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每次結束戰鬥後一樣,大街上都是興高采烈的人,或站在路邊說說笑笑,或唾沫橫飛地猜測剛才的戰鬥過程。行駛緩慢的公交車滿載著人,司機不停搖著鈴,最後探出腦袋破口大罵,投入聊天的行人這才讓開路麵。
三人各自擔憂著兄姐,並沒搭乘慢吞吞的公交車,而是穿梭在人群中快速向前。
“褚寶龍,你背背我不行嗎?啊?你就背我一條街不行嗎?”沈蜷蜷一邊小跑一邊問。
布偶熊不搭理他,隻和豹崽赤狐一起竄去了前方。
“我當初還是太年輕,膚淺,被一副好皮相迷花了眼,不搞個大的,要搞個小的。你呢,後悔不?”沈蜷蜷問柳四斤。
柳四斤見赤狐聽不見這兒的聲音,這才回道:“誰不是呢?我以前總覺得的胡小丫的犀牛看上去蠢,現在才知道人家多精明,馱著她跑得汽車都追不上。”
沈蜷蜷深以為然,她卻又道:“不過褚寶龍的話……我覺得它就算長成大象也不會背你。”
沈蜷蜷被戳中了心肝,卻又覺得柳四斤說得沒錯,便隻默默仰頭看天,再歎了口氣。
快到軍部時,路上行人變少,軍車多了起來。三人慢下腳步,看著一輛輛軍車飛馳而過,其中一輛卡車上還站著幾名雲巔飛行員,滿臉木然地被臨亞軍士兵押著。
沈蜷蜷正盯著那些俘虜看,後麵一輛軍車在他們身旁停下,一名士兵從車窗探出了腦袋。
“你們三個去哪兒?”士兵問。
那是福利院以前的大班生,三人忙說去軍部,士兵了然道:“找你們哥姐是吧?他們現在在軍營修整,等會兒才會去軍部。”
“他們沒受傷吧?”
“怎麼可能呢?看前麵那輛車上抓了多少?都是天上掉下來的。走吧,我帶你們去軍營。”
沈蜷蜷三人終於放了心,又叫回來三隻量子獸搭上了順風車。車隊進入軍營前院,三人剛跳下車,便看見前方起了一陣騷動,同時有人在喊:“外麵的車隊原地等待,門崗暫時不要放車輛和人進來,其他人也不要隨意走動,趕緊回自己的宿舍待著。”
原本在前院裡的士兵都跑向宿舍大樓,大班生士兵也要回宿舍,便讓沈蜷蜷三人去旁邊小樹林裡待一會兒。
“發生什麼事了?”柳四斤問。
大班生士兵道:“能有什麼事,隔三差五就會來一次,應該是哪個向導突然進入結合熱了吧。”
“啊?!”三人大驚。
沈蜷蜷他們雖然知道結合熱,也學習過這方麵的知識,但還是第一次親自遇到。
“我現在怎麼辦?我是哨兵,教官說哨兵遇到這樣的情況要趕緊避開,不然會聞到向導素。”柳四斤急切地道。
沈蜷蜷也慌了神:“我們藏哪兒去?褚寶龍呢?褚寶龍你不要亂跑,當心聞到向導素。”
林多指輕輕拽了下他:“沒事的,我倆也是向導。”
大班生士兵指著旁邊的小樹林
:“你們去那避一避就行。放心了,那向導馬上就要轉去哨向室,人家匹配好的哨兵也會趕來。他們隻會經過前院,就一兩分鐘,既不是在密閉環境,也不是近距離長時間接觸,沒什麼問題的。我們士兵都要回宿舍,隻是怕人太多,到時候出點什麼意外。”
三人現在還沒見著各自兄姐,又擔心離開軍營後不能再進來,便如大班生所說,鑽進了旁邊的小樹林。
“等他們一走,你們就可以出來。褚涯哥他們肯定在戰後分析,你們去戰備室找他們就行。”大班生士兵再叮囑了幾句,便匆匆跑向宿舍樓。
雖然普通人聞不見向導素,不會受其影響,而哨兵隻要有了深度結合過的向導,便像是有了屏蔽層,也不會對其他向導的向導素產生反應。但遇到有向導突發結合熱時,大家還是都集體回避,免得前院到處都是人,混個未結合的哨兵在裡麵就麻煩了。
原本熱鬨的軍營迅速安靜下來,整個前院除了藏在小樹林裡的三個,再也看不見其他人。唯有那隻銀虎還在練雙杠,並轉動後肢來了幾個全旋,看著很是英姿颯爽。
布偶熊三隻量子獸也湊在雙杠旁,布偶熊爬了上去,前肢撐著身體,似是像銀虎那般全旋,但粗短的後腿抬了抬後,便一直撐在上麵沒有動。
柳四斤擔心門崗發現它們,再找到他們三人趕出軍營,便小聲喊:“你們快回來,小狸,褚寶龍,點點。”
赤狐和豹崽跑了回來,布偶熊再次甩了下腿,卻依舊沒有成功,便倔強地撐在雙杠上。
沈蜷蜷連忙跑了出去,托起布偶熊的雙腿搭上雙杠,再繞一圈後轉過來:“全旋成功,好了。”
布偶熊便跳下地,跟著他一起進入了樹林。
東北方向匆匆走來三人,其中兩人約莫四十來歲,推著一架擔架床。走在床邊的那人穿著一身作戰服,身形樣貌非常醒目,沈蜷蜷一眼便認出來那是褚涯。
沈蜷蜷立即就想衝出去喚他,被柳四斤一把拽住了衣角:“等等,先彆出去,門崗會把我們趕出軍營,我都還沒見著我姐的。”
沈蜷蜷便又忍了下來,隻透過茂密樹葉看著褚涯。
褚涯一行人並沒有經過這個小樹林,而是匆匆去了對麵的那棟小樓。就在他們消失在樓裡約莫兩分鐘後,軍營裡響起了哨聲,也有士兵從宿舍走了出來。
“這是結束了嗎?”沈蜷蜷問。
柳四斤道:“應該結束了,你看人都在自由活動。”
大門重新打開,停在外麵的軍車陸續進入。林多指和柳四斤去戰備室找哥姐,沈蜷蜷已經見到褚涯,便和他們分路,自己帶著布偶熊去了那棟小樓。
這是棟三層小樓,麵積不算小,進樓便是一條通道,兩側分彆有三個房間。這些房門雖然也是金屬門,卻刷著粉紅色油漆,看著明顯比臨亞城常見的黑灰色鋼板門要精致得多。
沈蜷蜷不知道褚涯在哪兒,正在東張西望,便聽見身後有人喊他:“你在這兒做什麼?”
沈蜷蜷回過頭,
看見是一名陌生士官(),便道: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這棟樓能找到什麼人?士官上下打量著他?()_[((),語氣倒也緩和了許多,“這樓是讓哨兵和向導住的,你快出來,彆在裡麵瞎逛。”
沈蜷蜷愣愣地道:“哨兵向導才能進去嗎?我也是向導。”
士官神情有些古怪,卻也耐心解釋:“這是讓結合熱的向導和他哨兵住的地方,明白嗎?”
讓結合熱的向導和他哨兵住的地方?可剛才褚涯進去了啊。
沈蜷蜷覺得自己是不是領會錯了他的意思,便伸手指了指裡麵:“我要找的人就在裡麵。”
士官隻能把話說得更明:“這樓就是讓哨兵和向導度過結合熱的,剛才營地裡有名向導突發結合熱,已經被擔架床推了進去。他的哨兵要在這裡陪他度過結合熱,你彆在這兒亂竄。”
沈蜷蜷在士官的催促中走出小樓,神情有些愣怔。
剛才擔架床上躺著的就是那名已經進入結合熱的向導,會和自己的哨兵在這棟樓裡度過結合熱,那褚涯為什麼會和他一起?
那向導的哨兵是推床的人?可推床的兩人看上去都四十來歲了,不太可能……
士官轉身離開,沈蜷蜷站在樓前,臉色發白,看著有些失魂落魄。布偶熊一直看著他,便伸手推了推:“嗷?”
此時褚涯正站在三樓通道,聽著電話裡的連接聲。身後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名中年士官走了出來。
“褚會長,和他哨兵聯係上了嗎?”
褚涯依舊聽著電話,沒有立即應聲,卻抬眼看向那半敞著的房門。中年士官反應過來,暗道一聲糟糕,趕緊轉身關門。
褚涯收回視線,中年士官忙道:“這通道裡向導素越來越濃,褚會長沒事吧?雖然他倆都是你的部下,可你也不用守在這裡。”
褚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有問題,又再次按下了重播鍵。
中年士官打量著他,見他神情冷靜,目光也依舊清明,心裡不由暗自歎服。
這條通道裡都是濃鬱的向導素,如果是其他還沒和向導深度結合過的哨兵,現在早已躁動不安,自控力差的都有可能做出一些過激行為。可他居然能有這樣的定力,還能正常地聯係自己部下。
褚涯瞧了眼中年士官:“柯上尉,你進去陪著那向導吧。他的哨兵正在科薩區出任務,那裡信號不是太好,如果我再聯係不上人,你就準備給他注射抑製劑。”
“好的。”
中年士官話音剛落,褚涯就對著電話道:“熊少尉,我是褚涯,尤清在你身旁嗎?好,你讓她馬上回軍營,她的向導進入結合熱了。”
褚涯又聽了幾秒後掛斷電話,對中年士官道:“人馬上趕回來,最多十分鐘,你讓裡麵的向導再堅持一下。”
“好好好,我馬上給他說。”中年士官又催促褚涯:“這下你可放心了,那就先離開這兒,我們守著他就行。”
褚涯這次沒有拒絕,隻轉身走向樓梯口,中
() 年士官也推門進了屋。
褚涯下到二層時,呼吸就有些急促,迅速湧出的汗水濡濕了發根,浸透了背部。但他的神情依舊平靜,撞倒擺放在樓梯拐角處的一個垃圾桶時,還伸手將它扶正。
沈蜷蜷此時再次進入了小樓,正逐間推開那些緊閉的粉色房門。他全身冰冷,想喊人卻張不開嘴,嘴唇似黏在了乾澀的牙齦上。
雖然那些門都沒有反鎖,輕輕一擰便開,但他每擰動一個圓球狀門把手時,都得用上全身力氣。他不知道在打開眼前的房門後會看到什麼,但不管怎麼樣,他腦子裡也有一個很清晰的念頭,那便是必須得將人帶走。
不論事情發展到了哪一步,不管要使用什麼方法,這世上沒什麼能阻止他帶走褚涯,包括褚涯自己也不行。
沈蜷蜷臉色蒼白,眼底卻又燃著兩團瘋長的火,布偶熊從未見過他這樣,隻驚慌地跟著他走,又小聲嗷嗷叫。
再次推開一扇門,裡麵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沈蜷蜷繼續往前,目光近乎凶戾,並摸向後腰,將一把匕首握在了手中。
但他這次還沒走出兩步,突然頓住了腳,定定看著前方樓梯口。
褚涯正站在那樓梯下方,身姿挺拔,衣著整齊,作戰服扣得一絲不苟,褲管也掖進了短靴,一雙腿修長挺直。
沈蜷蜷猝不及防看見了褚涯,茫然幾秒後,立即反應過來。他心頭的狂喜瞬間到達眼底,但臉上的狠意卻還來不及收起,微微張著嘴,讓他現在看上去有些呆,又有些滑稽。
“嗷嗷!”布偶熊卻衝上了前,如同看到救星般抱住了褚涯的腿,又伸爪指著沈蜷蜷急切地叫。
褚涯也看著沈蜷蜷,他站在背光處,五官有些看不清,但一雙眼睛卻出奇的黑亮。
兩人就那麼對視著,布偶熊還在嗷嗷叫,見褚涯沒搭理自己,乾脆在他腿上撓了一把。
褚涯微微俯身,嘴裡對布偶熊低聲說著,眼睛卻一直看著沈蜷蜷:“沒事,彆擔心。”
褚涯的話讓布偶熊不再那麼緊張,黑狼隨即也出現在通道裡。黑狼有些煩躁地喘著氣,但隨著褚涯斷開了和它的精神鏈接,它又恢複了平靜。
黑狼安撫地碰了碰布偶熊的大腦袋,再將它叼著甩到自己後背上,載著它衝出通道,去了一處樹林裡玩耍。
通道裡安靜下來,沈蜷蜷知道自己這是搞錯了,但也不明白褚涯為什麼進了這棟樓,還和那名突發結合熱的向導一起。
“你怎麼來這兒了?你來這兒做什麼?”他追問。
褚涯沒有回應,隻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他神情晦暗難明,眼睛如深不見底的黑潭,表麵風平浪靜,深處卻翻滾著驚濤駭浪。
沈蜷蜷迎了上去,腳步飛快,聲音裡卻依舊帶著惱意:“我剛才在小樹林裡看見你了,你跟著人家向導來這兒做什麼?還好我找了來——”
沈蜷蜷的話斷在嘴裡,他突然就被褚涯箍緊了腰,一轉一推,人便被壓到了牆上。
褚涯一隻手撐在沈蜷蜷頭側,
一隻手壓著他的肩,讓他動彈不得,有些沉的呼吸一下下撲打在他的頸側。
沈蜷蜷頓時沒了動靜,隻背靠牆壁看著麵前的人。褚涯也看著他,雖然還是那雙眼睛,卻分明和平常不同,那眼裡像正燎著熊熊烈火,又像是一隻在打量獵物的猛獸,在判斷何時伸出鋒利的爪子。
褚涯以一個曖昧的姿勢將沈蜷蜷禁錮在胸前,那隻按住他肩膀的手卻慢慢垂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拿我撒氣?還拿著匕首,想要做什麼?”褚涯的聲音暗沉低啞,和平常的語調很是不一樣。
他的低語伴隨著灼熱的呼吸,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撩著沈蜷蜷的耳廓,那酥麻戰栗一直到達心底。
沈蜷蜷從未見過褚涯這樣,一時間竟忘記了任何反應。他任由褚涯拿掉了自己的匕首,隻覺得心臟比剛才跳得更加劇烈,似乎就要蹦出喉嚨。
“拿著匕首做什麼?想刺我?”褚涯很輕地說了聲,又俯下頭,似在他的頸間嗅聞。
“不……不會刺你,就,就是嚇唬……”
沈蜷蜷身體僵硬,一動不敢動,如同張牙舞爪的貓兒軟了爪子,兩條腿也開始發軟,若不是背靠著牆壁,恐怕就要滑下去。
褚涯直起身,目光落在那張殷紅的唇上,停駐幾秒後,俯下頭慢慢靠近。
沈蜷蜷看著麵前那張放大的俊臉,心跳越來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他的大腦指揮自己要將麵前的人推開,但兩隻手卻違背他的意誌,自動伸前抱住了褚涯的腰。
一陣腳步聲卻由遠及近,飛快地到了通道口。這腳步聲如同打破了某個魔咒,也讓褚涯頓住了動作。
“褚會長,我,我到了,小鑫他,他……”
原本已經閉上眼睛的沈蜷蜷又重新睜開眼,並看向了聲音處。隻見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哨兵跑了起來,身著作戰服,戴著鋼盔,肩上還掛著一把衝鋒槍。
“就在樓上。”褚涯回道。
女哨兵氣喘籲籲地從他們身旁經過,再腳步飛快地衝上了樓,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兩人的異樣。
沈蜷蜷還抱著褚涯的腰,臉色緋紅地看著他。褚涯卻已站直了身體,收回抵在沈蜷蜷頭側的手,也收起了剛才發散的攻擊性和壓迫感,又恢複常態,成了那名穩重的年輕軍官。
“喵……”沈蜷蜷聲音有些發顫,看著褚涯的目光滿是依戀,又略帶著幾分慌亂。
褚涯手指在他眼尾輕輕擦了下,似是想將那片暈起的紅抹掉,但略微粗糙的指腹拂過肌膚,卻讓那紅痕更深。
褚涯轉過頭,手指慢慢蜷起,他沒有再看沈蜷蜷,隻說了聲回家,便拉著人大步走向了通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