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1)

小啞巴嚇了一跳,仰起頭看著李春晝,愣了好一會兒神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我叫……阿虎。”

李春晝怔了怔,想起回到這個時間段之前,皇帝曾經問過自己,能不能再叫他一聲“阿虎”。

原來這個瘦弱的小啞巴就是梁永源。

難怪他認識自己,但是那時候的自己還不認識他……

李春晝正發呆的時候,梁永源又揚起腦袋,小聲地問:“你是哪個宮的宮女啊?”

“嗯?”李春晝想了想,忽然笑眯眯地說:“我不是宮女,是附在這棵樹上的女鬼……”

梁永源果真害怕地後退了幾步,李春晝臉上笑容更大,繼續道:“隻有快死的人才能看到我哦~”

梁永源嚇得立馬往回跑,跑著跑著還摔了一跤,接著又爬起來,馬不停蹄地往前跑。

李春晝忍不住笑了笑,耳邊終於清淨了,繼續盤起腿對著月亮發呆。

……

雖然昨天晚上被李春晝嚇唬過,但是或許是因為梁永源身邊真的沒有人理他,第二天晚上,他又來了。這次拿著幾個梅子,猶猶豫豫地問李春晝要不要吃。

李春晝擺擺手拒絕了,梁永源一天吃不了兩頓飽飯,李春晝怎麼也不可能搶他的夜宵吃。

她聽著樹下麵小倉鼠一樣吭哧吭哧啃梅子的聲音,坐在樹上抬頭望著四十年如一日的月亮,從梁永源時不時齜牙咧嘴的神情中判斷出這梅子估計是酸的。

梁永源吃完梅子,就再次帶點緊張地主動跟李春晝搭話,他說起的事都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但是從來沒有人認真聽他說過話,所以梁永源講起這些事時,臉上總是帶著孩子氣的興奮。

李春晝隻是聽著,時不時輕聲答應一下,她很擅長滿足彆人渴望得到關懷的需求,同時也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雖然李春晝很少主動出聲應和,但是始終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注視著對方,滿足對方的傾訴欲。

從前在她麵前高談闊論的是各種男人,李春晝總是用手托著下巴微笑著注視他們,然而在聽到那些本質上都是“渴望虛榮感和表現欲被滿足”的自我吹捧時,不管李春晝麵上偽裝得怎麼好,她心裡某個角落依舊會悄悄響起嗤笑的聲音。

梁永源與那些男人相比,倒是顯得有幾分可愛,畢竟還是孩子,比起吹捧自己,他的行為更像是為了能有個說話的機會,可以滿足自己的傾訴欲。

李春晝三心二意地看著腦海中李折旋的話:【找到簡候了,它就在東麵禦花園的池塘裡。】

“他變成什麼了?”李春晝好奇地小聲問。

【金魚。】

李春晝又笑起來,笑得樹下的梁永源不知所措。李春晝低下頭看著那孩子單薄的身板,想不明白梁永源現在這麼瘦,四十年後怎麼會變成那副樣子。

難道是因為小時候經常挨餓了,所以有了可以吃飽飯的條件以後就控製不住自己了……?

但是無所謂了,李春

晝懶得在乎。

“早點回去吧,夜裡很冷的。”李春晝眉眼彎彎地說。

梁永源期期艾艾地說:“可是我還不想走……我一點都不冷!”

李春晝無奈,隻能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我想安靜地呆會兒,阿虎,你不要煩我了好不好?”

她的語氣依舊那麼柔和,月光下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卻帶著一股如水般的冰涼,梁永源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李春晝的意思。

他雖然生在宮廷深處,卻因為一直處於被人忽視和嘲諷的環境中,不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和討人喜歡的方法,身邊照顧他的嬤嬤也都不喜歡他。

梁永源忍住了眼淚,無助地低下頭。他知道,自己注定是個不被彆人喜歡的孩子,不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梁永源一邊抽泣一邊往重華宮走,抽泣聲被晚風送到樹上,看著他這幅沒出息的樣子,李春晝感覺頭又開始疼了,想不明白大梁的江山怎麼就偏偏傳到了這孩子的手裡。

“喂,我又不是說以後都不見你了……”李春晝喊了一聲,好像很煩躁,但是眼神一直落在梁永源身上。

她在心裡跟李折旋嘀咕道:“你爹怎麼這麼煩人?”

【……】李折旋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作為梁長風,他也不喜歡這個昏庸失職的父皇,但是對於宓鴻寶而言,梁永源確實是個不錯的舅舅。

“真的嗎?”梁永源圓圓的小眼睛認真地看著李春晝,“那……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想知道我的名字?”李春晝用手指卷著自己的發梢,懶洋洋地說,“好啊,那你下次來見我之前,去禦花園的池塘裡找一條眼睛是金色的魚,把它帶來給我,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梁永源用力地點點頭,好像自己的生活裡突然有了某個明確的目標一樣。

李春晝托著下巴目送他的背影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但是第二天,梁永源沒有來見她,第三天,第四天……李春晝依然沒有見到梁永源。

在李春晝以為梁永源肯定已經把這件事忘了的第五天,梁永源抱著一個肚大口細的陶瓷罐來找她了。

他比五天前更瘦了一點,時不時還咳嗽兩聲,眼睛亮晶晶地把魚捧給李春晝看,高興地說:“我把魚找來了,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李春晝不滿地說:“哦,我還以為你貴人多忘事,把我給忘了呢。”

梁永源連忙解釋起來:“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生病了,太醫不讓我出門,不管我怎麼說,嬤嬤都不願意讓我出來。”

身為照顧皇子的人,私底下對皇子不上心是小事,可要是真讓皇子出了毛病,梁永源身邊的宮人也彆想活下去了,因此他才被嬤嬤稱得上強硬地按在床上休息了幾天。

剛一得到太醫的允許,梁永源就抱著床頭的魚來見她了。

李春晝哼了一聲,剛要再說點什麼,忽然反應過來,眯起眼睛盯著梁永源的臉,心情複雜地問:

“你……不會是因為下河撈魚生病的吧……?”

李春晝本來以為梁永源身份再不濟,身邊應該也有可供差遣的下人才是,她再不講理,也沒有讓一個六七歲小孩替自己下河撈魚的打算。

但是現在看來,梁永源估計是真的自己下河去找那條金色眼睛的魚了,而且十有八九是當天晚上就去了,因為李春晝白天時一直注意著禦花園那邊的情況——防止簡候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再附身到其他生物上。

她最近幾天裡一直沒看見梁永源,任何地方都沒有。

看著梁永源時不時咳嗽兩聲的可憐模樣,李春晝歎了口氣,她從樹上慢慢飄下來,這半個月時間裡,李折旋已經恢複了一定的意識密度,李春晝活動的範圍也就變大了一些,而且也可以凝聚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實體了。

李春晝沉默片刻,用手摸了摸梁永源的腦袋,說:“我叫李春晝,你叫我春娘就好。”

然後她用同一隻手,從罐子裡把那隻金魚掏出來,放在自己麵前仔細看了看,從那一雙金色的瞳孔裡確定出——這隻魚確實是簡候沒錯。

李春晝還記得簡候讓人殺死池紅的事,麵無表情地捏了捏,看著簡候在自己手裡大張著嘴掙紮,玩了一會兒以後又把它放回罐子裡,確認他沒死以後,又拿出來“威脅”一下。

她不知道以簡候現在的腦子還能不能思考,也不知道他是否理解“報複”這一回事兒,但是知道或是不知道都無所謂,李春晝就是要讓他痛苦,讓他跟池紅死前一樣痛苦。

梁永源呆呆地看著她這一係列不明所以的行為,又開始問來問去,李春晝不急不慢地回答他。

這樣的場景落在看不到李春晝的人眼裡,就成了梁永源神誌不清,瘋了似的對著一棵楸樹說話。

即使心中各種腹誹揣測,宮人們表麵上依舊麵容肅穆,言談嚴肅,仿佛永遠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下,笑容若隱若現,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宛如長期扭曲的麵孔,難以展露真實的情感。

宮廷的壯麗與壓抑的氛圍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充滿矛盾的畫麵,無法一目了然,而每一個角落都隱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

梁永源注意到不遠處宮人的小聲議論和奇怪的眼神,訕訕地閉了嘴。

李春晝抬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他目光望向的方向,又看了看四周被紅牆圍死的宮牆,淡淡地說:“不用在乎他們怎麼議論你,反正你以後會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