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縣城醫院病房裡, 站在病床前的唐楸擔心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小哥哥,小哥哥從剛剛哭完之後就一直沒有醒。
見爸爸從病房外走了進來, 小家夥立刻跑到唐誌勇身邊仰著頭問:“爸爸, 小哥哥還沒有醒,他會不會餓呀?”
他們是早上找到小哥哥的,爸爸把他還有栗子哥哥留在樓下, 自己和其他幾位叔叔還有警察叔叔一起上了樓。雖然沒有看到爸爸他們帶走小哥哥的過程, 但等到爸爸把小哥哥抱出來的時候,後麵追著的那兩個叔叔阿姨看起來好凶。
在來醫院的路上,小哥哥醒過一次, 可是睜開眼睛就哭。哭完就又睡著了。
從早上到現在天都已經黑了, 他和栗子哥哥都已經吃過兩頓飯了,小哥哥還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呢。
唐誌勇蹲下身把麵前的小朋友抱起, 父子倆一起走到病床前, 一邊注意著男孩輸液瓶裡還剩下的藥水,一邊和小兒子解釋著:“小哥哥他現在生病了, 吃不下東西。所以醫生給他打針輸液了。這樣他就不會太缺營養。”
說到這裡, 想到剛剛和醫生溝通時醫生說的這孩子有嚴重的營養不良, 就算等人醒了之後也要先精心照看著,吃的東西也要單獨準備。
看到這孩子,唐誌勇就想起來那年剛被他和妻子從福利院裡領出來的大兒子。都是為人父母的, 現在是他, 等到江先生看到了, 說不定有多心疼……
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家的親生兒子, 倒是長得一身橫肉的。
“今天有沒有嚇到?”唐誌勇問懷裡的小朋友。
唐楸聞言立刻搖搖頭:“栗子哥哥陪我。爸爸和警察叔叔打壞人~”
說到打壞人,看小家夥這樣子,不僅不害怕, 好像還有些高興。
“栗子哥哥去給他爸爸打電話了,等他打完之後楸楸也去給媽媽打個電話好不好?省得她擔心你。還有你哥哥,他還不知道我把你也帶出來了呢。”想到這裡,唐誌勇就感覺有些頭痛。
一邊是對小兒子保護欲旺盛的大兒子,一邊是磨人起來他完全扛不住的小兒子。
也隻能讓兄弟倆自己在電話裡交涉了。
好在唐楸沒有把這個難題真的扔給頭疼的老父親。小家夥不疑有他的點點頭:“好~”
“我現在就去打。”
說著小朋友從爸爸懷裡下到地上,和爸爸一起手牽手去到了醫院的電話櫃前。
病房裡則由傅家的一位保鏢留守。
這邊打完電話,算著那孩子可能要醒了,唐誌勇又帶著已經打完了電話的兩個孩子去了趟醫院食堂,專門點了一份疙瘩湯。
有之前照顧大兒子的經驗,唐誌勇對於這個階段的孩子可以吃些什麼還是稍微懂一些的。
兩個孩子都已經吃過了,帶著一份打包的疙瘩湯,一行人推開病房的房門。
唐誌勇估算的時間還挺準,這邊幾人剛進了病房,那邊躺在床上的孩子就慢慢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鼻尖周圍縈繞著的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因為之前幾次生病比較嚴重都是他自己扛過來的,男孩對於醫院的環境以及消毒水的味道比較陌生,隻是有些茫然的握了握自己的手心。
等發現自己的手心裡空蕩蕩的,立刻便慌亂了起來,扶著床欄便費勁的坐了起來,兩隻手在周圍的被子上摸索著。
“哎,這孩子,彆動,當時候再跑針了。”剛好來查房的護士見狀立刻製止。
因為發覺自己好像丟了東西,男孩連自己此刻的處境都忘了注意了,找著找著眼圈便紅了起來。
他就剩下那一個東西了,偷偷藏了好久好久,藏的特彆好,怎麼忽然就沒有了呢?
見小哥哥一醒來就先握了握拳頭,其他人不了解這個動作,但有過相同經曆的小家夥立刻心領神會,小哥哥這是發現有什麼東西不見了?
看小哥哥這麼著急的樣子,唐楸立刻走上前,把自己用紙巾小心包起來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張紙片一直被男孩攥在手心裡,黑乎乎一團的舊紙片差點就被給男孩紮針的醫生當做廢紙給扔了。
還是當時站在一旁的唐楸看小哥哥抓紙片的樣子和自己之前抓糖果的樣子有些像,這才又把舊紙片撿起,然後用新的紙巾包好塞進了自己的小口袋裡。
男孩接過被包得整整齊齊的紙包,拆開外層的紙,等到裡麵那張舊紙片露出來之後,這才像是抓什麼寶貝一樣忙不迭的把紙片重新包好。
緊張勁兒過了之後,男孩這才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傳來。抬起頭想要和把紙片還給他的小弟弟道謝,然後就發現,麵前的小弟弟長得可真像他剛剛做夢時看到的小天使啊。難道他還是在做夢嗎?
夢裡不僅有小天使,還有他之前夢到的一個叔叔,他和警察叔叔一起到了他的床邊,他們帶他離開了那個‘家’。
那對作為買家的夫妻之前住在山窩中的一處村落裡。N省多山,而且都是地勢複雜的大山。這幾年來,哪怕男孩有要去報警的意識,也根本就走不出去。
後來因為男人得罪了村裡的地痞,被逼得沒辦法了才來到了縣城。男孩也試過逃走去報警,但他一個孩子根本就沒有理由單獨出門。昨天他終於找到機會跑了出來,還因為發燒跑的稍微慢了些,又被抓了回去。
不僅病比之前病得更嚴重了,還挨了一頓打。
聽‘爸爸’‘媽媽’說,過幾天他們就又要回村了。說是因為住在外麵花的錢實在是太多了,還不如回村裡養老踏實。
如果再回到那裡的話,男孩低著頭想,也許他以後也沒有辦法自己跑出來了。
與醒來後的世界相比,夢裡的世界真的很好啊。
男孩這樣想著,也忍不住喃喃出聲。
“沒有做夢。”聽小哥哥這麼說,一旁的唐楸這才知道為什麼壞人都被打跑了,小哥哥看起來還是很難過的樣子,於是立刻又從自己的小口袋裡翻了翻,從裡麵拿出一張小照片,遞給小哥哥讓他看。
看,江叔叔畫的畫。
唐楸指著照片左下角的兩個字,念著:“江邇。”
“是江邇哥哥。”小朋友一臉的認真,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的看著麵前的男孩,一字一頓道:“不是李興。是,江邇哥哥。”
李興,男孩被買下後那對夫妻給他改的名字。剛剛警察在和在場的幾位大人通報情況時,被小家夥聽了一耳朵過去。
“江邇……”男孩隻覺得這名字是那麼的熟悉,忍不住念了一遍又一遍。
照片中素描畫上的男孩和坐在病床上的男孩看起來像極了。明明好久沒見過了,卻能畫得那麼像,一筆一劃傾注的都是思念。
之後,見男孩雖然還發著燒,但神誌已經清楚,有警察上前試著給男孩做起了筆錄。
當問起男孩知不知道自己是被父母買來的時候,男孩毫不猶豫的點頭。
甚至能隱約描述出自己真正親人的麵容。
據他們所知,男孩失蹤的時候才不到三歲。能一直念念不忘的記著這些,不僅是早慧,也是清晰可見的執著與不易。
最後,穿著製服的警察和男孩通報情況:“你父親在幾天前得到了你在另一個城市的消息,因為那邊通訊不好,暫時聯係不上。但是你的家是在C市確認無誤。我們決定等到你病情稍微好些之後,就先和這位叔叔一起帶你回C市,孩子你自己的想法呢?”
男孩手裡摩挲著照片,看著滿眼陌生的麵孔,但卻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
從頭到尾都沒有問一句那對已經被警方送到看守所的夫妻會得到什麼樣的處理。
正事說完,唐誌勇打包回來的那晚疙瘩湯也沒有那麼燙了。
江邇沒有讓其他人喂,自己拔完針後一手端著一小碗熱乎乎的疙瘩湯,一口一口的喝著。
喝一口,用另外一隻手摩挲一下手邊的照片,再喝一口,再摸一下。
除了這些小動作,男孩從頭到尾好像都保持著十分冷靜的狀態。
仿佛自己不是要回家了,隻是出一趟遠門而已。
接下來的兩天裡,江邇的身體雖然沒有完全好,但為了防止再留在這裡再出現其他問題,一行人還是又開了一天的車返回了C市,然後在C市的醫院繼續為江邇治療。
其間江邇和經常來看他的那個叫做唐楸的小弟弟也熟悉了起來。
也逐漸知道了,他之所以能被找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個時不時來看他,還會給他帶各種零食,笑起來像是眼睛裡藏著星星的小朋友。
還有傅洵,如果不是他爸爸幫忙,他也很難被找到。
等到男孩病愈出院時,已經是五天後了。
他沒有被暫時送去福利院,而是被剛好和爸爸媽媽一起來醫院看望他的唐楸帶回了家。
兩個孩子一路走走停停,這是醫生的意思,孩子年紀還小,恢複力比較強,病好了之後生活方麵是要精細一點,但也不必太矯枉過正。
孩子在醫院裡待了這麼久,回去的路途也不算遠,走走對身體也好。小家夥牽著他的手,一路走,一路看,時不時的還會唱兒歌。
“月亮彎彎~小河流水~星星問我為什麼不回家?是迷路了嗎?”
“不是不是,我就快要回家啦~”
回家啊…
走到巷口的時候,就見巷口站著一個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的男人。
男人表情有些挫敗。他辛苦了十幾天,結果又是一個假消息。
不過男人很快就調整回了狀態。這麼多年他不知道收到過多少假消息,早就習慣了。
正想著,忽然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江柏笙轉身:“楸楸,從外麵回……”
話都沒說完,男人的眼睛便死死地定在了和小家夥手牽手的那個男孩身上。
男孩的五官、眉眼,是他這些年畫過無數遍的熟悉。
男孩的身高,他曾經在深夜時悄悄比量過不知道多少次。
“小邇?”男人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像是怕聲音大一點就會嚇跑了麵前這不知道是虛幻還是真實的身影。
是在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