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之……延之”
陸微撫著額頭,迷迷糊糊重複著這兩個字。
“那是誰?”
傅雁寧扶著軟綿綿的她回到房間,遠離那滿是高度酒精淩亂不堪的戰場。
再喝真的要出人命。
他撐著殘存的意識倒了些水給她喂下,用被子將她裹好。
“傅轍哥哥”,她意識清醒一秒,睜開眼睛看他,
“你問我延之是誰,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沒事,記不住就算了。”
傅雁寧亦是酒量有限,自己也支撐不住在她身邊躺下。
“傅轍哥哥,我好難過!”
酒精刺激下釋放出的內啡肽代謝得差不多了,
抑鬱四麵八方襲來,淚水大顆大顆滾落,把她一側的臉頰與額發浸濕,把枕巾上浸透。
“我不記得你問的這個人是誰。”
她開始輕輕出聲,近似孩童般委屈地悲泣。
“沒關係,寶貝,先睡覺。”
他將她擁緊,貼著她耳邊低聲勸哄著。
聽到那聲“寶貝”,少女抖了一下,她真的很喜歡傅轍哥哥這樣喊自己。
“不,我必須得想起來,不然你再也不會相信我了。”
傅雁寧心裡疼得無以複加,帶著苦澀的淚水被他一道吻舐進唇間。
耳畔是他契而不舍的低語:
“我會相信你,永遠會。
是我不該說那些話傷你,你沒有做錯事。”
低磁的聲音從細密的吻間流淌出,療愈著她被寒冰沁透的骨縫。
“再叫我一聲。”她軟綿綿的聲音懇求道。
“寶貝。”
“再叫一聲。”
“寶貝,彆難過。”
她突然嗚咽起來,徹底脫力地鬆弛下來,融化在那繾綣的唇舌之間。
交睫之距間,心跳和喘息斷斷續續,
傅雁寧被一雙臂膀勾住,鑽進懷中的人開始縱情地吻他,
他回吻上,想放縱那不可遏製的悸動去治愈身底下的顫栗。
那晚七零八落的記憶中,浮沉著高度酒精,無數個落遍身體的吻、苦澀的流不儘的淚,還有那不管不顧的撞擊、驟雨般襲來又彌久不散的愉悅。
那是兩人在漫長幾世的相處中最無所顧忌的、混沌瘋狂的、又徹底的彼此交付。
就好像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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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轍哥哥,我頭疼。”
初夏的清晨,窗外的蟬鳴鑽進耳膜,宿醉的頭痛欲裂早早將她喚醒。她反身瑟縮進傅雁寧懷中。
他手臂緊了緊,帶著寵溺地責怪:
“你知道昨晚有多亂來嗎?知道你喝了多少酒嗎?”
“不記得了。”她搖搖頭。
“你記得你乾了什麼嗎?”
“不記得了。”她還是一臉迷茫。
“那你記得什麼?”傅雁寧氣笑。
“你再喊我一次。”少女期待地抬眸凝視著他
“寶貝?”
“嗯!就是這個,再喊一次。”眼瞳熠熠如星。
傅雁寧動容,情不自禁低頭吻上。
“寶貝。”繾綣綿長的耳鬢廝磨後,他開口問道:
“你喜歡山還是海,這周末我們一起去旅行吧?”
陸微再也支撐不住眼眶的酸脹,
她埋首在他胸前,悄然抹去一行又一行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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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網絡上的熱搜有些乏善可陳,就連「鞋帶的十二種係法」都能排上實時搜索榜。
周三中午,網絡上突然空降了一段匿名發布的視頻,標題《疑似知名地方私企構陷學者始末(上)》
這是一段精心加工的音頻,配的視頻是教父電影場景,聲音卻是偷錄後做了處理的人聲——
『“最近項目遇到些小麻煩,也許會耽擱一些工期,但不會太久。”
“出什麼事了嗎?”
“項目挖出了個一千多年前的貴族墓葬。”
“那該怎麼辦才好?”』
視頻傳來令人毛骨悚然地噪音,最後一句,格外瘮人——
『“這個世界,都是老實人先死掉。”』
從頭至尾,視頻都沒有透露私企的姓名,裡麵也沒有什麼構陷學者的直接內容,但是不妨礙網友們充分地發揮聯想,
這《疑似知名地方私企構陷學者始末》的下篇莫名讓人期待起來。
視頻關鍵詞倒是相當清晰:地產項目、墓葬、被構陷的學者。
互聯網有記憶——
近期被卷入各種風波的學者五花八門,有因學術不端、有因言論失當或是桃色醜聞,而其中考古學界的,隻有傅雁寧一個。
幾乎同一時間,
一個做曆史科普的新號放出一段配了字幕的音頻,直接舉報遠鴻集團在考古勘探上違規操作與無端構陷。
『“墓葬千千萬,活人要吃飯。還是活人更重要啊!”
“陳總,那姓傅什麼的教授不是被咱們踩死了嗎?”
“陳總,那就再找個外圍女賴上去,徹底搞臭他,讓他自顧不暇。讓他知道跟我們遠鴻作對沒什麼好下場!”』
正是前陣子考古領隊姚江在飯局上偷偷錄下來的對話。
短短幾個小時:遠鴻集團/傅雁寧/南朝墓葬在熱搜榜上飆升。
網友轉過彎來,前陣子討論的邏輯線終於厘清了。
——原來,N大考古學教授是踩到了開發商的利益,保護墓葬被砸昏迷之後,又被構陷、網暴到噤聲。
網友感歎,學者行事還是太過嚴謹了!
一直默默舉證,直到證據確鑿、明證無疑,才站出來辟謠。
其實,當時第一時間錄個視頻辟謠,就憑純澈誠懇的眼神,那張俊臉,還有那絕佳的表述能力,也是能收割一眾理智或不理智的擁躉的。
殊不知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好在如今證據夠多,也算是一擊得勝。
雪花紛落。
當天深夜,一位網名Leila的女生自稱事件當事人,發表了一篇千字長文,講述了她的同門師弟發現有不軌之徒潛入學校,他們與老師商量後,為摸清對方意圖,決定放長線釣大魚。
她對家庭困境中曾無私幫助過她的導師極為感恩,征求了家人同意後主動請纓當了魚餌。
Leila這邊祭出的是遠鴻方與她的聊天記錄——
至此,遠鴻拿十萬塊收買她,炮製虛假聊天記錄構陷傅雁寧之事已是板上釘釘。
最後,一封邵氏集團的律師函、一篇學校的聲明讓整件事暫告一段落。
官媒借此拔高輿論高度,宣傳了一撥公眾考古、同時鼓勵公眾參與到靜態和動態的文化遺產保護中去。
遠鴻地產铩羽而歸,成為徹頭徹尾的輸家。
而龍山聽澗——遠鴻開發的又一個萬葬崗風水寶地在民眾的監督下,無限期停工。
陳文允毫無懸念地丟了工作。
卷鋪蓋走人前,他去了趟集團頂層張景陽的辦公室。
“小張總,我走啦,您保重了。”他敲了敲門,畢竟在遠鴻多年,多少還有些離愁彆緒。
“滾。”
張景陽背對著他坐著,甚至不屑回身,齒縫中擠出一個字。
“Ok~Ok”
陳文允自嘲地笑出聲,
“我已經準備麻溜兒地滾了。本來打算好聚好散的,這些年遠鴻確實也待我不薄。”
他咬牙站定:
“想了想,臨走還是送小張總一句話——人貴有自知之明。”
張景陽霍得站起身,轉頭怒目而視,“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舉個例子,搶彆人女友,先找個鏡子好好照照。”
陳文允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走,邊走邊高聲歎道:
“可憐遠鴻呐!張總這麼多年的辛苦奮鬥起的高樓,給一個敗家子弄得大廈將傾了!!!”
後麵飛來一個碩大的玻璃煙灰缸,正中他的後腦。
人猝不及防被砸得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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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微手機上收到傅雁寧給她轉發的一條視頻——《疑似知名地方私企構陷學者始末(上)》
“寶貝,這個是你發的嗎?”傅雁寧問道。
自從知道陸微喜歡這個稱呼,他便開始熱衷於喊她寶貝。
“你怎麼知道?”那條視頻她變了音,根本聽不出本尊。
“那句——「那該怎麼辦才好?」的語氣你老公聽得出來。”
前幾天,那場互相傷害的真心話遊戲似乎令傅雁寧感到心有餘悸。
他說話做事都變得格外反常,
比如,他開始說些上一世都鮮少啟齒的甜言蜜語。
陸微下課才讀到這條消息,臉唰得一下紅透到脖頸,好巧不巧被杜若抬眼逮個正著。
他毫無邊界感地伸頭來瞧,看見“老公”兩個字後“哎喲”一聲被燙到般縮回目光。
旋即戲精上身、雙眼緊閉,手在桌上摸索著起身,
“老夫目盲多年,我什麼都沒看見,千萬彆把我滅口!”說著灰溜溜要走。
被陸微咬牙一把扯得跌回椅子上,
“大若若,你要敢到處說就死定了。”
“下課了嗎?”新進來的消息救了杜若一命。
“嗯剛剛下課。”
傅雁寧電話打了進來:“這個視頻還有(下篇)?”
“就是那天我在宿心美術館錄的,張景陽對著我親口承認,他是因為我,才找人發了那篇爆料。”
“哦,這樣。”對麵語氣有些悶沉。
“視頻我都做好了,隻是還沒來得及發,你們就把遠鴻錘死了。”陸微有些遺憾沒幫上忙。
“應該慶幸你沒有發!”傅雁寧冷靜地說。
這事我從來也沒想過讓你卷進來,這種桃色糾紛隻會給你徒惹上一身腥。”
他像是又思忖著什麼,安靜片刻後開口:
“寶貝,這周末想帶你去個地方,剛剛已經跟叔叔阿姨報備了。”
“去哪裡?”陸微心咚咚直跳。
“帶你去看最美的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