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虞麵色開始發白,薑堰劍中的毒似又開始擴散,在此刻使出頌決之術,真是有些不要命。
沈珩自然發現了他的不適,快步走來,伸手要為他號脈,卻被公子虞揮袖攔下,他朝沈珩搖搖頭,獨自調整內息。
沈珩想發火但還是忍下來,他是真想把公子虞暴打一頓!但是!忍!!
不多時,公子虞緩緩起身,看著被眼前這一幕幕驚得目瞪口呆的村民,正欲開口。
沈珩搶先道:“鄉親們,此事現已明了,罪魁禍首乃是王婆和牛二狗,現二人均已伏法,白玉咒怨已散,本道可將藍玉從白玉身上煉化,助其走上正道,從此不再作惡,不知大家是否同意?”
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會兒,才有聲音發出——
“這…這妖女…..她殺了我兒子!”
“也殺了我老漢,害我們村不能安寧!”
“燒了她!燒了她!”
“把她扔到最西邊吃人的森林去!!”
沈珩看著義憤填膺的村民,一個個都是讓白玉去死,解釋道:“白玉怨念已除,剛才大家也都看到了,我們隻要將藍玉煉化,以後白玉會與正常人無異…不會再為禍……”
“不行!我們不能冒這個險!”一個婦女大聲喊道。
“對!這妖女不能留!丟到西邊林子裡!”
“王婆和牛二狗造的孽,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讓我們跟著遭罪!”
“就是!王婆為了給她那病秧子兒子看病,借了我們那麼多錢,他家沒了男人,我們的錢拿什麼還!”
“對!認了麻子還能有個盼頭!我們也是受害者!”
“那騷貨還勾引我家男人了!”
“燒了她!”
一聲一聲、一人一言、震震沸騰!
孫家奶奶揚揚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孫主事趕忙上前將東西拿出來。
公子虞看了一眼那東西就已明了,那是他們好不容易湊齊的雇傭費和風止樓任務令。
孫主事將東西呈上,顫巍巍地說:“二位,這是當初委托你們風止樓的契約和石佩,契約上寫了要除掉妖祟才作數,剩下的錢我們都準備好了……”
一直默不做聲的公子虞看了看孫主事手裡的東西,說道:“風止樓受人之托,言出必行,不過,我可否單獨送她一程,就算給她個體麵?”
說完向眾人行了個大禮。
孫主事看向孫家奶奶,孫奶奶點了點頭。
“不過,”公子虞接著開口:“有句話必然要告誡各位,草神廟及你們的祖爺爺為平諸位罪孽,已然自行損毀,如果想要草神村長久安寧,需心存善念,勿枉好人,否則此事勢必會再度發生,屆時就沒有誰再為你們獻上二十年功德了。”
公子虞語調平淡,絲毫沒有任何表情。村民又是一陣緘默。
他也不再多言,沈珩還欲再勸解眾人,卻見公子虞默默背起白玉,將其一路背回王家。他虛掩房門,沈珩正要跟著踏進去,被公子虞客客氣氣請了出來,隻能灰溜溜地在院中等候。
半個小時後,屋內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沈珩眸色漸冷,起身衝進屋內,公子虞恰巧推開房門,二人四目相對。
沈珩盯著麵色疲憊的公子虞,竟不知從何問起。
他低頭冷笑一聲,竹骨玉扇輕輕搖晃,“風止樓拿錢辦事,正邪不分,所言非虛啊。我看還要加上一條,鐵麵無私,毫無人情。”
公子虞不語,徑直從沈珩身邊走過,到了院門邊卻沒有開門,而是轉頭看向沈珩。
二人四目相接,公子虞目色微涼,終於,他輕啟薄唇:“你說風止樓正邪不分,彆人殺了她就是正,我殺了她就是邪?沈珩,這世道,正邪善惡全靠天下人一張嘴,於我而言,沒那麼重要,於風止樓,更是不值一提。”
他轉身拉開院門,孫家奶奶,孫主事及村民都早已等候多時。
孫主事關切地說:“虞娃娃……”
“事辦得怎麼樣了?”孫家奶奶打斷道:“她死了沒?”
公子虞溫和回道:“你們進屋查驗,確認了我們辦理交接。”說罷,做出了請的姿勢。
孫家奶奶和孫主事領著一行人衝進白玉房中,絲毫不顧及還躺在院中的四個孩子。
二人一內一外僵持著,終於,沈珩重重歎了口氣,走至公子虞身側,看到他麵色依舊蒼白,溫聲道:“你的毒如何了?”
“沒事,調息片刻,好很多了。”公子虞答。
沈珩還想再說什麼,但看了看院中的屍骸,問道:“這麼多屍骸?都是她一人操控?”
公子虞淡淡回答:“要操控三十多屍骸,不是一般修行者能做到的,除非祭出了自己的靈魂。”
沈珩打量著,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肅然說道:“她既是藍玉,亦是白玉,祭出靈魂的應是白玉,而藍玉……像她這種情況,還需要與一童子之人締結盟約,二人共同喂食白骨,才能達此效果。”
說完,他似乎意識到什麼,猛然看向不遠處還昏厥的王大,臉色驟變,他趕忙去往王大身邊,看到王大腕處的傷痕,再把了把脈,神色凝重道:“這孩子頂多能活一年,如果施救得當,也隻能保五年。”
公子虞看著沈珩急切的模樣,終於放緩態度,執禮道:“你是不是可以救他?”
沈珩看向公子虞,他真是越不越搞不懂公子虞了,說他無情吧,又讓他幫忙救人,說有請吧,執行那任務那兩下,嘖嘖!
沈珩:“我可以救他,但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說罷,沈珩從袖口掏出一排排銀針和一堆瓶瓶罐罐:“以後這孩子切記不可再放血喂骨了,否則當即斃命!”
孫主事一行人從房中走出,興高采烈,邊走邊說:“您真是幫了我們大忙!虞娃娃,這下我們村終於太平了!崔媽,你給你兒子可以說親去了!”
公子虞微微點頭,立即拿出自己的信函,看樣子是讓孫主事簽字打分,孫主事二話不說,忙拿出自己的那份,雙方簽完字,孫主事將石佩及其中一封信函交給公子虞,自己僅留一封信函。
待此程序結束,公子虞收起兩個石佩和任務令等物,他不自覺抬頭看著不遠處還在為王大診療的沈珩,眸色微動,他不是一個會對旁人說出那番犀利語言的人,但不知為何,他對他,說了,說他不在乎世道評判,不在乎正邪是非,不在乎名聲好壞……
他也不知為何。他隻知道應該儘快回樓,否則,很危險。
正當他走神之際,孫奶奶的聲音幽幽傳來:“小娃娃,我兒是不是也是她殺的?”
孫家奶奶拄著拐杖,被孫二虎媳婦攙扶而出。
公子虞想起那日去孫二虎家,孫奶奶的那句話——
“小娃娃,你要是抓住了殺死我兒的人,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天大的秘密。”
公子虞看不到屋內白玉的屍體,隻記得她在臨死前說:救許哥哥,救四個孩子。
“不是她。”他平靜回道:“孫二虎命數已儘,自食惡果,與他人無關。”
“小娃娃可不能騙人,要不然會有報應。”孫家奶奶語氣森然,目露凶狠:“我可是知道一個關於十四年前的秘密,是天大的……”
“孫奶奶,您嚇著我了!”沈珩突然驚呼道,朝他們走來,他明媚一笑:“老人家還是要慈眉目善一些才可愛,就像我家那位,這樣也能長壽。”
公子虞一笑:“村長,如果您有什麼天大的秘密,請您切記要爛在肚子裡,不然,容易給村子引來壞人。”
孫主事忙探出頭:“是啊,嬸子,虞娃娃都說了,二虎是命數儘了,閻王要收他,您就彆再懷疑了,也彆再給咱村子惹事了!”
孫家奶奶神色一滯。
公子虞也不看她,朝孫主事說:“白玉的四個孩子……你們村要是不願意照顧他們,我可以帶他們走。”
孫主事擺擺手:“虞娃娃,你放心吧,這是王麻子的娃子,跟白玉沒關係,我們村養得起!就讓娃子們留在村裡吧。”
公子虞點點頭,叮囑道:“他們還小,你們要好好照顧,多積福報。草神廟也需重建,但祖爺爺像不能重塑,隻能用原本的殘躒泥土重新燒製補救,切記。”
孫主事連連稱是,忙命人去草神廟張羅。
草神村外,沈珩站在村外的高樹上靜靜眺望,草神廟中塵土飛揚,人們乾勁十足。
公子虞站在車旁等了好久,終於按捺不住輕點足尖,躍至樹上。
沈珩也不意外,公子虞遲疑片刻,說:“沈珩,感謝你出手相助,才讓這真相大白,不至於讓白玉含恨而死。”
沈珩眼角微微一笑,“我隻是做做樣子。”
他頓了一下,側頭看向公子虞:“反倒是你,為了白玉臨死的願望,竟然是真的折損了十年功德?”
公子虞:“我本來就沒什麼功德,不存在折損不折損,如果上天真要找我討這功德,隻怕我還賺著呢。”
此話說得雲淡風輕,無關痛癢。
沈珩一愣,突然低頭一笑,隨即又看向草神廟,問道:“石像中的屍骨是不是許昌磊?”
“是的。”公子虞也不避諱:“白玉三年前將許昌磊從亂墳中挖出,將其屍骨混於泥土,和以自身鮮血,塑成祖爺爺模樣,藏於草神廟內,供村民參拜。”
“也算是因果報應,”沈珩沉思片刻,繼續道:“世人皆傳鬼麵青童有轉世永生之法,可令人起死回生,脫離輪回。這白玉或許是信了這話,才想出這樣的辦法,用童男之血和村民供奉築其肉身,以求等到哪一天蔣風禾肯為她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