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食堂的路上,兩個人再次經過籃球場,邢櫟他們還在打籃球,男生們看起來十分投入,好幾個把上衣都脫掉了,露出結實精壯的□□。
虞笙是學畫畫和設計的,自然抱著欣賞的眼光大方地去看這些年輕的軀體,卻沒注意邊上的孟雪時悄悄挪了幾步,擋住了她的視線。
邢櫟追著一隻界外球跑過來,見孟雪時站在場外,尚未放棄的他便向他招手:“雪時,來一局啊!”
對他這種自來熟的行為,孟雪時已然無語。
虞笙看了眼時間,雖然三食堂已經開門,但現在過去著實有些早。
“不如你和他們一起打一會?現在去吃飯也太早了。”
孟雪時本來並不打算下場,但虞笙這樣一說,加上她剛剛看那些男生的眼神,莫名地,心裡燃起了一股勝負欲,隨即放下包,轉身便向場內走去。
沒走兩步,又被虞笙叫住。
“等下。”
孟雪時回頭,卻見虞笙從手腕上摘下一根普通的黑色發繩,她今天沒綁頭發,但備用的發繩卻一直戴在手腕上。
她指了指頭發,示意孟雪時:“你頭發太長了,跑動不方便。”
孟雪時接過她手裡的發繩,笨拙地試了兩下卻隻是把頭發越弄越亂。
虞笙歎了口氣,把發繩拿了回來:“我來吧。”然後她看了看,將孟雪時拽到看台邊,自己則站在台階上給他紮頭發。
孟雪時的頭發雖然長,但發質卻很硬,虞笙想起自己不知在那裡聽過,頭發的硬的人脾氣倔強,好像和孟雪時也對得上。
虞笙瑩白纖細的手指在黑色的發間穿梭,將一簇簇不聽話的頭發一一梳理。孟雪時老老實實地站著,隻覺得自己身體一陣陣的酥麻,激得他起了薄薄一層雞皮疙瘩。這麼多年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被異性這樣觸碰。
很快,虞笙就幫孟雪時紮了個高高的丸子頭,還順帶地揪了兩下,好像在看是否牢固。眼看著冰山小仙男就此成為痞帥男大,她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了幾遍。
“好了?”孟雪時回頭挑眉看她。
“嗯。”虞笙肯定地點了點頭,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去吧,加油。”說完,還做了個握拳的動作。
孟雪時被她逗笑,搖了搖頭便跑向場內。
見他終於肯過來,邢櫟高興得合不攏嘴,立馬跑上前來,摟著孟雪時的肩就將他帶到了隊伍裡。
一群男生迎著餘暉在球場上肆意地揮灑汗水,飛揚的衣擺,球鞋摩擦地麵的聲響,以及被風吹亂的頭發,這些張揚和恣意,都是年輕特有的。
虞笙坐在球場邊的長椅上,靜靜看著人群中心的孟雪時,看他獨自運球上籃,也看他和隊友默契配合搶斷成功。
其實今天虞笙沒有和孟雪時說的是,社團不僅能培養興趣愛好,提供情緒價值,最重要的是因為興趣相投,能相對容易地交到朋友。
她知道孟雪時有些冰冷、孤僻,他與家人都無法好好相處,更彆提和同學了,加上他在學生中顯得“不倫不類”的長發,是很容易就被人歸為“壞學生”的異類。
虞笙當然知道他不是,甚至他能考入杭大還證明他很聰明,可每每在學校裡捕捉到他的身影,幾乎都是他一個人,不知道是他主動排擠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排擠他。虞笙自然舍不得他孤單寂寞,邢櫟看上去很熱情,是個自來熟,如果孟雪時加入籃球隊,或許能收獲幾個好朋友也不一定。
“虞笙!小心!”
出了界的籃球不偏不倚砸地在虞笙頭上,砸得她發懵。
孟雪時急忙跑過來查看情況,卻見她一臉呆呆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沒事吧,砸痛了嗎?”
“沒,沒事……”
“球飛過來要知道躲啊,怎麼傻乎乎的。”
虞笙笑了笑,沒好意思說“我想你想得出神,所以才被球砸的”。
孟雪時伸手拎過他自己的包塞進虞笙懷裡,“再有球飛過來就用它擋。”
“哦。”虞笙愣愣點頭,一邊抱緊了懷裡的背包。
看著孟雪時跑回球場的背影,很快,她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
其實她也知道,什麼“希望他能擁有幾個朋友”這種話,說出來無非就是感動自己罷了,什麼“他需要我來拯救”,這都是典型的陷入愛情之後的錯覺。可古往今來,就是有成千上萬的人陷入這種錯覺中走不出來,最後甘願奉獻自己的一切。
無他,太喜歡了而已,麵對自己喜歡的人,總會覺得他可憐,而自己對他有所虧欠。哪怕他的人生隻有百分之一的不圓滿,都希望用自己的百分之九十九來幫他填滿。
在虞笙前二十幾年的人生裡,她一向自詡清醒,看見這種話大概也會說一句“戀愛腦”,可遇到孟雪時,她便沉淪了,像無藥可救了那樣。
就在虞笙忙著自我剖析之時,孟雪時那邊倒是很激烈。
算起來,他其實也有一年多沒碰籃球了,雖然他高中的時候一直是校隊的成員,但他對籃球的態度,向來也是可有可無。少年人的精力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籃球就是一項最合適的運動,但若說有多愛這項運動,談不上。
但不得不說,邢櫟他們的球技對比他高中時期的隊友,要老道很多,而且情緒也穩定,不會輕易上頭,穩紮穩打,也講究配合,失誤也不會甩鍋,是很良性的合作夥伴。
一場球打下來,不說酣暢淋漓,但也十分暢快。
眼看著天都黑了,操場上陸陸續續有學生開始遛彎散步談戀愛,籃球也就到此為止。其他幾名隊員都迫不及待回寢室洗澡去了,邢櫟聽說孟雪時和虞笙要去三食堂吃飯,原本也要跟著一起去,卻被孟雪時拒絕。
邢櫟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遊走一番,瞬間像是明白了什麼,便也不堅持,大方地告彆之後也回寢室去了。
虞笙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以為是孟雪時不願和彆人一起吃飯,便也沒多想,隻帶著孟雪時前往三食堂,吃了一頓三食堂最爆火的麻辣香鍋。
吃完飯,虞笙要回去畫圖,兩人便各回各的寢室。
虞笙回到寢室正準備要洗澡,其他兩名室友就湊了上來,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老實交代!消失的這一整個下午,你到底是在和孟雪時約會,還是在和孟雪時約會?!”
“約什麼會啊。”虞笙笑著推開幾人,打開櫃子拿自己的衣服和毛巾。
“怎麼不是約會?籃球場邊上抱著他的包看他打籃球,三食堂一起吃飯,我們可都是有線人的我告訴你!”
“沒有約會。”虞笙一臉無奈地鄭重澄清,“他答應做我的模特,所以我請他吃飯表示感謝,就這樣而已。”
“真的?”室友挑著眉一臉的不信任。
“真的。”虞笙幾乎可以對天發誓,哪怕她真的對孟雪時圖謀不軌,可在對方眼裡,她也隻不過是他哥哥的女朋友而已,清清白白。
室友們還想問什麼,此時虞笙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虞笙拿起電話一看,是張京柏,便避開室友到陽台上接電話。
“喂,笙笙,下周六晚上有沒有空?我朋友婚前的誕生Party,我你和我一起去。”張京柏直說來意。
虞笙想了想自己設計圖的進度,其實有點不想去,但她確實很久沒和張京柏見麵了,所以即便時間緊張,她還是答應了。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去挑個禮物?”虞笙詢問著,畢竟是對方最後的單身party,似乎也是要送個禮物表示一下。
“不用。”張京柏回絕得很乾脆,“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到時候跟我一去就行了。”
想了想,虞笙又問:“那,大概是個什麼樣的場合?”她需要搭配什麼樣的衣服出席。
這倒是把張京柏給難住了:“呃……也不是什麼正式的場合,就是我們幾個好哥們好朋友聚一聚,地點大概就是KTV,不用很正式。”
他這樣一說,虞笙就大概明白了:“嗯,知道了。”
說完,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場,虞笙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就聽張京柏又道:“雪時答應做你的模特了嗎?”
雖然虞笙不明白話題怎麼又會繞到孟雪時身上,但她還是如實相告:“答應了,我在學校裡遇到他,就順便問了他一下。感覺他還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幫我的吧,畢竟其他學姐學長請他做模特,他都不帶搭理的。”
“這小子。”張京柏聞言笑了起來,“那天我去問他的時候,他還給我擺好大的譜。”
虞笙聞言跟著笑了起來,她幾乎能想象到,孟雪時冷著一張臉對張京柏說話的樣子。
“如果他對你也這樣,你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
“我?”虞笙不知道怎麼就想起第一天在彆墅遇到孟雪時時,他就說過“我不會用這種口氣和你說話”。自那之後,她也見過孟雪時許多次了,他倒真的,不曾那樣對待自己過。
“他挺禮貌的,沒有你說的那樣。”
“那就好。”
這之後,又是一陣沉默。兩人本就萍水相逢,互相了解不深,也沒什麼共同話題,現在又有一段時間沒見,實在不知還有什麼話可說。
這一瞬間,分手的念頭又一次浮現在虞笙的腦海。或者她可以和張京柏分手,然後正大光明地去追求孟雪時,可……對方會接受她嗎?傷害了自己哥哥的女人轉而對他說喜歡,他會感到惡心的吧?
虞笙不敢試探。
借口要去洗澡,虞笙掛了電話,掛電話的瞬間,她明顯覺察到對麵的張京柏也鬆了一口氣。灰姑娘體驗卡到期了吧,她想。其實從始至終,她都不明白那天張京柏為什麼要把名片給她,為什麼要和她交往。
因為看起來,他也不像是多喜歡自己的樣子。
抱著心中的疑問,虞笙走進了衛生間,想用熱水澆透自己不清醒的腦子。
男寢那邊,孟雪時回到寢室後第一時間就衝向了衛生間,剛剛打球出了一身汗。
想洗頭時,他才意識到虞笙給自己紮的頭發還沒拆。
關水走出淋浴間,隨手抹去鏡子上的霧氣,瞬間,孟雪時愣住了。鏡中的自己令他感到陌生,被高高紮起的丸子頭,讓他整個人顯得張揚又痞氣,原本被長發遮住的眉骨也完全顯現了出來,平平增添了幾分厲氣,和原來的他大相徑庭。
拆了頭發,他望著手裡普普通通的黑色發圈,不知出於怎樣的想法,他將它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黑色的繩圈,套在白皙的手腕上,像是一道禁錮,而他卻不明白,自己被禁錮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