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和酒吧僅隔兩條街,沒等我反骨滋生,一腳油門到了。這地方果然很熟,不禁感概拉拉吧老板也太會了,自從我和尚山緋聞爆出,商業嗅覺肯定讓他意識到這間小眾酒吧攜帶的爆紅體質,時隔兩月未見,半紅半藍的霓虹招牌上寫著“拉蓋”。名字改了!
“拉蓋兒,好直白。”我禁不住好笑。
怕誰不知道這是酒吧?
陸其翔眉眼帶笑隱匿不說之意。
那日來去匆匆,隱約記得大廳是一體化。如今再看像男女更衣間分成兩塊區域:一邊紅色箭頭指著“拉拉”,一邊藍色箭頭指著“蓋蓋”,頓時明白我的讀音有問題,現在儼然是一個包羅萬象的小世界。
側身看向學長,“咱們沒地方去?”
他摘下墨鏡食指擺了擺,“No no no。”隨後插著褲兜閒適安逸領我往吧台方向,沿途遇見的服務員與他分外相熟的樣子,見他走近右手放在腹部躬身示意,其中一個服務員我認識,那天幫我把尚山送進出租車的就是他,再見到我好像也不認識了隻認識陸其翔。
落座後學長告訴我:“不暴露傾向可以落座公共區域。”老板也是煞費苦心了,兼顧各種需求還要忽略真假。
這個地方原有的屬性注定我和尚山不會再來,再來也不能跟男人,陸其翔自作主張帶我“故地重遊”因此有了雙重的彆扭。
麵上雲淡風輕心裡打著主意,結束尷尬的辦法是快速喝醉。輕掃酒單,假裝不經意地點了他們的招牌“戀愛腦”,不為華麗的名字,完全衝著複雜的成分:龍舌蘭10毫升,白朗姆酒10毫升,伏特加10毫升,金酒10毫升,君度力嬌酒10毫升,少許彩虹糖漿調和。
應了名字,第一口甜蜜絲滑,正是愛情夢幻般的味道,爽口不殺口的感覺讓我做出錯誤決定,兩口三口將它乾完,加之下午喝進胃裡的茶與咖啡,五種酒混合助力下,又暈又清醒的疊加效應縱使酒量傍身也招架不住。
陸其翔看明白了,默默要了杯蘇打水鏟滿冰塊放進去,推至我麵前時意味深長地說:“悠著點兒,彆小看甜酒的欺騙性,不適合自己的東西慢慢嘗試。”
大腦不受支配,但還沒有失控,自己選的酒跪著也要喝完,我刻意坐的筆直,穩住心態給自己撐場子:“心裡有數,說說學長你吧……”說好可以聊他的。
“嗯,你愛我病人?”他忽然重複我的話。
我笑解嘲:“說明我也是病人。”
“我比你更有病,我愛自己的病人。”
我舉著酒杯的手輕微晃動,隻有自己能覺察出來,看他的表情不像開玩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斜倚在吧台,他用纖長的食指清點給我調酒的五款基酒,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嘴裡默念著什麼,最後一個字停留的那杯被選中,食指和拇指箍著杯口,仰脖一飲而儘。選酒方式不羈,飲酒姿勢豪酷,五官精致秀氣,巨大反差,我看呆了。
中學時代短暫交集,我對這位校草學長印象不深,他經常出現在女同學口中,矜持高冷,目中無人,她們迷他,他的顏值足以讓她們神魂顛倒。而我對男女不敢過早開竅,力量全部用於對抗家庭,雖沒有缺吃少穿,但總感到莫名的威壓,學習是證明自己的唯一方式,總覺得我姐憋著大事要告訴我,如果某天我成為廢柴,這件事就會甩出來砸死我,如果我是有用的人至少是對我姐有用的人,可能這件事就會壓在她心裡秘而不宣。我太害怕了,把自己裝進殼子裡,不曾真誠麵對內心,明確追我的楊宗成,我都若即若離,更彆說遠看如雕塑的學長。在我眼裡對異性不感興趣談不上性感,聽到代表性格缺陷的負麵評價對他愈發無感,隻覺他對女生戒心重好像怕誰吃了他,總是和幾個固定的男生結伴。某種意義上和我有點像。
可是剛才,他跟我說他愛他的病人,坦誠的心驚肉跳,妖冶的不堪想象。“六年前,研究生畢業論文拿下國際期刊年度獎,趁熱打鐵開了這間診所,他慕名而來第一眼我就愛上他。”學長聲音輕輕柔柔的,立刻令我腦補了男醫生與女患者的逾矩。後知後覺的學妹受到信任的激勵放下戒備,跟他要一支煙暈暈乎乎竟然有了同性聊天的錯覺。
我小心試探著問:“你們,不可以嗎?”
“不可以。他愛女人。”
“她是……”
“不,我是。”
“……”喉嚨乾澀,我忍不住咳了幾聲,捧起蘇打水順了順。
“嚇到了?”
我做處變不驚狀:“沒有。”
“單方麵想法嚇到了他,隔幾周沒來診所我以為徹底嚇跑了,後來他又出現說這樣挺好的省去不少麻煩。他和當時的女友分手,之後沒再找女人直到不久前。”
“尚山?”意識到我們說的同一個人。
“對。圈內以為我們是一對。說實話,看見你們在這裡上熱搜還以為他遇上和我同樣的尷尬。這些年他刻意躲開媒體不接受采訪不曝光私生活不被外界透視,可惜,假的就是假的,他可以心如止水,我不能無動於衷。”
“為什麼裝?”
“他說,本能趨近罪惡。”
“罪惡?”我不停猛灌蘇打水的手抖得厲害,想起陸其翔說尚山對我不是無動於衷,他怎麼不怕禍害我?
“無意開啟情景治療懂嗎?”
“什麼意思?”
“他說他認識一個女孩,沒說是誰應該就是你了,長得像他想成全的一個女人。這麼多年他什麼時候把自己送上熱搜?他不想做的事誰也強迫不了。”
“成全誰?成全什麼?”心裡有個模糊的答案想通過彆人得到印證。
“不知道。”陸其翔無奈攤手,“催眠治療他不接受……很多病人像他這樣最後沒勇氣敞開心扉所以治不好……”他停了下,“你也抵觸心理醫生吧?自我封閉和防禦體係固若金湯,不可能真正被心理醫生解決問題,最後還歸結為我們醫術不精。”
聽得耳根發熱,仿佛看透我是外殼堅硬的人。“人是最可怕的,換成AI就好了……”我小聲嘟囔。
他聽見了,點頭笑笑表示理解。“雙刃劍嘛有效的當然也是可怕的。有沒有想過兩個可怕的人負負得正?”
“人會變也會走。”我明白他的意思。
“藥也會變質會過期。有效期就是在提醒你儘快服用,藥效內萬一治好了呢?總好過找不到藥的。”
說完他麵色沉重,轉頭對調酒師說:“給我一杯戀愛腦。”我剛緩過勁來,有心提醒他那玩意後勁太大,轉念想想,該說的話都說差不多了,上頭也無所謂。前麵已有幾杯打底,“戀愛腦”上來更是毫無懼色一口悶,喝完他將頭埋在杯口停了半天,再抬眼時眉梢抹上了粉紅色,他看向前方麵無表情,像是對自己說:“我沒有藥,姍姍也沒有藥。”
“她喜歡尚山?”
陸其翔搖搖頭。“我耽誤了珊珊,隻能還她一份工作。”本能覺得他誤會了什麼可是沒有權利乾擾彆人的認知。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裡不如意時聊以□□,那是意識形態裡的藥,保質期很長的藥。
“不相信?”他敏感於我的無語。
準備要第二杯“戀愛腦”被我製止了卻沒能製止他酒後吐真言。“珊珊初一那年我高三,我們兩家是鄰居我媽還沒嫁給他爸。有一次你們年級演講比賽八點半結束趕上高三下晚自習,呂爸怕她路上不安全讓我等她一起回家,到家前最後一個路口她忽然吻了我,我抱歉告訴她不可以這樣,可她說我誤會了不想我看見不該看的。哪有什麼不該看見的?尷尬而已。後來,我避著她,她躲著我,狀態不好,成績也掉下來,高中連本校都沒考上。我不好,我欠她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作為“局外人”的我此刻沒法淡定了急吼吼地追問他:“你再想想真的沒看見什麼?”
他不解地說:“看見不代表不該看見。”
“看見什麼了?”我控製不住越來越激動。
他明顯沒我著急,想了半天才慢悠悠不確定地回答:“她媽媽的同事過來送工資,他們正在樓下說話。”
呂珊電話正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