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好人 你以為,你能給我什麼?……(1 / 1)

晚來天欲雪 留枝 4003 字 11個月前

雖然我早就知曉答案,可我的心還是猛然一顫。

“不可以。”

我立刻抽回我的手,背過身去,堅定地吐出這三個字。

“你也要同我講那些話?”他好像站起身來,我聽見椅子在地上拖蹭的聲音,“我不當真的。”

“殿下想做把頭埋進沙土裡的鴕鳥,我不攔你。”

“但我這樣的人,為達目的,是什麼樣的事情都敢做,什麼樣人都能利用。我……”

他突然伸手來拽我,把我拽進他懷裡,那些他不愛聽的話,根本不給我機會說出口。

“你這樣的人?你是什麼樣的人?”

他詰問,一手從後環住我的腰,摁住我的腰肢就把我往他身上帶,“趙諼,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討人喜歡?”

他說得輕薄無賴,我背倚著他,看不見他的神態。

灼熱的呼吸從耳後傳來,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道竟也都化作絲絲情欲。

我偏過頭想躲過屬於他的氣息,他卻偏不讓我好過,不給我喘息的餘地。

他的頭抵在我的鎖骨處,我望見他蒼白的臉上也有了生動的色彩,鼻梁上的那顆小痣此刻更像是撩人的點綴。

“你放開我!”

我掙紮著就想脫離他的掌控,甚至用腳去踩他的腳。

可是他巍然不動,鼻間輕哼一聲,卻用甜膩的口吻娓娓道來:“就憑你現在的樣子,你想利用誰?下次說話之前先想想清楚,你對麵的那個人,是誰!”

“我不是我的二弟謝昭,更不是你的那位宋小公子,輕易就會被你的三言兩語嚇得不敢往前。”

“我是謝停舟!是從死人堆裡渾身血腥爬出來的,是在陰狠詭譎的地獄裡苟延殘喘的謝停舟!”

“你可千萬彆忘了,我是誰!”

話畢,他環在我腰上的手漸漸鬆開,噴發在我的脖頸的氣息也悄然而去,嘴角還殘留著一抹笑。

我立刻跳脫出他的懷抱,不受控製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直至身體撞到簾柱才停下。

他手掌反轉撐在案上,半個身體的重量就這樣懶懶散散地斜倚著。

他領口有些歪斜,露出白色的裡衣和有些擦紅的胸膛。墨色的發帶鬆垮下來,發絲淩亂,有些從胸前落下,半遮半掩。

“利用完就把人甩開的本事,倒是見長。”

他眸子幽深,全然不顧此刻的狼狽之相,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要是喜歡,我也可以。”

他的眼眉輕挑,微揚著下巴看著我。

他在期待。

我的脊背貼在柱子上,身側等人高的燈盞燒得我臉頰發燙,我不甘示弱地瞪著他,隻覺得血氣上湧。

他在威脅我,他在用我說的話威脅我。

寬大的外袍從他的肩膀上滑落,一半拖垂在地上,燭火躍動,他的臉忽明忽暗,獨獨那雙眼眸,好生熟悉。

那合該是皇上的眼眸。

僵持了一會兒,他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退卻乾淨,他挺直身體,隨後微微搖了搖頭。

案上的紙張淩亂,硯台上的那隻毛筆也滾落在旁,墨漬肆無忌憚地侵入他的袖口,就像是留白過多的水墨畫。

“逃不過的。”

“本來我以為我可以做得天衣無縫,即便是犧牲了我的母親,我也可以保全其他人。”

“但是現在我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望著他,絕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雙足像被灌了鉛一般無法挪動,

“我就是待宰的羔羊,被豢養的絲雀,一舉一動都被旁人看得清清楚楚,隨意拿捏。”

“沒可能的。”

而他的眼睛就像是望不見底的海水,仿若我說再多也掀不起波瀾。

右邊臉頰被烤得生疼,我微微偏頭,目光正好落在他垂著的手上。

“疼麼?”

我的聲音低下去,就像是夢中囈語。

“想放過他們?”

他不接我話,把我那些長篇大論背後的想法拋還給我。

心口就像被一雙手狠狠捏住,劇烈的疼痛沁入肺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耳畔嘶鳴,把我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撕得粉碎。

“還想做個好人?”

他隨手把毛筆掛在筆架上,把紙張整理好,卷成一卷,握在手心,“還想拿自己去換?”

“還想要我幫你?”

“你還真是敢想!”

他手裡的紙張終究還是被他揉皺,狠狠地攥成團,好像下一秒就要落到我的頭上。

他指節泛白,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狠戾的氣息全數發散出來,再睜眼時,眸底竟平添了一抹無悲無喜的漠然,他勉強吐出兩個字:“過來。”

我沒想到會鬨到這種地步,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以及領口袖口處若有似無的血跡,不敢違抗,隻好乖乖走過去。

他的手先是撫上我的臉頰,然後是鼻尖,最後落在唇畔。

“謝昭為你觸怒龍顏,和戚貴妃的關係更是鬨得難堪,也敢斬斷左膀右臂,往自己的路上再設幾道關卡。”

“那位宋小公子更是為了你,不惜在生辰宴上演了一番癡情的戲碼,可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現下恐怕連婚事都難尋,更彆提家族受累。”

“還有周聞安。”

“嗯?他算是你的誰?也敢豁出命去幫你?”

一樁一件從他嘴裡說出來,輕描淡寫地好像在講一些閒話家常,卻說得我心底發寒。

微涼的指尖在我的唇上摩挲,更是讓我不敢妄動,

“如此算來,幫你,不是一件好的交易。”

“更何況我可不是什麼大善人,能同他們一樣,為你做什麼事情都不求回報,不計後果。”

“要我幫你,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漸漸逼近,鼻梁逐漸抵住我的,呼吸溫熱,噴在我的臉上,叫囂著掠奪我的每一寸肌膚。

“你想要什麼?”

我顫栗地開口,喑啞的過分,我分明感受到他再次被我挑起來的情欲。

“我想要什麼?”

他輕笑出聲,鼻梁連帶著顫抖,碰撞,睫毛掃過我的眼下,就像是羽毛撓過的瘙癢感,讓我忍不住皺起鼻子。

他毫不費力就能迫使我仰起頭,正好能看見他眼底那抹惡趣味,“你以為,你能給我什麼?”

我何曾見過這般場麵,心底發慌,餘光又瞥見窗邊那方黃梨木的臥榻,更是方寸大亂。

我下意識就想撇過頭掙脫他的桎梏,他早有防備,一把攬過我的腰,一轉身把我抵在案台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驚慌失措,下意識伸手就拽住他的衣領。

我被他圈入懷中。

那方硯台連帶著筆架、書本都被掃到地上,哐哐當當響了好一陣才停歇。

“怎麼不乖乖聽話?”

他的發猶如蛛網攀爬進我的脖頸裡,黏膩地和他輕佻的口吻一般,讓我不敢妄動,“不是想做我的棋子麼?”

他句句都是拿我的話來堵我,眼角眉梢都是勝者為王的傲氣。

可是他在生氣。

他在惱我為何明知他的心意,卻依舊像對待旁人一般對待他。

在惱我為何對待他人可以溫柔體貼,對他卻總是冷漠無情。

我自知理虧,根本無力反駁,心裡暗自後悔今日不該來這自討苦吃,明日一早定早早套了車回府,遠離這虎狼之窩。

他望著我,咫尺之近,似乎對我的逃避很是不滿,捏在我腰間的手收緊了些,話裡的輕薄和玩弄都收斂了去,稍帶著些鼻音:“你不過,就是仗著我喜歡你。”

他的身體貼著我的,透過衣服傳來的溫度,足夠讓我臉頰紅透。

他突然的服軟也讓我難以招架。

我僵著脖子,因為害怕而不得不伸出的手,此刻被他的胸膛壓住不能動彈,我心虛到根本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我並不是……”

我隻是害怕。

我害怕我一旦淪陷就再也抽身不能,我害怕我一旦心存希望就再難妥協,我害怕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日子。

我害怕所有不受控製的東西。

“沒可能的。”

我心底生出些勇氣來,抬眸對上他的眼,“我們之間,沒可能的。”

年少時,總期盼青梅竹馬能夠得償所願,長大了些,漸漸明白了有些事情不能強求,但還能夠揣著明白裝糊塗,最後哭哭啼啼地也算是放下了。

可是他呢?

我不知是因何動得心,但終究是動了心。

他的心意於我而言,自然與旁人不同,我的一顆真心交付出去,自然也期待能得到另一顆真心。

可我早已不是那個僅想買一根糖葫蘆,就能追著小販滿街跑的小姑娘了。

我許久沒去西郊河畔摸過魚,許久沒研究過新的釀酒方子,許久沒去茶館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許久沒去如意樓看花魁姑娘跳舞,就連話本子都許久未看了。

我越來越喜歡在院子裡發呆,有時候盯著花園裡的花,一看就是下午。

我覺得白晝越發漫長,黑夜卻也是輾轉難眠;我越來越喜歡抄寫佛經,抄了一卷又一卷;越來越喜歡淡雅的山水畫,那些顏料許久都沒動過了。

我總說自己長大了。

因為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能囊括所有的改變。

更不論那些說不出口的怯懦,服軟,自私,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