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為王子殿下的侍從，瑟蘭從小受到嚴苛的教導。

要服從殿下的一切意誌。

要把殿下看作比自己的一切還重要。

要隨時準備好為殿下獻上生命——不，不能稱之為獻上，因為他的命本就無足輕重。

因此，當王子殿下在風暴中被巨浪卷下甲板時，瑟蘭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去。

冰冷的海水瘋狂湧入他的口鼻，但瑟蘭早已習慣這樣刺痛到麻木的感覺。他放任自己緩慢地下沉，甚至有閒暇來欣賞眼前的景色。他因窒息而迷蒙的眼神讓他眼前渙散出斑斕的眩光，將深海的水波繪製成他這輩子見到過最迷人的圖景。

他離海麵越來越遠，卻離自己越來越近。

海水壓迫著他的胸腔，他終於可以感受到自己久違的、沉重的心跳。

一定是臨死前的夢境吧，不然他怎麼會看到有一個身影。

在向他靠近？

2

瑟蘭是在海灘上醒來的。

剛剛睜眼，他就看見了一位陌生的女孩。她的臉湊得非常近，一眼不錯地盯著他看。

女孩有著一頭海藻綠的長發，那雙眼眸幽深，仿佛有著漩渦，就像他瀕死時看到的海底景色。

他沒死嗎？

“你長得真可愛。”這是女孩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什麼？瑟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手足無措之下，他甚至忽略了女孩開口時的滯澀，像是一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還有她的嗓音，那根本不是人類會發出的聲音。

但瑟蘭通通沒有注意到。

他習慣性地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她。少年呼吸急促，短暫的震驚過後，胸腔的悶脹和刺痛後知後覺地攫住了他。

“對不起……”他踉蹌著起身，直到離開女孩一段距離，才背對著她猛咳出聲。

好在那女孩沒有跟過來，瑟蘭弓著腰咳嗽了好一會兒，勉強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

“殿……殿下？”

瑟蘭這才發現海灘上不止他一個人，王子殿下也被救上來了。

真好……應該是好的吧？他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

剛剛醒來瞬間強烈的情緒波動仿佛隻是一個短暫的幻夢，瑟蘭感覺自己的心重重落下，他又回到了原來那種毫無波瀾的心境。

侍從熟練地確認王子殿下的狀態。

心跳正常，呼吸平穩，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作為侍從，他應該在殿下醒來之前保障他的安全，再想辦法向宮廷傳遞消息……

“嘿！他有這麼有意思嗎？你怎麼一直在他旁邊轉啊？”女孩的聲音打斷了他如機械般平穩運作的思緒。

對了，還有她……

瑟蘭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敢看她。

還是要對她的救助示感謝的吧……對，這是王室的基本禮節，他需要執行。

他走向海邊——不知道為什麼，女孩的下半身一直浸泡在海水裡。

“因為我是王子殿下的侍從，這是我的職責。”他回答女孩剛剛的問題。

“什麼是侍從？”女孩一臉天真地提問。

“就是……就是要保護並服侍王子殿下的人。”瑟蘭答道，這是他從小受到的訓練，所以他說得篤定。

“那你的職責就是要跟著這個人跳到海裡嗎？”女孩眨巴著美麗的眼睛。

“這是一種方式。”瑟蘭回應，“如果它意味著保護殿下的安全的話。”

“你要一直聽他的話嗎？要和他一直待在一起嗎？”

“正是如此，我會服從殿下的一切指令，這是我存在的唯一意義。”

女孩沒有再說話。

風暴中總是會有很多碎石和尖銳的貝類，瑟蘭盯著自己布滿傷痕的雙腿，同樣選擇保持沉默。

“瑟蘭……這是在哪？”不遠處的王子殿下終於悠悠轉醒。

侍從快步走近，攙扶著他站起身。然後後退幾步，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是您將我從恐怖的風暴中救出嗎？”王子殿下瞬間被麵前女孩驚豔的容貌吸引，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王子彬彬有禮地提問，儘管身形狼狽，他靚麗的金發仍舊在陽光下泛著光澤，那雙藍色眼睛深情又有魅力。

“為了感謝您的救命之恩，我願意帶您返回宮廷，做王國最尊貴的王妃。”

而他身後，瑟蘭瞳孔緊縮，鴉黑的睫毛不停地顫動著。

在王子殿下看不到的地方。

在那礁石之後。

他看到了女孩碧藍色的……

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