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源淚眼朦朧地點了頭。
梁永翰仗著自己母妃和兄長得寵,在上書房一向不學無術,拉幫結派欺負人都是常有的事,梁永源被欺負了這麼久,他的不反抗更加劇了梁永翰的肆意妄為。
第二天,李春晝飄在梁永源身後,跟著他一起進了上書房,梁永翰果然又找上了梁永源。
昨天梁永源沒有鬆口說不再去見皇祖母,梁永翰肯定不會甘心就這麼放過他。
所以,在梁永翰再一次針對梁永源時,梁永源顫顫巍巍地向他複述昨天李春晝教給自己的話:“聽說彆人跟貴妃娘娘說起你的時候,貴妃娘娘都會轉移話題……”
他說出這番話時攻擊性不強,但是侮辱性極高,就差把“你沒有出息”直接說出來了。
梁永翰聽了他的話果然臉色漲紅,氣得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他憑借身高優勢提起梁永源的領子,揚起拳頭就朝著他臉上招呼過去。
在場的其他皇子和太傅誰也沒想到梁永翰居然會直接動手,這才連忙開始拉架,梁永翰動手打人的事兒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可以是不愛護自己的兄弟,手足相殘,往小了說不過是小孩子之間鬨點矛盾。
但是這件事兒要是落在皇上耳朵裡,少不得要有一堆人吃瓜落。
不過也好在梁永翰是貴妃娘娘的兒子,隻要宮裡沒有不長眼的奴才主動到皇上揭發這件事,梁永源一個沒有母妃的皇子,沒有人會為他主持公道,打了就打了,又不受寵,還能怎麼樣?
李春晝打量了一眼周圍人或慶幸或不以為意的神情,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
眾人隻提防著梁永源去皇上麵前告狀,但是隻有李春晝和梁永源知道太後之前就說好了要梁永源今天陪她用膳。
所以當梁永源帶著一臉的傷出現在太後麵前時,連太後都嚇了一跳,她讓身邊的宮人取來溫水和手帕,給梁永源處理臉上的傷口,問:“怎麼弄了一臉的傷,也沒讓太醫看看?”
梁永源唯唯諾諾地說:“十七皇兄……不許我去。”
太後有些驚訝,“永翰平時也不像這種孩子……”
李春晝在梁永源身後掐了他一把,梁永源頓時嗷的一聲哭出來:“對不起,皇祖母,皇兄肯定是生我的氣了,因為我看到永翰哥哥跟一個不認識的母妃拉著手說話,所以他才一直針對我,可是我不是故意看到的,對不起……”
太後還有身邊的嬤嬤頓時臉色一變,如果是因為他們兄弟之間的小摩擦起了爭執,太後還不一定願意插手,但是一個月之前宮裡才剛剛因為成年皇子和年輕後妃關係糾纏不清出了件荒唐事,如果這時候再發生一件類似的事,先不說皇上會怎麼生氣,皇室的名聲簡直不用要了。
梁永源挨打事小,皇室的顏麵事大,太後立馬就拉著梁永源仔細盤問起來,梁永源的回答都是李春晝教好的,但是從他一個六歲孩子嘴裡說出來,就顯得格外真實。
關於那名妃子的長相和身份自然是一點都沒打探出來
,梁永翰對自己父皇的妃子心思不純卻漸漸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梁永源身上的傷口和他的年紀都是再好不過的證明。
不管太後心情如何,至少她麵上分毫不顯,隻是看著自己這個可憐的孫子,歎了口氣,說:“你生母早逝,也是可憐,就來哀家身邊先養著吧,讓青鸞陪你回去收拾東西,不用特意通報皇帝,明天哀家跟皇帝說一聲便是了。”
太後讓梁永源住在自己身邊,一是為了保護他,二也是為了盯著他,防止梁永源嘴上沒有把門的,再像今天一樣把皇室秘辛隨隨便便就說給下麵的宮人聽。
李春晝又在後麵輕輕推了一把,梁永源便像雛鳥一樣依偎進皇祖母懷裡。
太後抱著懷裡梁永源瘦弱溫熱的小身板,年紀上來以後心也越發軟了,她有點動怒地說:“你身邊的那些奴才也都是些不儘心的,瞧瞧好好的皇嗣被他們照顧成什麼樣子了!青鸞,把他們全都打發了,去內務府調一批新人來伺候永源。”
李春晝見目的達成了,就不動聲色地飄了出去,她四兩撥千斤地幫梁永源搬到了太後身邊,雖然與梁永翰徹底結下梁子,但是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明目張膽地欺負梁永源了。
關於梁永翰與那名不知名妃子的事,太後隻是單獨告訴了皇上一個人,皇上又讓東廠的人暗中調查,畢竟這事兒說出來絕對算不上好聽,所以並沒有鬨得人儘皆知,而梁永翰本人則被禁足三天。
但是梁永源搬去慈寧宮居住的事卻是傳出了軒然大波。
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不少人開始重新考量梁永源的身份和地位,他那些平時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同父異母兄弟們也突然換了一副好臉色。
梁永源覺得這個世界好像突然對他友好了起來,他不明白為什麼,但是還是覺得很高興。
第一個開始拉攏梁永源的皇子是二十皇子,平時梁永源受欺負的時候,他總是冷眼旁觀,這時候倒是第一個趕上來了。
二十皇子年紀跟梁永源差不多,生母位份同樣不算高,但至少生母還活著,所以平時過得不算差,隻是一些小手段在李春晝看來很低級。
這孩子總是拉著梁永源說彆人的壞話,梁永源性子太過懦弱溫順,就算對二十皇子這種背後蛐蛐人的行為有些接受不了,時不時想要說點什麼,但是一直都沒有找到插嘴的機會。
他為難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去看隻有自己能看到的李春晝,李春晝低頭看他一眼,平靜地說:“隻要利益不產生衝突,不用特意反駁他說的話,也彆當真。”
像梁永源這樣軟弱的性子,越是一個人,越容易被欺負,所以二十皇子主動跟梁永源拉幫結夥其實是好事,而且以梁永源現在的身份和地位,還沒有主動挑選朋友的資本,所以跟二十皇子不用交心,隻要能維持住表麵的和諧相處就夠了。
梁永源在上書房的人緣變好了,最不爽的人大概就是梁永翰了,到底是年紀小,沉不住氣,三天的禁足剛一結束,他就衝過來堵住梁永源說:“你彆以為向皇祖母告我的狀就可以
得意了!小野種!我有母妃你有嗎?我母妃一定會在父皇麵前替我討回公道的,到時候你就等著吧!”
李春晝在旁邊幽幽地想,這傻小子到現在還以為梁永源被太後接到身邊是因為單純挨了他的打呢,現在居然還敢來炫耀。
不過確實是比梁永源機靈點,還知道罵人的時候句句往人心窩子裡戳。
梁永源心裡害怕又委屈,眼眶裡盈滿了淚,為難地看向李春晝:“春娘……皇上要是知道……怎麼辦?”
李春晝注意到他甚至不喊皇上“父皇”,看來是真的跟這個父親關係生疏。
一個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愛的孩子,以後又怎麼可能給予自己的孩子正確的父愛?
皇室的悲哀隻會這樣一代代流傳下去,直到培養出梁長風這樣的怪物,把一切付之一炬。
“皇上?就算是‘皇上’,也不過是一具肉體凡胎而已……”李春晝垂下眼睛,摸了摸梁永源的頭,“阿虎彆害怕,我會幫你解決他們的。”
當天晚上李春晝就帶著幾塊小石子,飄到養心殿的窗外。
每當皇帝快要睡著了,李春晝就拿小石子把他崩醒,然後又把小石子藏到手裡隱形,就這麼來來回回地折騰了一晚上,皇帝不僅沒能睡好覺,還覺得養心殿鬨鬼了。
第二天皇帝沒有去上朝,而是換了個地方睡覺,但李春晝依然沒有放過他,直到貴妃娘娘過來前的半個時辰,她才停下扔石子的動作,讓皇帝睡了一小會兒。
貴妃來到宮殿門口,卻被皇帝身邊的太監攔下了,她平日裡在後宮極為受寵,又生了兩個皇子,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待遇,忍不住向大太監多問了幾句。
外麵的聲音一大,李春晝又開始往皇帝臉上砸小石子,把皇帝崩醒了。
皇上聽到門口的動靜,痛苦地睜開眼睛,他臉色陰沉,但還是壓抑著怒氣叫人進來,打算耐著性子聽聽貴妃要乾什麼,結果貴妃一張嘴就是關於梁永翰的事,皇上聯想起一個月前的事,一下子壓不住火,拿起床上的枕頭就砸過去,咆哮道:“朕懶得聽,滾!”
人最基本的欲望就是睡眠,在睡眠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更彆說像皇帝這種一向養尊處優、沒人敢忤逆的人。
他發完火,還嫌不夠,又加了一句:“貴妃和十七皇子,禁足三個月!沒有朕的允許,都不許邁出宮門一步!”
貴妃娘娘並不知道皇上為何這麼憤怒,也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被遷怒的,她垂著淚,失魂落魄地任由身邊的宮女扶著自己離開。
李春晝目的達成了,但是卻沒有馬上離開,她站在床邊沉思,難道貴妃真的犯了什麼大錯嗎?那倒也沒有,隻是雷霆雨露莫非君恩,皇宮也隻有一個真正的主人。
因為皇上不開心,所以貴妃就隻能承受皇上毫不講理的情緒。
真是不公平啊……李春晝麵無表情地想著,又拿小石子把剛睡著的皇上崩醒了。
***
梁永源搬到慈寧宮
居住以後,生活水平好了不是一點半點,臉頰上也有肉了,身邊新來的宮人都老實木訥。
太後身邊的宮人時常做些新鮮玩意兒哄他高興,有一日帶來的是風箏,梁永源放不好,又愁眉苦臉起來。
李春晝在旁邊看著,平靜地說:“阿虎,你是第一次放風箏,一次做不好是很正常的。”
然後她接過風箏開始幫他放,等風箏飛起來了,她才把線和線軸交給他。
梁永源扯著風箏慢慢越放越遠,李春晝抬頭望著天空中的風箏,笑著說:“阿虎真厲害。”
梁永源抿著唇小心翼翼地看她,一向膽怯的臉上漸漸露出一個開朗又靦腆的笑,仿佛是一直不被重視的孩子,突然有一天被人誇了一句,有點不知所措了一樣。
他用亮晶晶地眼睛望著李春晝,雖然不好意思說,但是幾乎所有的情緒都寫在眼神裡了——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李春晝沒看到梁永源的視線,她看了會兒風箏,就抱著懷裡的玄貓,四處找簡候。
之前一直把它養在魚缸裡,但是今天一個沒注意,魚缸裡麵就空了。
但是魚又不可能長腿,也不可能會飛,總歸是跑不了的,李春晝舉著李折旋,像是舉著天線找信號一樣四處尋找簡候的意識。
“喵……”李折旋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輕輕叫了一聲,李春晝眯起眼睛朝他目光注視的方向看過去,那裡沒有魚,隻有一隻顏色很漂亮的橘貓。
李春晝心裡了然,這隻貓十有八九就是簡候了。
估計是剛才一個沒看住,簡候被橘貓吃掉了,然後他的意識也從魚身上轉移到了橘貓身上。
李春晝放下手裡的李折旋,李折旋輕巧地落在地上,身體微曲,瞳孔興奮地微張,尾巴緩慢擺動偏低,嘴裡發出急促而綿延的叫聲,緊接著下一秒便衝過去跟橘貓打了起來。
他做貓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但是簡候還是第一天做貓,連用四條腿走路都走不太好,因此李折旋的勝利簡直是壓倒性的。
李折旋用小爪子把簡候按在地上,然後才回頭衝著李春晝驕傲而矜持地喵了一聲,聲音又夾起來了,尾巴輕輕擺動著,像是在邀請她過來分享自己的獵物,
李春晝捏著橘貓的後頸把他拎起來,跟簡候那雙金黃色的眼瞳對視片刻,忽然笑吟吟地說:“我還以為你跑了呢。”
李折旋占有欲極強地竄上李春晝的肩頭,朝著李春晝手中的簡候慢條斯理地哈氣。
儘管從魚變成了貓,簡候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摻雜任何情緒,但是他現在確實能夠理解李春晝的意思了,之前做魚的時候受限於魚的大腦,他甚至不太記得自己的身份,隻有趨利避害和進食的本能。
“喵……”簡候剛張了個嘴,意識到自己說出來的是貓言貓語,又把嘴閉上了,打開浮空屏幕,打字道:【既然你已經報複過我了,之前的矛盾就翻篇吧,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儘快回去。】
“我可沒說過我不生氣了。”李春晝還是一副
笑吟吟的表情,但是眼神微微發冷,“還有什麼叫‘我們’?你以為我要一直留著你嗎,真好笑,我當然是玩夠了就把你喂給阿旋吃掉。”
簡候用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這幅橘貓的外表大大消解了他身上的攻擊性和既定程序般的冰冷感,屏幕上的文字裡看不出情緒,但是李春晝依然感受到了他發自內心的疑惑:【為什麼?我的記憶已經被時獸複製過了,我對它來說也已經沒有其他可以學習模仿的地方了,如今殺死我難道對你們還有什麼好處嗎?】
對於簡候所屬的物種而言,他們所有的行為都圍繞著生存和利益進行,所以他理解不了李春晝為什麼要在毫無利益的情況下殺死自己,正如同他並不能理解李春晝的“情緒”一樣。
李春晝看著他,忽然覺得沒意思,簡候不會感到害怕和後悔,他甚至不知道這兩種情緒是什麼滋味,李春晝的報複就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李春晝把手中的橘貓放在地上,簡候在地上動作優雅地端坐好,仰頭看著李春晝,繼續道:【我跟時獸一起收集意識的話,調整時間線所需要的時間就會大大縮短了,我們也可以儘快回去。】
李春晝聽著他一口一個“我們”,挑了挑眉,問:“你乾嘛上趕著來幫忙?你不是主神係統的人嗎?”
【我的意識被時獸吞噬過,記憶也泄露了,主神係統不會放過我的,所以我要活下去的話就隻能加入你們了。】簡候沒有情緒,同樣也就沒有道德和責任感,他一切的行為都隻有一個準則——就是活下去。
從前為主神係統打工是為了活下去,如今試圖加入時獸這一方也是為了活下去。
李春晝詫異片刻,還是果斷拒絕了,但是也沒有繼續為難他。
她抱著李折旋離開,隻留下簡候孤零零坐在原地,疑惑不解的身影。
***
宮廷內的生活枯燥到讓人厭煩,最近半年裡隻發生了一件稍微有意思一點的事。
皇上開始為皇子和公主們選伴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