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步行約莫三十多分鐘,前方出現了一條環形山脈。
褚涯介紹道:“這條山脈是雲巔的第一道防線,他們布下了環繞雲巔一周的崗哨,還分布著規模不等的軍營。我們前方這座山背後是一座飛行器起落場,士兵數量約莫有六七百人。不過山腳下有我們的一條暗道,可以避開營地穿過山,當初我和雲拓哥去福利院接劉院長他們,就是從那條暗道離開的深淵。”
有人問道:“那我們現在進入暗道嗎?”
“不,我們就在這裡休息,等到晚上天黑的時候再行動。”
現在距天黑也不過兩三個小時,大家便藏進凹入山體的一塊空地裡,靠著山壁吃東西休息。褚涯在和幾名大班生商量,用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著地形圖。
他們這幾天都是吃的玉米餅,在黑龍山脈時可以生火加熱,但這裡怕暴露,不敢點燃氣爐,大家隻能就這麼啃咬乾硬的玉米餅,就著行軍壺裡的熱水咽下去。
褚涯在家裡看軍部文件或是接聽電話時,沈蜷蜷都不會乾擾。現在他見褚涯忙著,便將玉米餅切成小塊,泡進搪瓷盅熱水裡,待到泡軟後再端給了褚涯。
褚涯接過搪瓷盅和筷子,沈蜷蜷又一言不發地退走,幾名大班生都看著他背影,低聲笑道:“這還是蜷哥嗎?我都不習慣了。”
“差點以為我看花了眼。”
褚涯吃了一口玉米餅,道:“他一直很懂事的,又不是今天才這樣。”
大班生們便沒有再說什麼,隻彼此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天色漸漸暗下,待到周圍徹底陷入黑暗,大家終於動身。
沈蜷蜷背著自己的裝備包,緊跟在褚涯身後,一行人走向了前方的那座山脈。
山後那片天空被營地燈光映亮,探照燈的光束從山頂掠過,偶爾有飛行器轟鳴著起飛,大家便迅速趴在地上。
褚涯所說的暗道位於山脈的另一邊,距離營地有一段距離,入口處同物資補給點一般,也是隱藏在山壁上的暗門。
沈蜷蜷跟著隊伍進入通道,手電筒燈紛紛亮起。這原本是一條貫穿山體的天然通道,但雲巔逃往臨亞城的人太多,這通道的某些狹窄處便被人工擴大,需要爬上爬下的地方也墊了石梯。
大家都沒有說話,量子獸也都被收入了精神域,通道裡隻聽見匆匆前行的腳步聲。
約莫行走了二十來分鐘後,一行人離開通道,沿著山腳悄無聲息地前行。右方曠野裡燈光大亮,那是雲巔軍的營地和飛行器起落場。
沈蜷蜷跟著隊伍,借著山石林木的遮掩,很快便離開了這片區域,進入了深淵內部。
從這裡去往艾薩拉特區還有一段路程,大家便將體型較大的量子獸放出精神域,兩人一騎地奔行在黑暗的曠野上。
沈蜷蜷騎在銀狼背上,夜晚的風攜著一股野草香和土腥味,終於讓他產生了熟悉感,也勾起了那些過往回憶。
他想起自己穿著腳腳雨衣,行走在
福利院和彌新鎮之間時,鼻端嗅到的便是這種味道。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有了清晰的認識,自己又回到了深淵,回到了小時候生長的地方。
“哥哥。”他轉頭輕輕喚了聲。
褚涯顯然明白他所想,低頭在他發頂上親了親。
這一路往前還遇到了幾個崗哨,但他們皆想辦法避開。量子獸們腳程很快,兩個小時後便到達了艾薩拉特區的克科鎮。
大家繞著克科鎮前行,沈蜷蜷遠遠看見高牆內的那棟建築,認出那是克科鎮醫院。小時候林多指切掉自己的手指,被送進這家醫院裡治療,他也在裡麵住過一晚。
這些年來,沈蜷蜷和那群夥伴都沒有在林多指麵前提起過這事,現在再見到這家醫院,他下意識便看向了林多指。
林多指騎在黑白豹背上,也看著那處建築,他察覺到沈蜷蜷的視線,轉頭看了過來,還朝他舉起手晃了晃:“你記得那醫院嗎?我們在裡麵住了一晚上。”
“記得。”沈蜷蜷回道。
王成才說了句什麼,沈蜷蜷沒有聽清,但林多指在笑著回答:“我都忘了,應該不怎麼疼。”
沈蜷蜷在心裡鬆了口氣,褚涯低聲道:“他現在有了親人,擁有了他最想要的,那些疼痛也就淡去了。”
“褚涯哥。”
兩人轉頭,看見柳貞和潘妹共乘著一頭體型壯碩的麋鹿追了上來。
“我們現在從圖卡通道去往雲巔嗎?”柳貞問。
褚涯道:“現在已經是夜裡十點了,這時候去往圖卡通道的話,難免會引起崗哨兵的懷疑,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天亮再去。”
“好哎!”
“我想去看看福利院。”
“我也想去,不知道福利院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大班生們紛紛出聲,褚涯便道:“那走吧,反正沒事,我們就去一趟福利院。”
大家繞過克科山腳,在曠野上奔行一陣後,沈蜷蜷看見了佇立在遠方的那片建築。
“喵你看,是彌新鎮。”他驚喜地道。
如今的彌新鎮和多年前不同,雖然最亮處依舊是垃圾場,但其他那些樓房裡也分布著點點燈光。
褚涯解釋道:“雲巔爆發黑疽病,那些黑疽病人也被送到了彌新鎮,所以現在住了不少人。”
“那我們的家還在嗎?”
“不知道,可能在吧,但是我們現在不能去。”
“我明白的。”
褚涯摸了下他的腦袋:“等我們這次完成任務後,我就帶你回家去看看。”
“好。”
彌新鎮依舊被鐵絲網圈住,外麵還駐守著士兵,大家便隻遠遠地繞過,從曠野裡奔向了福利院。
自從劉院長和那群小孩都被接走後,如今的福利院空無一人,緊鎖的大門上生滿鐵鏽,院內也沒有半盞燈光。
“雲巔不敢再將福利院設置在深淵,這裡也就荒廢了。”褚涯道。
大家都安靜
地站在鐵門外,借著隱約天光,看著那生滿雜草的操場,還有那熟悉的教學樓和宿舍樓。
“那是餐廳,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有人低聲道。
其他人也附和點頭:“排隊的時候,雜工挑著鐵桶從窗戶前路過,大家就猜那裡麵是山薯還是豆餅。”
“那邊的圍欄下有個洞,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鑽。”
“看見那個沙坑了嗎?那時候我們和女生約架就會在那裡打,摔著不疼。結果有次我和王妞打到坑邊,被她貼臉按到了實地上,鼻血一下就飆了出來。”
“我們還經常在那個角落約架,管理們拿著戒尺往那兒跑,有次陳管理長跑得太急,還摔了個仰八叉。”
……
大家都回憶著過去,雖然福利院的生活條件並不好,但他們臉上都帶著微笑,眼底也閃動著懷念。沈蜷蜷和林多指是小班生,沒有大班生那麼豐富的經曆,隻辨認著宿舍樓裡屬於16號的那扇窗戶。
“在那兒,看見了嗎?”
“看見了。”
“我的床在窗戶左邊,你的在右邊。”
“每晚睡覺前我們都要唱歌的,記得嗎?”
“當然。”
兩人對視著,都抬起了雙手小聲唱:“爺爺的小車嘀嘀嘀,噠噠噠,嘀嘀嘀——小聲點,有人在看我們。”
“山外的火車轟轟轟,隆隆隆,轟轟轟……”
鐵門突然發出吱嘎響聲,褚涯已經將鎖捅開,推開門道:“走吧,進去後再慢慢說。”
“進去?”大班生們驚喜地問。
“我們要明天白天才能去圖卡通道,那今晚乾脆就住在這兒了。”褚涯道。
大家步入福利院後,便各自去了最想看的地方。沈蜷蜷找褚涯要來電話,不停地拍著每一處,說要帶回去給唐圓圓他們看。可惜光線太暗,也不敢開閃光燈,所以拍出來的照片隻隱約看見一些房屋輪廓。
量子獸也放了出來,好奇地四處打量。沈蜷蜷一邊拍著宿舍樓,一邊對布偶熊道:“這是我的老家,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看那邊的圍欄,我天天在那裡鑽進鑽出,管理都拿我沒辦法,你都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威風……”
“嗷?”布偶熊指了指圍欄,不太理解明明一躍就能出去,為什麼還要鑽洞。
“我那時候很小啊,隻有你這麼高。”沈蜷蜷解釋。
布偶熊立即就要去翻給他看,沈蜷蜷趕緊將它拉住:“我體重也輕啊,翻不過去是正常的。”
“嗷……”布偶熊發出嘲弄的聲音,轉頭去看豹崽,兩隻量子獸一起吐舌頭嗷嗷嗷。
夜裡,大家都回到了自己以前的宿舍,將睡袋攤在幼時睡過的那張床鋪上。
沈蜷蜷和林多指也回到了16號宿舍,房間裡雖然已遍布灰塵,但鐵床桌櫃都還完好。褚涯和王成才帶著幾隻量子獸將屋內打掃了一遍,鐵床也用清水擦乾淨,這才將各自的睡袋鋪開。
“成才哥,你不想睡自己小時候的房
間嗎?”沈蜷蜷問斜對麵床鋪上的王成才。
王成才沉默幾秒後回道:“我對這些沒什麼感覺。”
雖然關掉了汽燈(),但沈蜷蜷和林多指依舊說個不停。
我記得我們的宿舍很大?()_[((),其實這麼小哦。”
“床也好小,比我記憶裡的窄多了,我感覺我翻身就要掉下去。”
“你看那櫃子,上麵還有我以前貼的玻璃紙。”
……
兩人說個不停,直到褚涯勒令他們休息,這才收住聲開始睡覺。
沈蜷蜷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到底太過疲累,沒躺上幾分鐘便睡得人事不知。
半夜時,褚涯起了身,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王成才垂頭坐在操場一角的台階上,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
褚涯在他身旁坐下,見那一群量子獸在操場角落玩,便叫過布偶熊,找它要了兩支煙,遞給了王成才一支。
王成才在絲絲嫋嫋的煙霧中仰起頭,看向上方那深黑的一片,啞著聲音道:“我們這次會殺掉顧麟吧?”
褚涯也抬頭看著天空:“肯定要殺的,但是一定要以任務為重。”
“我明白,多指也一直在叮囑我,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要冷靜,我不會魯莽的。”
片刻後,柳貞也到了操場,坐在了兩人對麵。
“睡不著嗎?”褚涯問。
“有點。褚涯哥,明天我們能順利進入雲巔嗎?”
褚涯回道:“我們在出發之前,已經跟陳贇和吳灣聯係過,明天上午十點,他倆會派人去圖卡哨卡接我們,然後安排我們同孟和光蔣鮮見麵。”
“那兩人可靠嗎?”
“陳贇是孟和光的第一親信,吳灣也是蔣鮮的心腹,他倆能和我們談判,其實代表的就是孟和光和蔣鮮。兩位政首現在不敢讓顧麟知道他們在和我們私下接觸,所以絕不會將我們的行蹤暴露給顧麟。我們談判的目的就是讓日灼軍和莫爾納政府軍撤走海上和天上的防守,讓我們臨亞城的船隻和飛行器可以直襲雲巔。”
“可要是孟和光和蔣鮮兩人不同意,談判失敗呢?”柳貞問。
“那我們就隻能殺了他們。”褚涯語氣平靜地回道:“所以我們要做好兩種準備,一旦談崩,便速度解決他們。隻要孟和光和蔣鮮一死,雲巔怎麼也要亂上一陣,沒準就是臨亞城的一次反撲機會。”
“明白。”
“當然最好是談成,日灼軍和莫爾納軍負責防守海域和空域,晨星軍的兵力大多集中在雲巔。隻要那兩軍撤掉防守線,我們就能順利到達這片大陸,拿下雲巔是很輕鬆的事。”
柳貞問:“明天我們要把黑疽病針劑帶上嗎?”
“不帶,就藏在福利院。”褚涯搖搖頭,又解釋道:“其實哪怕談判失敗,我們的針劑也會留給那些黑疽病患者。但孟和光和蔣鮮並不知道,所以要利用針劑讓他們接受我們的條件。”
第二天,吃過簡單的早飯後,大家
() 都換上了提前準備好的莫爾納政府軍軍服,裝作克科鎮的駐守士兵,從福利院出發去往圖卡通道。
沈蜷蜷再次踏上了福利院至彌新鎮的這條路,諸般感受湧上心頭。他轉頭看著那片曠野,不住小聲對褚涯道:“你看那個土包,我每次離開福利院時都要去那裡看看,你經常坐著輪椅在那兒等我。()”
褚涯注視著沈蜷蜷,目光很是柔軟。他似是很想將沈蜷蜷攬入懷中,但四周人太多,便隻抬手摸了下他的腦袋。
一群量子獸跟著人群走著,好奇地東張西望,銀狼馱著布偶熊走在沈蜷蜷身旁,用大腦袋輕輕撞了下他。
知道,還有你,你那時候也每天都在等我。?[(()”沈蜷蜷又對布偶熊道:“那時候它很叛逆的,經常沒個好臉,看我都是斜著眼睛在看。”他頓了頓後又道:“就像你現在這個樣子。”
前方出現了彌新鎮,大家便遠遠繞開。白天的彌新鎮看上去和沈蜷蜷記憶裡沒有任何差彆,破敗且荒蕪,但他卻隻覺得無比親切。
“那邊就是垃圾場,我小時候經常在裡麵撿寶貝,也撿到了沈喵喵……看那棟高樓,是活動中心,我和沈喵喵每天下午散步都會去那樓上逛逛……”
整個隊伍都放緩了腳步,直到沈蜷蜷介紹完彌新鎮,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大家才集體乘上量子獸,朝著圖卡通道方向奔去。
到達圖卡哨卡時正是十點,一行人將量子獸收回精神域,跟在褚涯身後步入哨卡大門。
哨卡樓前的空地裡站著幾隊巡邏士兵,看見他們後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沈蜷蜷便如其他人那般,目不斜視地步入哨卡樓。
哨卡樓裡隻有一隊值崗士兵,褚涯直接走向上行梯,按下了牆上的開門鍵。
等待過程裡,那名小隊長打量著眾人,猶豫幾秒後上前,對身著軍官製服的褚涯行了個軍禮:“上尉,您還沒有出示通行證。”
褚涯慢慢轉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名隊長,雖然一句話也沒說,隊長卻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
“我們是克柯鎮駐守軍隊,臨時收到通知去雲巔,難道也需要通行證嗎?”褚涯淡淡地問。
士兵硬著頭皮解釋:“上尉,您也知道這段時間不安穩,深淵的黑疽病人幾次偷偷上到雲巔示威,還去衝擊政府機構,所以關卡查得嚴,包括我們自己人都要出示通行證才能去雲巔。雖然這命令還沒下達幾天,但的確沒有通行證就不能上去,這是規定。”
沈蜷蜷聽見這話,緊張地瞟了眼褚涯,見他神情依舊鎮定,心頭便也迅速平複下來。
褚涯拿著一副白手套輕輕拍著褲腿,思索幾秒後道:“軍規是要遵守,所以我也不為難你們,但現在回頭的話,一來一去,會耽擱去雲巔複命。這樣吧,我給軍部撥個電話,讓他們派人來接我們,由他們來證明我們的身份,這應該沒問題吧?”
隊長見褚涯挺好說話,鬆了一口氣道:“隻要有雲巔的軍官來接,那就不需要通行證了。”
沈蜷蜷屏息凝神,看著褚涯去到旁
() 邊沙發上坐下,拿出電話開始撥打。
值崗士兵連忙去倒水,沈蜷蜷同其他人一起站在一旁安靜等候,褚涯卻瞥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副官,倒水這種事還要彆人?”
沈蜷蜷一愣,連忙小跑去飲水機,搶在那士兵之前拿過紙杯開始接水,身後則傳來褚涯接通電話的對話聲。
“……是我,通行證沒帶,一群人都被擋在了圖卡……來回跑的話怕耽擱開會,隻有半個小時了……好,那我們就等著。”
沈蜷蜷端著熱水走向沙發,看見褚涯翹著二郎腿,半眯眼看著自己,便將那水放在旁邊茶幾上,垂眉斂目道:“您喝水。”
沈蜷蜷俯下身的瞬間,便對著茶幾齜牙咧嘴,抬起頭時卻麵色如常。褚涯端起水杯,低頭輕輕吹了吹,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約莫十分鐘後,下行梯突然傳來一聲響,接著轎廂門打開,從裡麵走出來兩名中級軍官,分彆穿著日灼軍和莫爾納政府軍的軍裝。
一群值崗士兵認識二人,立即行禮:“鄧上尉,張上尉。”
王成才等人也跟著行禮,褚涯站起身,用和兩人相熟的口氣道:“沒辦法,快趕不上開會了,隻有請二位來接我們一趟。”
鄧張兩人反應很快,立即笑道:“那就快上去吧,免得遲到了大家都挨上一頓批。”
褚涯和兩人說說笑笑地進入轎廂,鄧上尉立即就要關門,褚涯卻笑著將他手腕握住:“我的人還沒有進來。”
“開個會而已,不必這麼多人吧。”張上尉繼續去關門,褚涯伸出腳尖將轎廂門抵住,嘴裡隻道:“今天會議催得這麼急,是孟執政官有什麼重要事情要宣布嗎……”
褚涯神情如常地和兩名上尉拉扯,這期間沈蜷蜷眾人也都迅速進入了轎廂,褚涯這才鬆開鄧上尉的手,按下了上行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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