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 209(1 / 1)

血液的湖麵安靜下來,輕輕湧動,刀鬼和沈彌遙遙站著,血色的波紋從他們的腳底擴散出去,碰在一起,泛起漣漪。

“你真的很自信。”

聽完沈彌說完那一句,刀鬼怔了片刻,過了許久,才緩緩道,“刀者應該有自信,隻不過……自信過了頭,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沈彌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正如他所說的,此前進入魔刀構築的這片環境的人,並非他們沒有能力脫離,隻是他們無法舍棄魔刀的力量,與其說是魔刀困住了他們,吞噬了他們,倒不如說是作繭自縛。

這把不祥的刀,能夠激發人心底最深的貪婪與欲望,即便是沈彌,也並不能幸免。但對於沈彌來說,他的執念不是“貪”,不是“嗔”,隻是對於武道的“癡”。當沒有了對力量的貪欲,魔刀對沈彌的影響也漸漸消退。

此時的沈彌迷蒙的思緒漸漸清醒,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了自己要做什麼,也想起了……腦海中那始終浮現的身影的名字。

血色的月散下妖異的光,沈彌在血池中站得筆直。

“雖然這場打的挺儘興。”

沈彌平靜地說,“但是我有重要的事,必須要去做了。”

刀鬼舔了舔唇,看著沈彌,“你真的以為你能殺得了我嗎?”

沈彌說:“試試。”

話音剛落,他的刀垂下,刀尖點在平靜的血水上,蕩開一圈微妙的波紋。

這一瞬,暗潮湧動的湖,忽然就停了,原本在動的,忽然全都靜止了。

一切都慢了下來。

刀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咧了咧嘴,“我這千百年,見過無數刀客,領教過無數把刀,而你……隻不過是個人類。沒有這一身機甲,你甚至弱小的如同螻蟻一般,哪怕是一根木頭,也能置你於死地,你的刀,又有什麼本事殺我?”

“我這一刀,於二十出頭時領悟。”

沈彌眸光淡淡,說,“人的身體脆弱,但並不渺小,肉身有形,意卻無形,刀意係於神,近乎道,無止無境。”

刀鬼一怔。

“萬千界縫,強者無數,有搬山填海之力。但是……開山劈海也好,摘星毀月也罷,總有消亡之時,雨止風息,一切寂然。”

沈彌輕吐了一口氣,“我這一刀,亦是消亡。”

平靜的血色湖水驟然顫抖起來,沈彌握上刀柄,唐刀的刀鋒開始發出輕微的響動,刀意散開,凜冽逼人!

除了他手中的刀,這血色的天地之間,再無生機。

刀鬼臉上的笑容猛地一頓,下一秒,竟露出了恐懼至極的表情!

像是一陣腐蝕之風迎麵撲來,他身上的血肉正在飛快褪去,露出斑駁的骨架,手中那柄鏽跡斑斑的刀,也在飛快褪去鏽跡,露出黑色的刀鋒——

刀鬼張了張嘴,不可置信地看著沈彌,“等……”

等等……這是什麼刀?!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刀,怎麼會有這樣的刀意!?

沈彌恍若未聞,這一刻,他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境界,像是心眼,卻又完全不一樣,意識空間中,脫離了身體的束縛,脫離了現實應有的規則,一切虛幻的意念變得更為明晰。

沈彌隱隱約約間,感覺自己似乎終於觸碰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想要追求的境界。

雖然隻有一瞬。

但……這便是他一直想要的東西,屬於刀的極意,為他打開了一點點大門。

在這樣玄極,妙極,萬物皆可洞察的狀態中,沈彌出刀了。

微茫之風吹過,掠動湖麵,沒有驚濤駭浪,沒有天崩地裂。

隻有這一抹無處不在的風,乍起。

……

天墨迷宮之中,眾多職業選手依然還在鏖戰。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職業選手這一方的戰損程度愈發嚴重。

戰場外圍,已經躺了好幾個職業選手,生死不知,鮮血從機甲的縫隙中流出,溢了滿地,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呼吸。

有的職業選手手臂和一條腿已經被粉碎,想要重新站起來,卻始終沒有成功。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直麵死亡的決然,當他們重新跨入迷宮的這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

正如燕晚星所說……怕,就彆去。

去了,就不怕。

周圍的血腥味和同僚的屍體讓他們無法保持平靜,也沒有時間去查看,更不可能在這種時撤離,滿腔的怒火與仇恨都化作手裡的兵刃,他們的目光緊緊盯著中央的尤利西斯,尋找著他的破綻,也在給另一邊的聶溪創造機會。

轟!

燕晚星滿臉是血,稚嫩的臉上帶著罕見的猙獰,機甲上的裂紋顯而易見,血液模糊了視線,但燕晚星的槍,還是一如既往的快,猛,烈!

尤利西斯伸手,再次抓住銀鐮槍,這一次,他沒有再鬆手,隻是冷冷地掃了一眼燕晚星,然後手臂猛地一動,無法抗拒的力量順著槍杆傳遞出去。

“噗”的一聲,槍杆竟直接刺穿了燕晚星身上的銀色機甲,鑽入他的胸膛,從背後透出。

燕晚星瞳孔猛地一縮,張嘴吐出大口的鮮血,他的機甲被染得通紅,伸手抓住槍杆,內臟被刺穿的疼痛並未讓他的手有一絲猶豫和遲鈍,再次照著尤利西斯的脖頸捅了過去!

尤利西斯靜靜地看著他,歎了口氣,“有點無聊了。”

說罷,他順勢抬手,無形的波動隨著他的動作擴散開,鐘春雁和方鏡的武器停留在他身前一寸,無法再向前進一步,萬象級的機甲雖然沒有當場碎裂,但機甲內的身體卻受到影響,幾乎是同時,鐘春雁和方鏡也在同時七竅流血,骨骼和內臟齊齊發出破裂之聲!

嘩啦啦——

朱傲天拋出鎖鏈,纏住尤利西斯的脖頸,一向秉持高冷人設的他此時也是雙目猩紅,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操你媽的!”

尤利西斯抓住鎖鏈,

一拉,朱傲天的身體被鎖鏈牽引如利箭般飛了過去,被尤利西斯掐住了脖頸。

聶溪看著這一幕,緊了緊手中的劍。

這一劍……

他要出嗎?!

作為萬象,當其他人已經在和尤利西斯賭上性命在戰鬥的時候,他卻如同旁觀者一般站在一邊,這對他來說比死還難受。

他想要出這一劍,但內心的猶疑,卻始終揮之不去。

這一劍……能成功嗎?能殺了他嗎?

若是不能,所有人的努力,這麼多人的性命,豈不是都白費了?若是不能,他便是真正的罪魁禍首,無數人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無數人的生命寄托在他這一劍上。

劍鋒忍不住顫抖,聶溪的汗漱漱而下。

遠處,用儘全力從地上爬起的鐘春雁往他這裡看了一眼。

她已經渾身是傷,身體內部更是傷得一片狼藉,連站起來揮動錘子都很費勁了。鐘春雁看到聶溪,似乎是感受到了聶溪的猶豫與遲疑,她說不了話,隻是用眼神示意。

她沒有說話,但眼神中的信任與寬慰,聶溪卻看到了。

“……”

聶溪抓住劍柄。

他想起,當初在逍遙山上與沈彌一戰,他敗了,鐘春雁來找他。

這個向來大咧咧的女人,在那時候卻說了一句少有的,讓他覺得很有道理的話。

“你總是這般猶豫……最快的劍,理應是很輕巧的,但你的劍,太重了。””

是的……太重了。

他為逍遙劍宗背負了太多,罵名也好,罪名也罷,他一直覺得自己身不由己,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想要斬斷,踏上真正屬於自己的路,卻又總是遊移不定,內心中渴望能夠作出決定,隨波逐流,並給自己找無數個開脫的理由。

太猶豫了,聶溪。

當初無法拒絕逍遙劍派,後來也無法放下逍遙劍派,太多的東西割舍不下。他知道逍遙劍宗借自己的名聲囂張,他是為虎作倀的那一個,但他沉默以對。他知道自己輸給沈彌,會造成怎麼樣的後果,但他當時還是沒有殺沈彌。

或許知道他自己才知道,他有多羨慕沈彌。他有多麼希望能成為沈彌這樣的人,他又有……多麼的崇拜沈彌。

唐妙說,他的劍很快,但卻不夠利。

方鏡說,他本可以驚才絕豔,卻沒有堅定的走下去。

魏臨淵說,一步錯,步步錯。

一個不夠逍遙的人,又怎麼拿得起一把逍遙的劍。

這一刻,聶溪想了很多,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

尤利西斯抓住朱傲天的脖頸,露出一個殘忍又有溫度的微笑,緩緩收緊了手掌。

天際間,狂風四起,楓葉如驟雨狂瀾,朝尤利西斯撲來。

魏臨淵趕到了。

跟著魏臨淵來的,還有石像鬼。

楓葉組成鎖鏈,飛快纏住尤利西斯的身體,逼得尤利西斯不得不放手,他下意識想要掙開,下一秒,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麼,餘光一掃,在遠處,他看到了一個站在陰影中的人。

那是一個持劍的青年。

飄散的高馬尾像是飛揚的旗,在源能的波動中上下飄舞。

尤利西斯心中一跳。

他飛快一用力,纏在身上的楓葉鎖鏈片片碎裂,他抬手,想要護住自己的眉心。

“石像鬼!!”

魏臨淵察覺到了,此時他的心中也有些焦急,尤利西斯的敏銳程度還是有些超出想象,但好在,石像鬼在這個關鍵時刻,並沒有掉鏈子。

眼中紅光一閃,下一刻,尤利西斯的手在空中頓住。

聶溪知道,他的機會到了。

這一秒,他什麼也沒有想。

就像是初入劍途時一樣,沒有那麼多的紛紛擾擾,隻想要快,隻想要更快……

快到撕裂一切!

錚——

手指握緊,拔劍,錚然的劍鳴如同一聲龍吟!!

這一道劍光在拔起的瞬間,就已經跨越了二者之間的距離。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當石像鬼的紅光亮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隻覺得眼前一閃,聶溪的劍,就已沒入了尤利西斯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