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會祝他生日快樂嗎?”Shannon笑了笑。
“當然會。”「當最好的哥哥那樣。」
“記得第一次在X市見到你們的時候”,Shannon盯著女孩的眼睛,“那時他看你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樣,你應該知道他很愛你吧?”
陸微垂下眸,
她不想一提到他便沒出息地紅了眼眶。
“那是不是可以不要block他了?”Shannon哄著小孩子的語氣問道,突然笑了起來,
“悄悄告訴你,他會看你的IG,我分享給他的。”
“我沒有屏蔽他,他從來沒有跟我聯係過”,陸微說。
Shannon實在愕然,“Ian每天按時找我,讓我發各種照片,讓我告訴他今天你過的怎麼樣,完全把我當成他寶貝的baby sitter,我以為是你屏蔽了他!”
“東方人的愛意真難懂,為什麼就不能直截了當地告訴對方?”
心底鈍痛毫無征兆地襲來,陸微皺了下眉,“不怪他,是因為我。”
“Ian他很快會來。你們……要見見嗎?”
見陸微不說話,Shannon原本輕鬆的神情斂了斂。
“Winnie,我並不知道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隻是想提醒你——
世間沒有什麼完美的辦法,彆想著一下解決所有問題,也彆想著一個人解決所有問題。
如果暫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如先跟隨本心。
問問自己,你想見他嗎?”
陸微沒有說話,她想違心地搖頭,最後卻伸手擦去腮上不小心滾落的淚珠。
想,她每時每刻都在想。
Shannon俯身抱住她,“聽從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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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non是一個研究項目的PI,放聖誕假前,她帶著團隊一起到了倫敦,預備在U大召開的國際考古學論壇上彙報最新成果。她是陸微在C大這邊的導師,順理成章地帶上了她一起。
時至深冬,天空湛藍澄澈,街道靜謐,倫敦進入了日照最少的那段時間。
儘管每日四點多天色便蒙蒙黑,但聖誕季隨處可見的彩燈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人們,一年中最輕鬆開懷的假期即將到來。
陸微和團隊裡的兩個同窗逛完皮特裡埃及考古博物館,就在戈登廣場的長椅上坐著,低頭吃著路邊買的西班牙海鮮飯。
迎麵走來的學生三兩成群,一個男生難以置信地停下腳步,瞳孔略微放大。
“微微?”
陸微聽到有人用中文喊自己的名字,詫異抬頭。
“方繼夏!”
方繼夏和同學剛從旁邊圖書館出來,他招呼同學先走一步,驚喜地走過去:
“微微,你怎麼會在這?”
他低頭掏出一張紙巾遞過去,忍不住笑著揉了一把她的腦袋,“怎麼吃成一隻花貓了?”
陸微慌忙拿手機看——
粉糯的腮幫子上沾著幾粒飽滿的米粒,嘴唇一圈都是金黃的番紅花香料。
她紅著臉拿紙細細擦淨後,抬眸看著他,“我到C大進修,要待一年。”
方繼夏有些驚喜,“那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倫敦?”
“跟導師來參加論壇,明天下午正式開始,今天跟同學就在附近隨處轉轉。”
陸微說道,她這才想起介紹兩個朋友:“曾珂, Jasmine,這是繼夏。”
“幸會幸會。”
“微微,晚上帶你去蘇豪區喝奶茶,吃個海底撈,有時間嗎?”
方繼夏看了眼她身邊的同學,“叫上你的朋友一道去?”他隨即解嘲一笑,“男朋友應該不會介意吧?”
陸微猝然怔住,過了會點點頭,
許久不見,該禮貌應下的。
“你們先玩,結束了發個位置給我,我下課去接你。”
道彆後,他匆匆往金融學院走,經過學生中心時與五、六個中國人擦肩而過,那幾人在用他熟悉的N市方言交談。
方繼夏驀地停步回身看去,那群人中的一個人也剛巧止步回望,與他的視線毫無誤差地精準撞上。
是那張因著漂亮而格外醒目的臉,看到他時眼神隻波動了一瞬便恢複了沉靜,
那人對他頷一頷首後,轉身離去。
「原來,一起來了啊。」
下午,另外兩個女生想逛街,約好了隨後在中國城見,陸微自己去逛了國家美術館。
方繼夏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孤零零地坐在特拉法加廣場邊,靜靜地看一個街頭藝人將吉他橫放在腿上,手指翻飛如奏琴箏。
天空有些飄雨,和著音箱中流淌出的音樂,激起荒蕪的心中片片塵埃。
陸微鼻頭發酸,低頭抹掉不知不覺掛上臉頰的淚水。
“我以為你會跟他一起。”方繼夏走近,假裝沒有看到剛剛那一幕。
“她們去皮卡迪利廣場附近逛街了,我自己來這裡看看。”陸微以為在說曾珂和Jasmine。
“怎麼沒叫男朋友陪你一起?”方繼夏一向敏銳,“今天在U大看到他了。”
“他在這裡?”
陸微下意識站起身,心跳砰砰砰失去節律。
方繼夏不動聲色,心下卻已是了然。
“嗯,就在見完你之後,也許他也看見你了。”
“我們往中國城走吧,一路逛逛,走到那幾分鐘。”
路上,見陸微悶悶垂首,心不在焉,他索性厚著臉皮追根究底:“什麼時候的事?”
陸微愕然抬眼間聽他繼續問:“跟他……分手了,對嗎?”
眼底倏忽間堆起水霧。
“微微,那我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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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恐怕是英國唯一一座24小時都有處可去的城市,臨近長假的周末,蘇豪區的中國城喧嚷嘈雜,摩肩接踵。
吃完飯又在路邊酒吧聊了一會兒,一眨眼快十點,
方繼夏將幾人慢慢散步送回到酒店。
C大團隊訂的酒店離U大並不算近,倒是離海德公園不遠。
據Shannon說那是她跟Sebastian定情的地方,她有著美好的回憶,所以每次來倫敦,雷打不動就隻住在這一片。
告彆前,天空突然飄下細小的雪沫,漸漸紛紛揚揚越下越大。
“明天海德公園一定非常美,想去看看嗎?”
見陸微明顯正組織語言準備拒絕自己,方繼夏趕緊說:
“前陣子約了一個外拍,結果被放了鴿子,那模特突然跑去芬蘭度聖誕。倫敦的雪可遇不可求,臨時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人。”
陸微抿起唇,遲疑了許久終於還是點點頭,“我們下午開會,一個上午來得及拍嗎?”
“夠的夠的,那明天見。”
“嗯,那明天見。”
她在門廳站了一會兒,目送他離去,轉身穿過走廊,在電梯前按下按鈕,靜靜地等著。
叮咚聲響,電梯門緩緩打開,熟悉的身影長身鶴立。
他穿著一身黑色硬殼衝鋒衣,倚著轎廂正垂眸思索著什麼。
這半年他似乎瘦了一點,膚色更健康了些。
聽到開門聲,抬眼間與她目光撞個正著。
陸微對上那雙凝視過無數次的眼睛,心跳徹底失控。
兩人目光交彙著,把對方都死死釘在原地。
陸微感覺自己的魂魄正在不顧一切地想要脫離身體的桎梏,衝上去抱住他、洶湧地哭、訴說思念、去接受他一定會給出的吻,
但是她的理智卻將它牢牢拴住。
“好久不見”,陸微有些局促地說。
“好久不見”,傅雁寧的語氣和笑容一樣淡。
“傅老師,你也住在這裡嗎?”
陸微猶豫開口。
冷不丁聽見這個稱呼,傅雁寧不由愣怔,他努力壓住眼底複雜的情緒,
“N大其他人住這兒,Shannon推薦的。
我住在自己家,正打算回去。”
“帶傘了嗎?外麵下雪了。”
陸微小聲提醒,她看見傅雁寧慢慢朝自己走近,心跳驀地如雷鳴般轟然,腳下無意識地退了兩步。
“沒帶。”
他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終於停下,低頭凝住那雙隔著照片注視了半年的眼眸。
想吻上去。
哪怕下冰雹也是衝鋒衣風帽一戴收緊帽簷,埋頭走進風沙雪霧的人,何曾想過在雪中打傘。
隻是,這來的不巧的雪成了眼下唯一牽絆住彼此,不馬上說“再見”的理由。
於是兩人便心照不宣地開始為這突如其來的雪發愁。
“你等我一下,我房間有一把。”
她著急地去重新按亮電梯按鈕。
傅雁寧點點頭。
“你家遠嗎?”
“走回去十分鐘。”
“哦。”陸微不知道再說什麼,呆呆點頭。
“想去?”傅雁寧見她若有所思,認真發問。
“不想。”她趕緊否認。
見她惶急的模樣,他忍不住抿起唇,陸微有些看呆。
每天都會想起許多遍的人就在眼前,可是她隻能克製。
傅雁寧跟在陸微身後走到房間門口,乖巧地等著。
接過遞來的傘時,他聽見女孩問,
“馬上你過生日,有什麼想要的嗎?”
傅雁寧手抓上傘柄,那邊卻像是忘了鬆開。
“你要送我禮物?”
他唇角微微向上抬了抬。
“嗯,人生唯一的一次三十歲生日,要好好慶祝才行。”陸微彎起眉眼笑著說。
傅雁寧往前走了兩步,輕聲問:“想要什麼都可以嗎?”
太近了,久違的好聞的氣息近在咫尺,
近得能聽見自己和他的心跳,能感受到那胸膛的升溫。
陸微緊張地後退,絆住地毯往後跌了兩步,被他伸手扶了一下。
她靠上打開的門,所有反應和體征都被定在他投來的眼神裡。
到底還是心虛起來,陸微受驚一般垂睫麵紅耳熱,滾燙的鼻息讓她頭腦泛空。
她擔心聽見傅雁寧說“我想要你!”
更怕他說出口後自己完全拒絕不了。
過一會,支支吾吾道:“其實不是,我……”
傅雁寧俯身,近在交睫處停住與她對視上,
他想再近一些,好順勢吻住那唇珠,見她眼睫如被打濕的羽毛般緊張地輕顫,又強行壓下那可怕的念想。
“想要你陪我一起過那一天,”沒有絲毫折衷的口吻,眼眸深邃而平靜,
“可以嗎?”
安靜地等了一會兒,直到呼吸混亂地進行了幾個來回,
他釋然而無聲地笑了笑,目光掃過她緊抿著唇,低垂的臉龐上。
“不行也沒關係,不用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