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涯將王成才擱在黑狼背上,自己再翻身騎了上去。黑狼不久便到達了彌新鎮,王成才突然動了動,並抬起頭打量四周,開始大力掙動。
“彆動!”
褚涯剛出聲,王成才就已滾落在地,爬起身後,一邊踉蹌著朝圖塔通道方向走,一邊將身上的毛毯扯掉。
褚涯也跳下黑狼背,去到王成才身旁跟著他往前走,嘴裡問:“你準備怎麼辦?”
王成才臉色蒼白,雙眼卻赤紅一片:“我要,要去雲巔,我要找我弟弟,我要找他,帶他回來。”
“你怎麼上得去?圖塔通道不會放你通行。”褚涯道。
“我去搶槍,我要去雲巔,我要把我弟弟帶回來。”王成才目光發直,身體因為虛弱而步伐不穩,卻不斷朝著前方行進。
“就算你搶了槍,去了雲巔又怎麼樣?你知道去哪兒找他嗎?劉院長之前想儘辦法都沒法救他,你以為你這樣去了就可以嗎?”
王成才卻置若罔聞,乾裂起皮的嘴裡隻不停地念:“我要搶槍,我要去雲巔,我要把我弟弟救回來……”
褚涯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彆去了,我是來接你的,我們一起去臨亞城。”
王成才被迫停下腳步,也終於看向了褚涯:“我要把我弟弟接上,再,再去臨亞城。”
“不行。”褚涯目光平靜地注視著他。
“你放開我……放開。”
王成才想扯出自己的胳膊,但褚涯的手猶如鐵箍般扣緊。他大力掙紮,一隻手揮拳擊向褚涯,褚涯接住那隻拳頭,再一個反手,將他按在了雪地上。
“你放開我,我日你祖宗。”王成才開始嘶聲大罵,踢蹬雙腳,卻被褚涯按得無法起身,像隻不斷弓起又強直身體的蝦,“你放開我,放開我……”
褚涯緊抿著唇一言不發,雖然被王成才踢起的雪沫濺了滿身,卻一直按住他不鬆。
王成才不停掙紮,一邊咒罵一邊嘶聲嚎哭:“我日你祖宗,你放開我,讓我去吧,我弟弟肯定在等我救他……讓我去吧,求求你讓我去吧,他才六歲啊,他得多害怕,他被關起來時該多害怕……他被關起來的時候我在哪兒?我在哪兒啊……”
褚涯依舊按著王成才,冷風將他垂搭在臉上的發絲吹開,那雙半垂的眼裡有著深切的了解和悲傷。
“王成才,你弟弟已經沒了。”褚涯啞聲道。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我要去。”
褚涯閉了閉眼:“王成才,你不能去,你去了什麼都做不了,還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王成才盯著天空大口喘息,又發出垂死野獸般的痛苦嘶嚎:“我本來就該死……是我親手把他送上車的,是我把他送去的,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你弟弟是被他們害死的,不是你,是他們害死的你弟弟。”褚涯厲聲喝道。
“我答應了爸媽要把他養大,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我一個親人都沒了,你什麼都不
懂,你不懂……”
褚涯揪住他的胸口,用力得麵容都有些扭曲,隻咬著牙道:“我不懂?我比你更懂!你弟弟明明是被他們害死的,你為什麼不承認,你為什麼非要認為是自己的責任?你是不敢去找他們複仇嗎?你是不是不敢?你骨子裡就是個孬種!”
“我要複仇,我現在就要去找他們!”王成才掙紮著。
“你現在去隻能是白白送死,甚至連殺害你弟弟的人都見不著,還會牽連福利院。你死了,他們依舊逍遙,王成才,你想報仇就得好好活著,為你弟弟活著,你得讓自己強大起來,讓自己有為他報仇的能力。福利院已經出發了,如果因為你而把大家暴露,我不如現在就殺了你。”
王成才終於沒有再掙紮,隻雙眼直直地看著天空,褚涯也鬆開他的衣領,慢慢站了起來。
曠野無垠,風雪呼嘯,紛揚雪片落在兩名少年的身上。王成才四肢攤開平躺在雪地裡,褚涯垂著頭,像是那雪片帶著令人不勝負荷的重量。
遠方的克科山腳下,數道手電筒的微弱光芒組成了一條長長的隊伍。沈蜷蜷沒有再哭,和唐圓圓牽著手走在隊伍中部,隻擰著眉,那雙還蘊著一層淚水的大眼睛裡透出凶光。
“如果他不來,我要抓到他,把他的腳打斷。”沈蜷蜷聲音裡還帶著哭腔,“他沒有腳,跑都跑不了。”
唐圓圓拉起他的手甩了甩:“陳管理長說了你哥哥會來的,不是扔了你跑了。”
“等他回來我也要打人。”沈蜷蜷狠狠揮動手臂:“他在地上打著滾哭我都不會管的。”
“有衣架嗎?”他又問其他小孩,“最好是鐵絲的。”
“沒有。”
王小細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用這個吧。”
沈蜷蜷還沒接,陳洪亮便道:“這個太細了。”他衝去旁邊山坡,抱著一根粗過胳膊的枯樹往下拖:“用這個,這個打著疼……有點重,你們來幫幫我。”
後方傳來汽車聲,小孩們都好奇地駐足觀望。管理們跑過去拉開車門,從後座抱下來一名被絨毯裹著的小孩。
“林多指!是林多指!”唐圓圓眼尖地認了出來,拔腿就衝了過去,沈蜷蜷幾人也跟著追了上去。
“林多指,林多指。”
“你來了嗎?林多指。”
“林多指你好了嗎?你是不是好了?”
林多指雖然臉色還有些發白,但精神已恢複得不錯。他躺在管理懷裡,看著圍在身旁的小孩,朝他們露出一個欣喜的笑:“沈蜷蜷。”
“哎。”
“唐圓圓。”
“哎。”
……
柳貞也下了車,牽住奔過來的柳四斤,對幾位圍上來的大班女生輕描淡寫地道:“小事,在克科鎮鑽了個洞,拖了個臭男人出來。”
司機小王將林多指的藥品遞給管理,又和他們逐一擁抱,道著珍重。最後噙著眼淚上了車,從車窗對著外麵大喊:“大家一路順利,平平安安。”
“順利,順利,平平安安。”
“很順利,小王司機也順利。”
“哈哈哈,都順利,小王司機平平安安。”
小孩們紛紛衝著汽車揮手。
林多指被抱去了隊伍前方,讓他躺在一輛墊著棉被的空推車上。沈蜷蜷幾人探頭探腦地往前看,管理便指著一小點橘紅色的微光:“那是掛在他推車上的蓄能燈,看吧,他就在那兒。”
小孩們終於安心,紛紛點著腦袋,過一會兒便探出頭去看那團光點,互相指著:“那是林多指哦。”
“嗯,他就睡在那兒的。”
“他就在那兒,要和我們一起去憂慮。”
沈蜷蜷見林多指已經來了,可還沒見著褚涯,心裡忍不住發慌。他心頭的怒氣已經散去,也不再念叨著要打人,隻頻頻扭頭往後看,幾次都差點摔跤。還好王小細和唐圓圓走在他左右兩側,每次都能將他給拉住。
“我哥哥怎麼還沒來呀?”沈蜷蜷問。
唐圓圓安慰道:“肯定要來的,你彆著急。”
“呀!那裡有根樹枝,看起來打人就很厲害。”陳洪亮一路上都在找各種打人順手的枝條,這下扔掉懷裡抱著的七八根,急忙往旁邊山坡上爬,“沈蜷蜷,這個打你哥肯定疼。”
半個小時後,前方突然響起小孩們的激動歡呼。
“哇!!!”
“雪呀!!!!”
“有雪了,我們已經到達雲巔邊緣了。”管理們也抬頭看天,一人伸手接住一塊雪片,看它在指尖化為晶瑩水珠。
“陳管理長,現在要不歇會兒?連續走了一個多小時,我看好多小班生都走不動了。”
陳榕想了想:“就在雪地裡休息十分鐘吧,也能等一等褚涯。”
“好。”
福利院上空被雲巔遮蓋,除了那些平常偷偷摸摸溜出福利院的,大部分小孩是生平第一次看見雪,雖然又累又冷,卻也撲到雪地裡翻騰打滾。
唐圓圓幾人陪推車上的林多指說了會兒話,便也過來抓雪,沈蜷蜷就站在他們身旁,踮起腳往後看。
當視野裡出現了一個移動的黑點時,他倏地睜大了眼,往前走出幾步後,又不敢確定地站住,接著繼續往前,腳步也越來越快。
“沈蜷蜷你去哪裡?”王小細問道。
“好像是哥哥來了,我去看看。”沈蜷蜷已經奔跑起來。
陳洪亮連忙去拖身旁的粗樹乾:“你還沒帶著這個,你沒帶上打人的,你等等我,帶上這個打。這是我選了好久選出來的,可以把你哥的腳打斷……我拖不動,你們來幫幫我。”
褚涯騎著黑狼奔行許久,終於看見了前方那片閃動的光點,知道終於追上了前方隊伍。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雪地反出的亮光將四周照亮,他也見迎麵衝來的那個小小身影。
褚涯翻身躍下黑狼背,將飛撲過來的沈蜷蜷接住,一把抱在了懷裡。
“沈喵喵。”沈蜷蜷
摟住他的脖子,將冰冷的臉蛋貼上他的:“沈喵喵,沈喵喵。”
褚涯回抱住他,低聲問:“等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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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蜷蜷被熟悉的安全感包圍全身,那縈繞的不安和惶恐也儘數散去。可一想到剛才的事,怒氣又慢慢重回心頭。
他直起身去看褚涯,抬手在他胳膊上打了兩下,憤憤地喊:“我等了可久了。”
“我是有急事,辦完就會來追你們的,這不已經追上了。”
“你說跑就跑,你不聽話!你一點都不聽話!我要找衣架,我要找衣架。”
沈蜷蜷轉頭在地上四處找,陳洪亮一直在遠遠地看著,見狀立即拖著樹乾往這邊走:“你要找這個嗎?是不是這個?”
褚涯抬起手,將沈蜷蜷臉上依稀殘存的淚痕擦去:“彆打我好不好?給我個機會?”
“你怕啦?”沈蜷蜷沉著臉問。
“怕了。”褚涯直起身,將趴在黑狼背上的王成才扛在肩上,一手拉著沈蜷蜷往前走,“我們來想一句話,如果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隻要說出這句話,你就知道我有急事,但是來不及給你好好說,隻要辦完事後就馬上會來接你。”
“那要什麼話?”
“你想想。”
“山薯。”
“這個太短了。”
“沈汪汪,多了一個字。”
黑狼看了他一眼。
褚涯搖頭:“不行,會以為是在喊它的名字。”
黑狼開始齜牙。
“那,那,再跑就用鐵絲衣架打斷腿。”
“……就這句吧。以後我隻要說出這句話,你就耐心等著,不哭不鬨,好不好?”
“那你一定不會跑掉的。”
“肯定不會。”
沈蜷蜷這才注意到掛在褚涯肩上的王成才,探出頭去看裹在毛毯下的那張臉。
“呀!王柱生他哥!他為什麼這樣子?他死了嗎?”
“沒有。”
“那他為什麼像個死人呀?”
褚涯半眯起眼看著那紛揚的雪花,片刻後才回道:“因為他受傷了。”
“哪兒受傷了?”
褚涯拿著沈蜷蜷的手,按在他自己胸口處:“這兒。”
兩名管理已經跑了過來,將王成才從褚涯肩上接下來,一起走向前方的推車。
陳洪亮拖著樹乾在後麵追,樹乾在雪地上拉出長長的痕:“沈蜷蜷,沈蜷蜷。”
“乾嘛?”
陳洪亮氣喘籲籲道:“用,用這個打你哥。”
沈蜷蜷眉頭豎起:“你乾嘛要打我哥哥?不準你打我哥哥。”
陳洪亮愣在了原地。
數架推車停在地麵上,王成才被管理放進了其中一架。
“這車上墊著棉被,讓他好好休息。”
林多指就躺在王成才身旁,一臉驚恐,全身僵硬,沈蜷蜷扒住推車沿,無限同情地小聲道:“彆怕,他看著就像要死了,
我也會隨時盯著。我哥剛給我說了,他胸口有洞,被捅了一二三——不,一百個對穿。”
“那你也給我加點精神力防禦。”林多指要哭不哭地道。
“精神力防禦一層,精神力防禦二層……”
放好王成才後,褚涯抱著沈蜷蜷去到陳榕身旁,將事情簡短地給他說了一遍。陳榕看著那些雖已疲累不堪,卻也倒在雪地上抓雪的小孩,長長歎了口氣:“我不知道這次長途跋涉是對還是錯,我也不知道這些孩子能不能撐到臨亞城。”
褚涯抱緊沈蜷蜷,將下巴擱在他發頂:“我覺得是對的。這一路不管我們會遇到什麼,但不會再有另外的王柱生和王成才。”
休息十分鐘後,隊伍繼續往前。大家磨蹭著不想動,那十幾名大班生便將人拖起來,大聲斥喝,讓他們重新排好隊。有時候學生管理學生更有效果,隊伍很快排好,大家繼續往前。
褚涯瞧見那些小班生都手牽手走在雪地裡,便將沈蜷蜷放下地:“你去和他們一起走。”
“不嘛……”沈蜷蜷抱住他的大腿。
“你願意一個人讓我抱著,然後你的那些朋友都在自己走路,再盯著你看嗎?”
沈蜷蜷想了下:“我去和他們一起走。”
褚涯將他帽子調整了下:“走不動了我再抱你。”
“我能走得動的,我走路可厲害了。”
褚涯覺得他每天在福利院和彌新鎮之間來來回回,的確算是個步行高手,便道:“去吧。”
“那你呢?”
“放心,你隻要抬頭,就能看到我。”
沈蜷蜷回到隊伍中,和唐圓圓陳洪亮手拉手,身後走著王小細和於大頭。黑狼沉默地跟在他們身旁,在這些小孩快要跌倒時,大尾巴輕輕一勾,又將人給扶正。
林多指躺在搖搖晃晃的推車裡,一動不敢動。他很擔心王柱生他哥突然暴起,將他拎起來扔出車外,便儘力將自己身體收緊,不要去碰著旁邊的人。
雖然王成才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應,他也不敢放鬆片刻,隻仰頭定定看著天空,用耳朵去周圍的動靜。
他聽學生們的說話聲和管理的命令,聽那些紛遝腳步和呼嘯風雪聲,當斷續的哭聲傳入耳裡時,他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但那哭聲越來越清晰,像是受傷野獸發出的壓抑悲鳴。
林多指緩緩轉動眼珠,看向躺在身旁的王成才,看見他閉著眼睛,臉上都是淚水凝結出的冰痕,但新的眼淚還在往外淌。
林多指嚇得收回視線,繼續看著天空,輕輕抽了口冷氣。
又走了半個小時,一名管理問陳榕:“前麵山腳有處凹陷的空地,裡麵背風,要不就去歇一歇,明早再動身?”
“是的,可以休息了。”
管理朝著小孩們喊道:“走吧,再走一段,我們去前麵紮營休息。”
“什麼是紮營休息呀?”大家好奇地問。
管理解釋:“就是搭建帳篷休息睡覺。”
小孩們聽說搭帳篷,頓時興奮起來。
“帳篷!居然要搭帳篷!”
“什麼是帳篷?”
“轟轟和隆隆去郊遊的時候,就搭了帳篷,那一集你沒看嗎?”
“啊!那個是帳篷嗎?好啊,我們也去搭。”
……
這次沒有走出多遠,便到了管理所說的那地方。這裡是一塊山腹往裡凹陷的背風空地,地勢也平坦,陳榕立即讓所有人停下,進去安營休息一晚。
小班生和中班生疲累不堪,直接躺下,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褚涯和管理一起搭建帳篷,有些大班生也自覺來幫忙。
空地上很快便搭好了兩大兩小四個帳篷,棉被一致鋪開,像是一張寬大的棉床。角落裡擱上蓄能取暖器,帳篷裡很快便溫暖起來。
“大的可以容納七十人左右,小的也能容納二十人左右。”一名管理給陳榕彙報。
“那些小帳篷就讓小班生住,我們跟著住大帳篷。”陳榕看向一旁的褚涯,“你去陪小班生和病傷員住小帳篷吧。小班生和病傷員最需要保護,有你在,他們會更安全。”
架好帳篷,管理們也不得休息,抱來木柴去最裡麵燃起了幾堆大火。學生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火堆,都伸出手去烤。
人一暖和就有了精神,開始推推搡搡地笑鬨,有人差點栽進火堆,免不得又挨上一頓嗬斥。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打鬨?都快點把棉衣棉鞋烤乾回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