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8
唐誌勇見多了這種陣仗,倒是沒有車上其他人那樣的緊張。
在抬手給了大兒子一下後,他甚至還有閒心抽空想,其他的不說,等回到家後,這攻擊意識太強的毛病,還是得給小澤改改。
他能看出來,近兩年國家已經開始著手整頓各種社會亂象,擱以前,這種在路上撒釘子的招數都是小兒科,可他這幾趟出來,滿打滿算也就碰見了這麼一次。
未來,針對這些暴力行為,法律隻會越來越完善。再也不是抄刀子把人一捅,拖去埋了都不知道埋哪兒去的時候了。
小澤這毛病如果不儘早給他壓壓,以後怕是得出事兒。
見人還在那裡拉拉著臉,唐誌勇也不慣孩子這毛病,隻是叮囑他:“等會兒彆隨意出聲,楸楸要是醒了,你就和你媽一起小聲哄哄他。”
說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
和丈夫視線對上的陳孟點點頭,也看不出來太慌。
臨走時,唐誌勇還順手把那把折疊小刀給沒收了。
回到自己的駕駛位後,唐誌勇又對著外麵觀察了一會兒。
就他去車尾拿東西的功夫,又有三輛車壓上了鐵釘帶。
唐誌勇搖了搖頭,這個村子裡的人,有些太貪心了。
把自己行李袋裡的棍子拿出來放在手裡掂了掂,唐誌勇看準了地方,終於是開門下了車。
車上其他人想攔,唐澤也張了張嘴,又想到爸他不讓隨便出聲,他怕自己這一喊壞了事,隻好又閉了嘴,隻是和他媽一起,把楸楸又看緊了一些。
唐誌勇拿著自己的鐵棍和手提包下車,摸黑就進了大路一側的雜草灌木裡。
果然不多時,就找到了一個趴在地上的年輕人。年輕人身下還墊著一個半新不舊的輪胎。
直行的那條大路上已經停了七八輛車,唐誌勇一早就注意到,明明沒有風,拐彎這條路兩旁的灌木隊,卻時不時就晃動一下。顯然是有原本在這裡待著的人眼熱那邊‘開張’,有些待不住了。
現下,拐彎的這條大路上,看在這裡的,就隻剩下了一個人。
唐誌勇摸到這個年輕人身後,一手捂嘴,另一隻手拿著鐵棍,隨手在對方後腰上一抵:“彆動。”
冰冷堅硬的觸感,讓人很容易聯想到一個東西。
兩分鐘後,從灌木裡出來的唐誌勇隨手將路上的釘子掃到一邊,重新上了車,一個油門加速,便把車開了出去。
後方灌木中,已經被人五花大綁順帶蒙眼堵嘴的年輕人使勁兒悶哼著,卻擋不住自己的同伴早已熱火朝天的開起了工,哪還能注意到他這邊的一點兒小動靜。
公交車重新開出去後,很快便遠離了後方的村莊,第一排坐著的一位老師忍不住問:“唐澤爸爸,大路上其他拋錨的人咱們不管?”
出門在外的人,亂發好心死的最快。但當著孩子老師的麵,唐誌勇肯定不能這麼說。
所以,他隻
說:“那些年輕人太貪心,人多,就嚇不住了。”
不過他沒說的是,不論乾什麼,隻要人一多,都容易出事。
出聲問的那位老師一想也是,光他剛才看見的從車上下來的人,聚在一起馬上都快十幾二十個了,還有幾個特彆人高馬大的。
人多力量大,肯定沒什麼事。
車子眨眼間就開出了好幾公裡,路上的霧也慢慢散了些。唐誌勇準備稍微繞個路,去另外一個縣城休息。
而一直等大家都進了縣城,找到賓館安頓下來了,被媽媽抱著的唐楸也沒有醒過來。
小朋友的生物鐘很規律,晚上不是要上廁所的話,一般是不會醒的。
隔天,所有人照舊趕路。
好在接下來大家並沒有再遇見前一天晚上那樣的事情,一直到司機把車子開進了學校,除唐誌勇和唐楸外的所有人才在心裡緩緩舒了口氣。
唐誌勇是因為經曆的多了。
唐楸的話,小家夥純粹是不懂。
按照唐誌勇的想法,現在大家都回來了,他也該就攻擊性過強這件事,好好和小澤他談談了。
他那天晚上之所以能精準的一巴掌拍下去,是因為他知道,那把刀是小澤從一個月前,就已經在小澤的衣服左口袋裡了。
不僅是上次,這段時間來,他不止一次看到過,小澤有摸兜的傾向。
唐誌勇自己也有過感受到威脅,需要反抗的時候。但這所謂的,能構成如此激烈反抗的‘威脅’,絕不包括小澤這段時間裡遇到的這些。
唐誌勇要給大兒子掰毛病,唐澤卻沒有這樣的自覺。
他也有事找他爸。
不過不是反省自己,而是想要跟他爸再學兩手。
上次車裡其他人沒看清楚,他可是看清楚了。
他爸從路邊的灌木裡出來後,後麵躺了一個人,那人被綁得跟粽子似的。
爸他總共進到路邊的灌木裡也才不到三四分鐘,就能直接把一個隻比他矮一些的大男人綁成那樣,還不驚動其他人。
這手上沒點兒東西,他爸敢說,唐澤都不信。
回到家,一家人先是都各自洗漱修整了一天。
等到第二天早上,聽著大兒子想要和他學兩手的這個訴求,唐誌勇沉默了好一會兒,果斷拒絕:“現在不能教你。”
唐澤還挺不解:“為什麼?”
這下輪到唐誌勇臉一拉:“你說為什麼?”
“你現在就敢在兜裡揣刀,真要再教你點招式,你要上天?”
唐澤不服氣的強調:“我那是防身,防身!爸媽你們自己想,我這些年裡,真正和人打過一次架嗎?”
唐誌勇不為所動。
陳孟也不搭話,她第一次覺得還是自己書讀少了,對於小澤現在的情況,她下意識覺得危險,不妥當,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怎麼讓他回到以前的狀態。
陳孟現在也確定,小澤大概就是想起了以前受傷的那
段經曆。
這是一場遲到了許多年的,屬於當年那個六歲孩子的惶恐與無助。
也可能並沒有遲到。
按照當年醫生的說法,小澤對於以往記憶的模糊,也有可能是心理原因,用遺忘的方式來自我保護。
她隻能這樣勸說:“小澤,我和你爸,我們並不是覺得你想要保護自己甚至保護我們,這樣的想法有錯。沒有一點自我保護意識的人,在未來麵對很多事情時都容易吃虧。但我們希望,你也相信我們。”
“我和你爸可以保護好自己,保護好你,更會保護好楸楸。”
“你現在太……”陳孟也不知道怎麼說,最後隻能大致形容:“太敏感了。”
“這會很累。”
在自己在乎的人麵前,唐澤相對來說,並不是一個很堅持個人主見的性格。他的原則可以有彈性。
於是,麵對爸媽不作偽的擔心,他選擇順著他們的話說:“嗯,爸媽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態度良好。
表情也真誠。
唐誌勇點頭:“好。你要是真想學,等過段時間我再教你。”
他這其實也不是什麼武術功夫,就是走南闖北這麼久,自己摸索出來的一些比較管用的經驗而已。
這些東西,等以後小澤再大些,他不想學,他也是要和他說的。
唐澤再次點頭乖巧應下。
但事實上,他控製不住自己的。
最起碼現在控製不住。
隻要不在家,隻要自己稍稍空閒下來,唐澤就感覺到,仿佛有一種無形的恐慌在推著他往前走。
這種恐慌有時候甚至很荒誕。
當他在飯桌上吃完一碗飯,不想再吃時。
心裡會忽然出現一道聲音,和他說:如果你不再多吃一碗,讓自己積攢更多的體力,變得更加強壯,下一秒,就會有一個拿著武器的人來到這裡,ta會傷害你的家人。
或者,當他騎著自行車,走在放學的路上,想要去圖書館看一會兒書時,心裡又會出現一道聲音告訴他,他現在需要去操場鍛煉,煉到最後連回家的力氣都沒有。如果不這樣做,楸楸會被人帶走。
這些毫無關聯,毫無邏輯的東西,會被一個個‘如果不……就會……’的句式串聯在一起,推動著他這段時間來所有反常的行為。
唐澤自己不知道是為什麼,隻以為自己還是潛意識的覺得自己不夠強大,所以才會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來驅動自己。
他隻能是在回家後儘力的裝作若無其事。
他知道這些年的相處下來,爸媽早就把他當做親生孩子了。但他還是害怕,害怕現在的自己,會顯得太麻煩。
唐誌勇和陳孟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再一次注意到小澤連盛飯端碗時動作都顯得有些滯澀的手臂,顯然是運動過量的模樣,不知道到底該怎麼糾正小澤目前這種狀態的夫妻倆相互對視一眼。
看來,隻能是出狠招了……
***
沙發上,吃完飯,正帶著楸楸一起玩的唐澤乍一聽到爸媽的話,差點兒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不是,什麼,什麼叫從今天開始,爸媽要送他上學?
什麼叫他下午五點半放學,五點四十五必須到家?
什麼叫暫時沒收他的所有現金?
陳孟點頭,表示沒錯,你沒聽錯:“我和你爸決定,從今天開始,暫時沒收你課餘時間自由活動的權利。你有什麼意見現在可以提。”
唐澤,唐澤他意見大著呢。
“我五點半放學,四十五就必須到家,那我萬一到不了怎麼辦?”
陳孟和唐誌勇微微一笑。
“遲到一分鐘,晚上給楸楸喂輔食,就我和你媽來就行了。”
“遲到五分鐘,楸楸和你媽一起下樓遛彎,我就在家陪你。”
“遲到十分鐘,楸楸連續三天晚上和我們睡。早就跟你說,我和你媽晚上能帶好楸楸,就你每天晚上臨睡前非得來推楸楸的床。”
唐楸聽著爸爸一個勁兒在喊自己名字,還朝爸爸笑了笑。
唐澤越聽表情越嚴肅,合理懷疑他爸在‘公報私仇’。
手卻很誠實的,不動聲色的抱住楸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