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路不如城中平坦,幸而馬車沉穩,內裡布置也十分周全,便是在車廂中煮茶,也無不可。
崔拂衣這時才恍然,原來應缺一早便想好要帶他出門,否則也不會安排這輛馬車。
不知行路多久,馬車方才停下。
崔拂衣掀起車簾,卻見馬車停在一處宅院外。
郊外的宅院?
“到了。”
下了馬車,本在休眠的應缺也悠然轉醒。
望著眼前掛著“春庭彆苑”匾額的宅院,崔拂衣莞爾道:“我還當夫君要帶我去寺裡拜拜。”
應缺自然牽起她的手,“你我又未在神佛前許願,何必求神拜佛?”
“難得出門,自是帶你遊玩賞景。”
“到了,還請夫人賞臉。”應缺抬眸一笑。
王府再好,也習以為常,且府內人多眼雜,自然不如自己的彆苑更自在。
原主名下產業自己都未曾弄清,這處彆苑還是王妃的嫁妝,後來送與原主,因這風景極佳,還引入溫泉,是個度假散心的好去處。
二人路上耽誤了些時間,此時崔拂衣腹中空空,已然餓了。
二人進去後,率先去了備好午膳的院中。
既是自己產業,又有提前叮囑,這裡的飯食如在王府一般,也有藥膳。
卻也有所不同,比如有些用彆苑中自有的食材烹飪的菜品,魚肉鮮嫩,山禽味美,春筍野生菌菇更是現采現做,崔拂衣尤其喜愛那道野生菌菇,幾乎一人吃了個乾淨。
便是從前參加過大大小小的宴會,崔拂衣也可以說,那是他吃過最鮮香味美的菌菇。
應缺毫不猶豫地接下誇讚,也是此時,崔拂衣方才知道,這些菜肴竟受過應缺的指點。
應缺是否在廚藝上有所造詣暫且不提,崔拂衣此時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夫君一早便決定今日來這兒了?”崔拂衣歪了歪頭。
應缺今日多吃了幾塊糯米糍,那是不易消化之物,平日裡兩日能吃上一塊便足以,今日超額,他眉眼早已不自覺彎起。
“卻是早先定好,卻未必是今日。”
“之前便想帶你踏青,聽說那些書生喜歡,時常詩興大發,來上一首,我家夫人亦是讀書人,說不定也喜歡。”
轉頭卻見崔拂衣忍俊不禁。
應缺不明所以:“夫人笑甚?”
崔拂衣神色微斂,眉眼卻仍染著笑意,“夫君莫非當真以為但凡讀書人,便都能觸景生情,詩興大發?”
詩都是提前寫好的。
“不過是書生刷才名的手段罷了。”
他這夫君雖也是讀書人,雖也讀過許多書,從前卻未與外人接觸,更遑論了解讀書人之間的彎彎繞繞,虛虛實實。
應缺大鬆口氣,“原來如此,從前隻當自己不如彆人文思泉湧,自覺愚笨。”
崔拂衣對他笑意盈盈,神色認真,“若是夫
君也算愚笨(),那天下可稱聰慧者鳳毛麟角。
應缺倒是並不在意的模樣?()_[((),“無論聰慧亦或是愚笨,隻要夫人不嫌棄便好。”
崔拂衣抿唇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夫君為何不問久久?問問它是否喜歡夫君這樣的父親?”
應缺表情瞬間冷酷,“它還沒出生,沒有選擇權。”
崔拂衣:“夫君將來定是個嚴父。”
應缺心說那正好。
崔拂衣:“聽說嚴父易出不孝子。”
應缺:“……”
不等他說什麼,崔拂衣緊接著又道:“玩笑罷了,溺愛縱容孩子的父母才易出不孝子,將來等久久出生,定要給它講講,它父親為了它的出生付出多少。”
應缺思來想去,仍未想到自己為了這孩子付出了什麼,“夫人說的是?”
崔拂衣眼眸微轉,麵色赧然,卻仍是道:“比如,帶病上陣?”
上陣?上什麼陣?
應缺眸光幽幽,越是盯著崔拂衣,後者麵色便越是泛紅。
“聽紅梅說,已經備好了溫泉,我去瞧瞧是何模樣。”
從應缺身旁路過時,卻是被應缺抓住手腕。
崔拂衣半點也不怕他,莫說從前應缺便從未動過他分毫,如今他可是有護身符。
他挺著微隆的小腹,含笑問:“夫君,可是要與我同去?”
應缺也回他一笑,“既有夫人相邀,那我自當陪同。”
崔拂衣:“……”
應缺笑容不減,“正好,夫人如今身子不便,若要泡溫泉,有我瞧著,也能幫忙搭把手。”
你一個病秧子,輪椅都推不動,能搭什麼手?
想法一閃而過後,崔拂衣進而想到,應缺要在一旁看他泡溫泉。
看他衣衫褪儘,看他燈燭下一覽無餘,看他……
儘管二人早已坦誠相待,崔拂衣此時仍覺臉熱。
“夫君,不必如此,今日逛街有些疲乏,想午睡片刻,不想泡溫泉了。”
“溫泉解乏,今日你走路不少,怕是腿酸腳疼,正好泡泡。”
崔拂衣還要推拒,卻聽應缺道:“數月之前,本就想帶你去莊子上泡溫泉,卻是因其他事耽誤了,如今過節,才算有了機會,便特地帶你來此。”
“夫人,當真要拒絕我的心意?”應缺認真望著他,眼中僅是期待,似乎崔拂衣一旦拒絕,這期待便會轉為失落。
被這目光盯著,崔拂衣拒絕之言一時竟難以出口。
迷迷糊糊被領往溫泉池時,崔拂衣半晌方才後知後覺冒出一個疑問。
今日過的什麼節?
翻來覆去想了許久,便是那令人羞赧的溫泉時光也已過去,重新換上衣衫,便是天色已從明轉暗,暮色天空,明月高懸,崔拂衣也仍未想到。
直到應缺換上一身藕粉衣衫,崔拂衣低頭一看,儼然與自己身上是相似款式,不過是一個男裝,一個偏向哥兒穿。
見他笑意盈盈望著自己,身□□中紅燈如星辰,嗅聞地上花香滿院,崔拂衣方才福至心靈。
去年如今,正是他鋃鐺入獄日,也是嫁與應缺時。
他們成婚,將將一年。
崔拂衣俯身,低頭與應缺唇齒相依,應缺方才不知又吃了什麼,他嘗著隻覺得甜,很甜,非常甜。
胸腔中熱血沸騰,似有那鮮血上湧,泛入口中,分明是血,卻更像糖,甜遍全身。
應缺的回應總是不疾不徐,緩慢從容,他們淺淺相擁,卻未敢抱緊。
一是應缺身體病弱,而來崔拂衣身子不便。
將人湊在一起,竟是湊不出一具好身體。
但即便如此,崔拂衣也已心滿意足。
他淺坐應缺身旁,與他輕輕相擁。
“夫君。”
“嗯。”
“夫君……”
“我在。”
去年這時,也是一個如今晚般的日子,他們成婚初見。
雖非那時桃花路,卻有香如故。
崔拂衣卻不知,近日也有另一個特殊日子。
近日本該是應缺去世時。
他本該死於今年春日。
如今期限已至,今後每一天,都是偷來的日子。
有一日算一日。
若問上天可長久,且把神佛求。
佛曰: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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