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接部門工作不要太簡單，小蔡一直被我當作副手培養，我不在報社的時候，她就是半個主任，現在我不在了，愛什麼就什麼吧。至於跟尚利集團的合作自認為沒義務交接，能做到什麼程度，看個人的造化。報社給我一周停職反省回來繼續原職，按以往慣例沒有在任被撤職的，都是次年改選競聘自然淘汰，哪怕我是個傀儡也得走完後半年。

離開挺好，我也累了。

回家不想跟丁萬說這事，搞不好他又要得意地嘚瑟說什麼女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之類的屁話。每天早上我照常上班但拒絕他送因為我直接去我姐的店。一個大活人在家閒置太浪費了，提前申請在我姐的店當一個星期試衣模特。

大鈺旗艦店位於CBD不十分繁華地段，選址與一貫的商業理念吻合，在資金允許的情況下儘量與豪華陣容比肩。因此細節相對節省，比如店員永遠不夠使。以前周末基本沒讓我閒過，兩天中至少一天幫我姐充當店員，且是要價不菲的試衣模特，我姐當然付費但比市價低很多，原則上隻有提成沒有工資。

提成通常跟衣服價格掛鉤，萬元以上10%，萬元以下5%，積極性全體現在差價裡。我的運氣還不錯，周一周二連續兩單高價成交。第一天拔草了三裡屯附近人均消費千元的頂級牛排，第二天在雍和宮旁邊響當當的素菜館獨享千元套餐。邊吃邊感慨：葷素不忌啊！

以前多少瞧不起這類“花瓶職業”，如今卻是一個讓身體勞累、頭腦放空的最佳選項，隻許看，不許摸，虛榮心徜徉在顧客流連讚許的目光中，順便收獲不期而至的饕餮大餐。周三再去店裡我充滿未知的期待，想到還有兩天神仙日子就結束了怪依依不舍的。

仿佛配合我的心態，想都沒敢想的“大餡餅”又一次掉在我的頭上。

近兩年不少明星結婚選大鈺把婚紗名氣穿出來了，價位雖高普通人並非完全不能接受。通常婚紗不用試穿，哪個新娘子不親自試啊？這天偏讓我趕上了一個棘手的新命題。

為啥棘手呢？

首先，不熟悉。

大鈺旗艦店三大品類：商務休閒我試的最多早已駕輕就熟；高級成衣在二樓的VIP間接待客人量身訂做不需要模特；婚紗則高高在上我結婚都沒穿過。

其次，需要胸！

完全是在下一個賭注：如果顧客自認胸型完美應該不會在意我穿和她穿的差異；如果顧客有自知之明那麼試穿隻會帶來適得其反的效果。

我直打退堂鼓：“姐，算了吧？”

“不行！客戶有需求咱就得上！”說著我姐親自上手幫我穿戴，每個細節必須扣到位，我的胸圍自然貼合，後腰略微鬆闊彆針收緊，視覺比例塑造完美，剩下的就是開盲盒了。

還是忐忑，我姐給我打氣：“衣服和人講緣分的，穿上去不合適再脫下來，連同品牌一起遭殃，我們不過分彰顯優勢也不用替彆人掩蓋劣勢，客觀呈現就好了……”我點點頭，獲得一點勇氣。

我姐親自拖著婚紗的尾翼將我送出試衣間時竟然產生了一點點出格的錯覺。這天陽光格外好午後斜灑入室，空氣中的細小懸浮如夢幻般的金粉把我的狀態一下子提上來了。

“好美呀！”周圍發出驚歎。我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急於尋找客戶的表情。然而我的目光穿破人群直落於後排一個高大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確信，那是一個欣賞的視角。

第二個看見尚山的是我姐，誇張到直接把客戶扔一邊跑去親自招呼他。尚山此處的表現頗有風度，以生意人的方式迎合我姐的熱情，注意力全然落於我的婚紗。隻見他穿過人群徑直走至近前，內行的在幾處工藝細節上凝視，然後撤退幾步抱臂端詳表情極其虔誠，最後由衷地說：“技法精湛衣不奪人。”

顧客自然關心自選的衣服，湊上前來問：“這位先生可否詳解？”眼睛灼灼地凝望尚山沒再看婚紗一眼。尚山太帥了，不放電似放電。

我提著裙角，沒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頰泛著紅暈，我學客戶的樣子虛懷若穀看著他。他再次將自己置身事外對我們兩個左右打量，煞有介事地說：“兩位女士，一位清麗雅致，一位風韻婀娜，可將同一款式穿出不一樣的味道，突出的是人，不是衣服，即為衣不奪人！”

顧客笑靨如花，拖著她先生確認質問：“老公我在你眼裡是這種氣質嗎？”她老公滿臉疲態一看就是陪她逛了很多家試了很多衣服，估計她自己都累劈了才偷懶找試衣模特的。終於見她有了鬆動的苗頭，馬上跟風附和：“必須的，寶貝兒，你在我眼裡最美！”

無意中對視，我看見尚山迷蒙的眸子傳遞給我一抹不易覺察的亮色。

我姐心眼兒也是足，此刻不把尚山看作潛在合作夥伴，而是經常光顧店麵的老客戶，話裡話外滲透著“你最了解咱家品牌”的意思。顧客見狀愈發信服不已，親自試穿滿意當下支付預定金。

表麵雲淡風輕，我的內心早就不淡定。首次試穿婚紗即成交，而且這件價值3萬元呀，10%的提成賺了3000。

送走客人接近傍晚，我姐說提前關店請尚山吃飯讓我作陪。尚山禮貌推辭答應改日由他做東請我姐吃飯，我姐聞言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臨走尚山要把我一起帶走。我姐大約看出端倪，笑著推我出門：“不耽誤你們的好事。”我回頭盯了我姐一眼，她這是賣妹求榮呐！

“散散步吧……”出來後尚山提議。

“呼吸下班高峰的尾氣？”知道他此行目的，嫌我甩手不乾了連句告辭都沒有，便防禦性端出玩世不恭。

“我同意了嗎？”果然開始發難。

“你又不是我老板。”我繼續嘴硬。

“我是甲方。”

“乙方是報社。”

“……”看我伶牙俐齒的，他暫時閉了嘴。但很快掏出手機，從相冊裡翻出一個合同文本擺我麵前，手指放大一處讓我看，其中一條明明白白寫著：“乙方執行人：晏小景。”

“當初有這條嗎？”

“沒簽過合同吧？都不仔細看的。”

“……”輪到我無語。說實話，我主要看了付款金額以及合作期限。一個涉及報社的利益，一個涉及我的工作強度。其餘的真心沒看。有些開心，但我沒表現出來。“所以尚總來對質了？”

“跟我去吃飯。”

“憑什麼，合同裡沒這條。”

“今天周幾？”

“周三啊。”說著我自己就明白了，今天是現場辦公日。但依然沒有示弱：“不好意思，現在下班時間。”漸漸暗淡的天色又給我拒絕的理由。

“周一沒來，所以現在加班。”

“我……”求生欲驅使我在最後時刻拋出關鍵問題：“尚總怎麼知道我在這呢？”語氣質疑他在跟蹤我。

尚山的表情更從容了，再次掏出手機劃開朋友圈，於是我的壞笑瞬間凝固。中午陽光最明媚的時候，背靠店麵櫥窗我發過一張自拍，旨在為沮喪的心情提振，安全起見屏蔽一大圈，偏偏漏掉了尚山，大意啊！

冥冥中，他給我留了路，我也給他留了路。我老實了，跟著他去吃飯。他沒問我想吃什麼，我猜還是老樣子素菜館。於是先下手為強：“我想吃火鍋……”原本今晚就打算吃火鍋正愁找不著飯搭子呢，況且火鍋有素菜，即使他不能被我拉下水，也不至於完全沒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