寫著的卻是：距離高考還有最後40天！

這個40的數字還特地把亮度調到了最高，現在大白天的看著都有些晃眼。

“請你把情情愛愛的事情都先放到腦後，向木頭同誌學習，專心準備高考，謝謝。”

蘇成意語氣毫無波瀾，聽著像無情的播音機器。

徐洋三兩口就把那一片麵包吃完了，又重新獲得了發言權。

“哎，我也很絕望啊！你知道什麼是第一次墜入愛河的感受嗎？那就是腦子裡什麼彆的都沒有，一直想著這事。你讓木頭喜歡上個女孩試試看，他這一根筋的，指不定比我還上頭呢！”

林桐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喜歡上誰，蘇成意搖了搖頭。

在他眼裡，考上好大學然後出人頭地掙大錢才是他人生的唯一目標。不然怎麼對得起犧牲這麼大的林姐姐。

“那確實不知道。我隻知道就算你表白成功了，要是考不上和她一個城市的大學，那你們就得異地戀。你知道異地戀代表著什麼嗎？”

雖然還沒談過戀愛，但沒吃過豬肉總還見過豬跑吧？

蘇成意想著那些因為一方高考發揮失常而陷入異地戀的情侶，多半都因為所處環境、所接觸的人、所麵臨的事情都完全不同而最終分道揚鑣了。

情侶之間，步伐不一致是很致命的問題。

“靠，你不說我還沒這麼大的危機感。你說大學裡得有多少圖謀不軌的小帥哥啊！就韓冰最喜歡的那種，小白臉的類型，你知道吧？她到時候指定被人家騙得團團轉啊！”

徐洋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似乎已經想到韓冰被吃乾抹淨後縮在楚傾眠懷裡哭的場麵了。

......我們說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情，蘇成意歎了口氣。

而且不管怎麼看，大聰明自己被騙的可能性都要更大一些。

“走了走了，我要回去學習。”

頭一次感受到了學業帶來的壓力，徐洋拉著蘇成意就往樓上跑。

他隻顧悶頭往前竄，兩人差點就要撞上前麵樓梯上一個窈窕的身影。

蘇成意像拽住家裡發瘋的哈士奇一樣，緊急刹車，抬起頭剛想道歉，就看到陳錦之似笑非笑的表情。

雖然她看上去很淡然，但手裡拿著的咖啡滲出來了好些在杯蓋上，還是暴露出她剛剛顯然被嚇了一跳。

“對不起對不起，差點撞車了。”

徐洋自知理虧，立馬雙手合十，連續拜了好幾下。

“沒關係，也沒有撞到。”

陳錦之笑了笑，暗自朝蘇成意眨了眨眼睛，然後語調上揚地打了聲招呼：

“早安。”

蘇成意點點頭，沒有說話。

徐洋抬起頭來才發現對方居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陳錦之，頓時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起來。

“我靠......這麼巧？同學你好，你好，我在樓上九班，我叫徐洋，我是意總的好朋友。剛滿十八，未婚未育，家裡有兩套房...”

“閉嘴。”

蘇成意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陳錦之笑得眉眼彎彎，煞有其事地“嗯”了一聲。

“謝謝，你怎麼知道我想喝咖啡。”

蘇成意隨手就拿過了她手裡還沒來得及插吸管的塑料咖啡杯。

果不其然，還是冰的。

陳錦之愣了一下，然後悄悄歎了口氣。

怎麼被抓了個正著，當場繳獲違禁物品了。

今天早上其實是想買杯常溫的來著，但是點單的時候心不在焉的，就說了和往常一樣的冰美式。

“意總，你怎麼搶女同學的東西啊？這可不道德啊。”

徐洋先是目瞪狗呆了一下，隨即立馬選擇了見色忘義，重拳出擊。

“不是哦，本來就是給他買的。”

還沒等蘇成意回答，陳錦之就搶先一步說道。

蘇成意得了維護，隨即衝徐洋挑了挑眉，一副“懂了嗎？”的樣子。

徐洋立馬衝他痛心疾首地齜牙咧嘴了起來，

“沒想到你這小子濃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

“追女孩兒不能像你那樣追，知道嗎？”

蘇成意暗自好笑，又裝模作樣地加了一句。

要是放到以前，徐洋對於蘇成意這句話顯然是不屑一顧的。

因為他堅信，雖然蘇成意智商高，但感情問題上，兩人絕對是半斤八兩。

但最近眼看著他在女孩中的人氣水漲船高，再加上現在高嶺之花陳錦之也對他態度如此親密，這原本篤定的觀念實在是有點動搖了。

“那該怎麼追？”

他立馬虛心請教。

“啊，蘇老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是我在追你嗎？”

陳錦之雙手搭在圍欄上，一本正經地說著讓人誤會的話，漂亮的眼睛裡透出幾分笑意來。

“？？？”

這下徐洋就更加震驚了。

“她開玩笑呢。”

被反將一軍，蘇成意隻好擺手解釋。

“請去學習。”

雖然徐洋依舊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但再說下去顯然會越描越黑，因此蘇成意隻是麵無表情地把他往樓上推走了。

“你這樣開玩笑，他得纏著我問好久的追女孩秘籍了。”

和陳錦之一前一後回到教室，蘇成意轉過身來歎了口氣。

“沒有開玩笑。”

“沒有才怪。”

蘇成意沒有理會她的調侃，晃了晃手裡的咖啡杯。

“你不是生理期嗎？還喝冰的。”

“沒有啊，剛剛說了是給你帶的。”

陳錦之繼續裝傻，胡說八道。

蘇成意看了她半晌，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杯子，繞到前排放飲水機的地方。

韓冰也正靠在旁邊等熱水，看見他拿著杯子走過來，抬手打了個招呼。

“喲，您還會親自接水啊。”

“......不然呢？難不成我還有丫鬟小廝之類的嗎。”

蘇成意學著她的樣子靠住牆，聽著飲水機燒熱水發出的“咕嚕咕嚕”聲。

“不，隻不過沒見你來接過熱水。”

韓冰其實說對了，蘇成意平時都是自己買瓶裝礦泉水的。

雖然班上的飲水費他一樣交，但本班的飲水機非常反人類地設置在了教室的右前排，以前他不喜歡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前排去接水。

想想就不自在。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咳，徐洋早上跟你說什麼呢？看你倆一直在後麵磨蹭。”

韓冰眼神飄忽，狀若無意地問道。

蘇成意思考了一下該怎麼回答這個彆有深意的問題，但暫時想不出來一個合適的答案，畢竟徐洋要求過他要保密的。

於是他隻好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可說。”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開口問道：

“楚傾眠什麼時候回學校？”

韓冰柳眉倒豎，瞪他一眼：

“不可說！”

韓冰接了滿滿一杯熱水，剛抬腳要走，看到蘇成意的神情，又忍不住歎了口氣補充道：

“不用想太多，隻不過是她媽媽難得回國，請假陪幾天也都是正常的。”

“但她一直沒回我微信。”

蘇成意皺著眉頭，昨晚回家之後他又發了幾條消息過去，然而卻如同石沉大海。

“害，被盯著呢唄。”

說到這裡，韓冰也變得語氣不善，似乎對此有些不滿。

“不過你沒有給她發什麼不合適的話吧？”

緊接著她又有些緊張地問道。

蘇成意想了想，他發的幾條應該都蠻正經的。

一條是問她借書，一條是昨天的奧數題目，再然後就是晚上回家之後斷斷續續發的了。

“同學，請於返校前完成這道大題。”

一張月亮的照片，附帶著一句：

“同學，請回答這張圖片表達了攝影師怎樣的感情？”

於是他問道：

“什麼叫做不合適的？”

“譬如一些會引起誤會的。”

韓冰滿臉懷疑，

“眠眠從來不讓我看你們的聊天記錄，你們不會已經發展到什麼寶寶，什麼老婆的地步了吧？”

蘇成意差點把剛接的熱水掀翻在地。

“怎麼可能？！”

“不可能就好。”

韓冰撇了撇嘴，回座位去了。

被她的離譜發言震驚到了，蘇成意端著杯子在原地站了一下才走回去。

就走了這麼短短一會兒，陳錦之居然已經側趴在桌上睡著了。

昨晚沒睡好嗎。

蘇成意輕輕把杯子放到她旁邊，抬手看了看腕表。

陳錦之的睡顏沒有了平日裡好像戴著麵具的樣子，多了一些真實的脆弱感，瞧著讓人不忍心打擾。

蘇成意克製住想戳一戳她白淨側臉的念頭，想著還有五分鐘才上課，等下再叫她好了。

但他的想法顯然太天真了，下一秒鐘，元氣滿滿的張曉月就從前門殺了進來。

“同學們古德貓寧！！！”

自從上次二模考試之後跟班上同學發了脾氣，她就一直是這種令人擔憂的精神狀態。

陳錦之被這高亢的嗓音嚇得哆嗦了一下，有些驚惶地爬了起來。

估計又以為回到了當牛做馬的練習生時期吧。

蘇成意看在眼裡，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以示安撫。

陳錦之的心緒慢慢安定下來，眼神裡隨之流出幾分轉瞬即逝的複雜感情。

“我們今天！先來唱首非常好聽～的歌！”

張曉月的笑意熱烈得都有些刻意了。

“張老師。”

前排的王虎忽然舉手。

“誒！泰格同學～怎麼了嗎？”

張曉月喜氣洋洋地回應。

“可是今天早上，是語文早讀啊。”

王虎撓了撓頭，又指了指課表。

於是張曉月隻好夾著自己新買的小包又悻悻離開了。

最近李璐撂挑子，王婷婷的事情多了起來，今天早讀她多半不會來監讀了。

蘇成意又轉過頭去，陳錦之還是一副沒睡醒有些迷茫的樣子。

“要再睡一會兒嗎？我幫你看著老師。”

陳錦之笑著搖搖頭，說話的嗓音有些喑啞。

“這個杯子是你的嗎？”

她看著桌上憑空多出來的一個小瓷杯，造型很簡單，白瓷杯身，杯口一圈藍色。

“嗯，現在是你的了。”

蘇成意把杯子上的字轉到她麵前。

四個藍色的楷書大字：多喝熱水。

陳錦之低下頭來直笑，眉眼之間溫柔得不像話。

“莪買筆芯的時候，在學校門口精品店看到的，感覺很適合你。”

蘇成意把杯子又往她麵前遞了遞，

“趁熱喝。咖啡我就收下了。”

他在陳錦之揶揄的眼神裡，插上吸管猛吸了一大口。

不當社畜之後好久不喝冰美式，好家夥，還是這股熟悉的中藥味兒。

陳錦之學著他的樣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熱水，感覺隱隱有些絞痛的小腹稍微舒緩了一點。

平時熱水好像沒這麼有效，嗯，大概是心理作用。

“你昨晚沒睡好嗎？”

早讀鈴聲響起來，蘇成意轉頭瞟了一眼前門，王婷婷還沒有要來的意思。

聽他問起這個，陳錦之稍稍蹙眉，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昨晚回家的時候，我總感覺......有人跟著我。恰好阿姨也不在家，就我自己。

還有就是我家那門鎖不太牢固，每次開門的時候都感覺它快鬆掉了。我就隻好把家裡的沙發和桌子什麼的，都拖到門口堵住，然後縮到沙發上將就了一晚上。所以可能就有點兒沒睡踏實。”

她這話說得蘇成意心裡一凜。這怎麼聽都很像刑事案件的開頭啊？

“為什麼感覺有人跟著你？”

“我回家的路比較偏，到下晚自習的時候，路上一般就沒什麼人了。”

這不用說他也知道，橄欖區的偏遠程度蘇成意已經切身體會過了。

“我回家路上一般都戴著耳機聽歌，但是昨天晚上，我總感覺有雙眼睛盯著我，所以我悄悄把耳機摘下來了。走到小巷子裡的時候，很清晰地聽到了身後有那種皮鞋跟踩地的聲音。但是回頭的時候，又看不到人。”

陳錦之慢慢說著，語氣裡聽不出有什麼害怕的感覺，但蘇成意已經聽得有些心裡發毛了。

她表麵看上去還是很冷靜，但心裡一定覺得很有壓力。

陳錦之那該死的爹不是回家了嗎？為什麼該他在家的時候偏不在家？

“你把你的耳機給我看看。”

陳錦之不明所以，但還是從書包裡拿出耳機遞給他。

“暫且沒收。”

蘇成意直接收到了自己兜裡。

“？”

陳錦之的臉上出現一個問號。

“一個人走夜路還敢帶耳機，陳錦之，你膽兒挺肥呀。”

蘇成意皺著眉頭，語氣很嚴肅。

“而且你這耳機哪裡買的......降噪功能是不是太好了點。”

蘇成意又從兜裡拿出來，仔細檢查。

陳錦之被他逗得一笑，撐著下巴看著他的動作。

“地攤上二十幾塊買的。”

“......真假的？怎麼感覺比我媽送的索尼還厲害。”

蘇成意從書包裡把楊柳送的耳機拿出來，放在課桌上。

“這段時間我們換著用，但是你放學路上可不能戴。人家犯罪分子瞧見你戴這麼大個耳機，肯定覺得是天賜良機，立馬就要動手了。

還有，我今天晚上會送你回去。”

陳錦之原本是想拒絕的，這件事情很有可能隻是自己多想了。

而且送她回家之後蘇成意還要再回自己家，一來二去的，會耽誤很多時間。

或者說，假如是最壞的那種情況，那她更加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但蘇成意已經插上她的耳機在試音了。

“你說什麼我可聽不見啊，同意了是吧，同意了那好。”

蘇成意自說自話了一番，又把右耳的耳機摘下來塞到她耳朵裡。

陳錦之耳朵邊忽然響起《私奔到月球》的旋律。

“當你說，太聰明往往還是會寂寞，

我笑著傾聽孤單終結後的靜默。

看月亮像夜空的瞳孔，

靜靜凝視你我和我們鬨嚷的星球。

靠近你，怎麼突然兩個人都詞窮，

讓心跳像是野火燎原般的洶湧，

這一刻，讓命運也沉默......”

陳錦之尚在發怔中，就聽到沒戴耳機的左耳邊傳來蘇成意的聲音。

“上次你給我聽的那首歌我知道名字了，叫做《還是會寂寞》。”

“《私奔到月球》裡麵居然有寫到這首歌的歌名誒，你剛剛聽見了嗎？”

陳錦之剛想點頭說聽見了，蘇成意又緊接著跟了一句：

“不用害怕，我會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