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不是誰人都能成為他人的光(1 / 1)

“施漫雨。”柳尚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心情頗為複雜。

就在前不久,這個名字還曾在京都大震,但不知是不是直播中的人物漸漸多起來,施漫雨的名字也不如一開始來得響亮。

“在後世之人說了她的事跡之後,陛下就派人將她接進宮來,授了文書之職,還派京官前往她的家鄉為她父親翻案。”

蕭臨淵不動聲色的聽著,聽他說到這裡也沒多吱聲,像個沉默寡言的木頭。

“後宮,前庭。後宮算是陛下的私人住所,裡麵要麼是他的妃子,要麼是伺候人的宮人或守衛宮廷安危的侍衛。”

“前庭,處理政務所在,是一國公處。”

“施女官是官員之身,行的是官員之責,在前庭當值的官員午時都會由宮人將膳堂做好的飯菜送去各人那裡,這是規定。宮人送飯本是職責,送去給彆人時未見她們有絲毫不滿,唯送於施女官,諸多抱怨。”

柳尚感慨,歎了口氣,初時聽到這些人的言論時,他是生氣的,可聽的多了,他突然就連氣都生不起來了,隻有無奈和歎息。

“這是臣在此處聽這些人第三次說這話了,宮裡說此類話的人還有很多。”

不單單是為送膳這一件小事兒,其他多的是和施漫雨沾上邊兒的事兒都能引來一群人的嫉妒、羨慕、不平的聲音。

“世上女子多艱啊……”

柳尚也是在看到施漫雨的事後才真正對這句話有所感觸。

景德帝看似聖明的封了施漫雨為官,又好心的幫她平反冤案,但封了官後,施漫雨做的是不輕不重的文書工作,日常除了幫忙整理整理奏章,便是隨侍君王左右當個不說話的木頭樁子,這是賞識其才能嗎?

不是。

柳尚自從偶然見過一次景德帝處理公文時,施漫雨和宮人站在一旁默不吭聲的景象後,心裡突然就對滿京都傳的景德帝封施漫雨為官是聖明賢良大度的話產生了懷疑。

他下意識就想,那段曆史中的神昭大帝也是讓施漫雨乾這些嗎?

不知怎的,他總覺得答案是否定的。

但他此刻也很想問問蕭臨淵,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於是他問,“若是殿下,會讓施女官去做什麼?也是留在身邊做一個整理奏章的文書嗎?”

更多時候,是做一個花瓶兒?

就像景德帝一樣。

這話雖有些僭越,但也不算過分,宮人都站在亭外的石階上未進來,所以柳尚說話才直接大膽了很多,他也不怕事後有人將這話告到景德帝那裡去。

簡而言之,他頭鐵的很,不帶怕的!

蕭臨淵雖不想奮起,隻想擺爛,但不妨礙他看事情的公正。

“施漫雨初入官場,做事多有生疏。宮中文台閣留有曆年來帝王處理的公文和卷宗,多看看這些對她有好處。”

“那之後呢?”柳尚不相信蕭臨淵隻讓施漫雨做一個隻會看,什麼也不做的書呆子。

之後?”蕭臨淵想了想此前自己見到的景德帝辦公的案前,堆了那麼多的奏章,他想著就直接說了出來,“等到施漫雨能把握公事之大小、分清輕重緩急,所有上報的奏章,她當自能處理一部分。”()

蕭臨淵言簡意賅:能做主的她來;不能做主的我來。

▆本作者四時已過提醒您《直播被劇透曆史的千古一帝,今天也很尷尬》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柳尚有震驚,他還從沒聽說過奏章還能是除皇帝之外的人批複的,這不是越權嗎?

但驚訝過後認真想想,倒也不失為一個提高辦事效率的辦法。

隻是唯有一點,令柳尚皺眉,“殿下就不怕施女官有判斷失誤之時嗎?國事無小事,若一小心延誤了公事……”

蕭臨淵眉尾輕動,語氣自然的接話道:“一個人有失誤,那就多加兩個人就是。三輪分審,怕是施漫雨自己一人還有些忙不過來,得找助手共同分擔。總不能什麼事都要我親力親為,那彆人乾什麼?”

蕭臨淵:當領導的就不要和手下人搶活兒乾,那是累死自己,還是剝奪彆人綻放自身光彩的機會。

柳尚從蕭臨淵簡單的形容裡摸懂了他的意思,如此一來,倒確實能減少因個人而產生的工作失誤。

“殿下就不怕施女官起私心嗎?若有一日,她對你不忠,殿下連視聽都將閉塞。”

如果奏章在呈報到帝王之前的環節就出了問題,到不了帝王的案前,比如奏章被施漫雨悄悄藏了起來,或是看到奏章上的事情她起了異心,那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失誤就能概括的,搞不好是要出大事的節奏!

蕭臨淵也真是夠心大的。

後者淡聲回他,“她能力沒到那個份兒上,就繼續多看,多學。我若不信她,也不會將她放到這樣一個位置上;我若信她,便不擔心這些;若如你所言,她真的背叛我,她想做的也不會成功。”

先是短暫的一怔,柳尚眼神緊緊的追隨著蕭臨淵,觀察他的每一分神情變化,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問,“為何不會成功?”

蕭臨淵不答,視線反而看向三步之外的涼亭外眾人,他沒說什麼,走到涼亭的圍欄處,背對著身後的眾人,聲音平淡。

“你猜,若此刻在場之人裡,有人想殺我,其周圍眾人是否會先我一步覺察?”

蕭臨淵話音剛落,一身粉色宮裝的宮女就從袖中掏出一把刀來對準蕭臨淵的後背就衝了上來。

“有刺客!”

“殿下小心!”

涼亭外的一群宮女內監瞬間亂了套,有人被嚇得傻楞在原地,有人想往前衝救人,但也有因慌亂之下被不知道誰人給撞倒的。

柳尚顧不得看後麵的一團亂麻,直接往蕭臨淵身上撲去。

在閉眼撲過去之時,他心裡就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讓對方出事!

但一個身手普通的人的刺殺,蕭臨淵還並不放在眼裡。

他現在雖名蕭臨淵,但彆忘了,從前他亦是修真界至強——薑萬寧!

不用轉身,蕭臨淵旋身手臂攬住柳尚,順著對方撲過來的力道向左側一偏身。

() 森白的利刃正好擦著蕭臨淵烏黑的發梢而過,借力使力,蕭臨淵另一隻手在那刺殺的宮女背上用力一推。

“啊!”

等柳尚站穩腳跟,聞聲回頭看去,就見那名刺殺的宮女已身體衝出護欄外,從涼亭高處狠狠摔落,掉進池塘。

從這麼高的地方跌落,那名行刺的宮女摔的可不輕,在池塘裡撲騰著想要上岸逃跑。

但此處的動靜很快驚動了花園處巡邏的侍衛,一隊侍衛帶刀小跑趕過來,不過須臾,那名化裝成宮女的刺客就被帶走。

柳尚驚魂未定,表情嚴肅,“宮裡怎麼會有刺客?!”

說著,他眼神凝重的看著剩餘的宮女內監,麵露警惕。

宮裡怎麼不能有刺客?

隻要有人想要另一人死,行凶殺人者,皆可稱為刺客。

宮女裡突然出現一人刺殺蕭臨淵,其餘宮女和內監都嚇壞了,此刻正滿臉驚恐的跪在地上告罪,生怕自己也被當成刺客抓走。

這群人裡還有沒有想要自己死的,蕭臨淵也不在乎,或者說表現的並不關心,他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此時誰還能想起來要監視他的任務?

跪著的宮女內監皆一幅劫後餘生的模樣,飛快的退遠了,一個個的那是一點也不想和刺客沾上嫌疑。

蕭臨淵表情雲淡風輕,未見前一秒還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兒的後怕,“你看,群體之中,一人有異,最先察覺的永遠是身邊人。”

此刻,柳尚才明白過來,蕭臨淵先前為何說施漫雨若背叛他,是不會成功的。

他足足盯了蕭臨淵好幾l秒,心頭才慢慢升起一點兒怒氣,他沉著聲,但臉色比聲音更沉,好似染了霜一樣。

“殿下是否早知那人有行刺之心?!”

“是又怎樣?”

還怎樣?柳尚沒忍住抬高音量,苦口婆心又聲音嚴肅的勸他,“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殿下該早早的處理了那人才是!怎麼還能將人留在身邊?”

他想不通,甚至不敢想。

蕭臨淵就不怕死嗎?

萬一呢?萬一哪天一個不小心,就讓刺客得逞了呢?

下毒、行刺,要一個人命的方法有很多種,蕭臨淵真的能做到時時防範嗎?

柳尚真的不明白,他嗓子像吞了一把沙,看蕭臨淵的眼神也像看一個不懂事把自己惹怒的孩子,但這怒氣他又不能直接衝著蕭臨淵發,因此聲音壓抑又隱忍。

“殿下,您知道自身的重要嗎?”

“是你們將我看的太重要。”

看來這不是柳尚安排的戲碼,蕭臨淵氣定神閒的坐回石凳上。

背後是柳尚。

他先前將後背露給刺客,此刻還敢將後背露給他人,是一點警惕心也沒有嗎?

柳尚氣的咬緊了後槽牙,隻覺自己擔著老師的身份,操著老父親的心!

但偏偏這個問題學生,他還不能隨便罵。

柳尚

:真是憋屈死我了.jpg

他坐不下去,站到蕭臨淵對麵,義正言辭問他,“殿下此言何意?”

蕭臨淵:“我以為在出來前,我已經將話說的很清楚了。”

他再次重複了一遍,甚至意思比先前還要直白。

“我不想當神昭大帝,也無意成為他。”

柳尚站在原地,半天沒有說話,就這麼定定的看著他,在想要說什麼,也是被蕭臨淵的話震住。

他知道,真實的蕭臨淵可能和後世之人認為的有所有同,但沒想到,會這麼直觀。

他足足將蕭臨淵的一句話消化了幾l分鐘,才再度找回理智,聲音也恢複平靜。

“那殿下以為,臣先前同您提起施女官是為何?”

蕭臨淵心知肚明,此刻卻不答。

柳尚也知道以蕭臨淵的聰慧,此刻該是早看出他用意。

“殿下,天地萬物,人之一生何其短暫而渺小。我生於書香世家,也算一生順遂,可人生於世間,就沒有不愁苦的時候。”

餓民想要一頓飽飯,有田有地的人盼望著老天爺能風調雨順,讀書的才子期望自己平步青雲,而入朝為官的人,他們則希望自己能再上一層樓;

“人若身懷其能卻不施為,而漠視旁觀,亦是不作為之怯懦!”

柳尚從前亦是想過蕭臨淵可能不想擔此大任的可能,但真正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還是不能保持住平常心的。

他問蕭臨淵:“殿下看到了,施女官現在也是為官,但下者跟隨的上者不同,下者的命運也不同。”

“臣有私欲不假,但臣難道不該向往成為光幕中那段曆史的自己嗎?人往高處走,殿下認為,那施女官又是更在意現在,還是更想要追隨於您呢?”

見識過未來的自己能無限風光,能屹立人海之上,沒有人可以再‘安分守己’的做回此刻的普通尋常,再回到那熙熙攘攘的人堆兒裡去。

隻有蕭臨淵,他除外。

柳尚原本不打算這麼早對蕭臨淵說這些的,隻是此時,他實在是忍不住。

他長歎了一口氣,看著仿若未聞神情未見絲毫變化的人,眼中有疲憊有無奈,他背過身去,索性不再看那人。

“萬千洪流中,唯大浪主宰浮沉;群龍有首,方不致一盤散沙;馬失伯樂,萬軍缺將,人少其主,不成風雲也!”

柳尚想勸蕭臨淵,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終隻彙集成這麼幾l句,最後,他輕聲言道:“世界之大,不是誰人都能成為照亮他人的一束光。”

他隻看到若沒有蕭臨淵,他們就不會有實現自身價值的一天。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蕭臨淵遇見施漫雨、沒有蕭臨淵不拘一格選她為女狀元、沒有蕭臨淵為女子所做的一切,施漫雨又是誰?

千古之後,誰還認得她?誰還知道她?

她會不會還在青樓裡?在青樓裡待多久?

如果無人贖她,她的一生都將泡在那裡,如果她能走出青樓,她會獨自一人渡過餘生還是嫁人做一個普通婦人?

一生啊,多長又多短。

幾l十年的時間罷了,可她的幾l十年時間過去了,世間就再沒有施漫雨這個人了,也沒有什麼千古第一女文師的傳奇!

柳尚氣息不均,說不出是憤怒是怨其不爭,還是悲愴。

他不欲回頭再看蕭臨淵,多看一眼內心的沉重便會多一分,失望也多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