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妄念(1 / 1)

這邊,銜玨幾人的下山之路也並不順遂。

他先是喚出了藏匿在秘境的白無雙,將三位無極宗弟子的噬心蠱解了,再與無憂子一起為其調息,三位弟子很快恢複生機。

他們見到白無雙與沈生兩人皆如臨大敵。

尤其是為首的師兄安澤林,靈力還未恢複便逞強喚出靈力劍刺向白無雙。

“瞧你把人家惹得,活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殺你。”

無憂子搖著玄扇,一臉看熱鬨不嫌事大。

“事出從急,要怪就怪各位道友能力出眾,幾日便把沈府查了個透,迫不得已,隻得暫時禁錮各位。”

隨著破曉的來臨,白無雙體內的靈力也逐漸得到恢複,他擋住安澤林的劍招,朝三人畢恭畢敬作了個揖。

“你還怪會找理由,分明就是你心思不純、妄圖篡改天機,這因果妄念豈容你說吞就吞。”

另一名弟子崔普也來幫腔,手中的法訣蓄勢待發。

最終還是銜玨出來打圓場。

“各位且慢,白無雙確有不是,此事我們可稍作商議,隻是現在下山處理此次妖魔作亂的後事更為重要。”

“算了小普,他觸犯了因果,不用我們收拾,自有天譴。”

安澤林勸道,其他兩位無極宗弟子這才歇下火。

無心一句,卻令沈生一顆心懸得七上八下的,他將將才被銜玨施術療好腿上,走路還不利索。

“小白,真的會有天譴嗎?”

沈生一瘸一拐地拉著白無雙行至無人處,悄聲問道。

“不知。”

白無雙淡定回答,嗓音帶著些認命的喟歎,轉而又問,“你為何總喚我小白。”

語氣有些不耐。

沈生笑而不語,轉而興致勃勃道。

“小白,這次我們下山後,我就不做洛河鎮的鎮長了,我們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可好?”

白無雙冷冷瞥了他一眼,曾經的親昵不再。

“沈公子,恕不能奉陪,我已有今後的打算。”

沈公子?

被突如其來的客套砸蒙了圈,沈生顯得有些無措,拉著他的衣袖道,“小白,你要去哪兒?我陪你去就是了。”

“前路艱險,隻容一人行。”

白無雙扯開他拉著的手,與其拉開距離,卻惹急了沈生。

他滿眸震驚,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陪伴自己五年的“小白”。

他立即跑到銜玨的跟前,氣鼓鼓道,“道長,這不是我的小白,我的小白在哪裡?你把我的小白藏到哪裡了?

銜玨掃了一眼白無雙,沒作回答。即便預料到他會有所轉變,卻沒想到會如此決絕。

“他不是!”

“那個人是你捏出來的人偶對不對?我的小白不會對我這樣。”

沈生有些氣急敗壞地解釋,開始耍賴。

銜玨不禁有些動容。

雖說沈生曾是一鎮之長,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被人托舉著經曆了幾年的大起大落,典型的外表老練、內心純真。

“天無不散之筵席,人各有誌,還望公子釋懷。”

銜玨低聲勸說。

沈生難以置信地整個木在原地,白無雙也沒慣著他,跟著人群就徑直往前走。

許久,沈生才小跑著跟上,那條傷腿乾脆直接拖行,他也毫不在意。

他急吼吼湊到白無雙的身旁,極力壓抑著內心的痛苦。

“那你能、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短短一句話,竟是像用光了他全部的氣力。

白無雙垂首,眸色帶著愧意,他輕歎了聲,轉而對他認真道,“已了因果。”

已了,因果?

沈生愣在原地,本就泛紅的眼眶霎時落下淚來。

他知道他不該強求的,他的命是白無雙救的,現在他不再幫他了,他也該心懷感激地接受。

這麼些年,他培養他長大,也該夠了。

可心不聽理智的,不說理智說不難過,就能不難過。

他們相遇的一幕幕劃過他的腦海。

他本是洛河鎮下屬村莊的村民,三歲喪母,父親也在他九歲那年的洪災中去世。

自此他便與一群流浪孩童整日遊蕩在洛河鎮街邊乞討,偶爾做些偷雞摸狗的行當,運氣好能填飽肚子,運氣不好便會被打個半死。

他遇到白無雙那日,正是他被打得半死、並被同伴拋棄到破廟的夜晚,他本來覺得他熬不過那一夜了。

秋日的風真涼啊,稻草和破布根本不保暖,眼前端坐的菩薩空有一臉慈悲,卻連個饅頭也不會施舍,他突然就很想念他過世的爹娘。

娘的懷抱很暖,會喂他喝暖暖的湯水;爹的拳頭很硬,卻也沒讓他餓過肚子。

如今這兩人都不在了,他也失去了最後的庇佑。

不過好在,他馬上就可以去見他們了,若是真的見了,他想抱著他們好好哭一場,人間太苦,下一世不來了。

就在他被疼痛與饑寒折磨得意識恍惚之時,一位白衣少年如從天降。

瑩藍的月光將他潔白的周身蒙上一層光圈,他手執白扇、俊眉英挺、一雙靈動的鹿眼宛如浩瀚星辰,他緩步到他麵前,對他伸出手。

之後沈生聽到了他此生聽到過的最動聽的嗓音,“終於,找到你了。”

一切不可思議地像個夢境。

他為他療傷、予他衣食、教他詩書道理、為他樹立遠大的理想。

他沈生何德何能得他如此?

“你是要成為英雄的人,拯救蒼生是你的使命。”

在遇到白無雙之前,沈生從未覺得自己是個特彆的人,他渺小、軟弱、自私、無能,可若白無雙喜歡,他願意成為他喜歡的人。

有時候,他就那麼遠遠地看著白無雙,內心便會由衷生出一種滿足感,這種滿足感讓他開始喜歡這個世間。

他也開始明白他再次來到這個世間的理由。

不為佛祖、不因前塵,隻緣他。

可現在,他的“小白”不再需要他了。

“沈公子,離開我,你也能夠去追求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白無雙客氣地掰開他拽住他衣袖的手,即便他不願承認,他也確實因一己私念操縱了沈生的人生。

又或許在百年前,他根本就不該許下那個一廂情願的誓言。

他現在糾錯的最佳方式便是放手。

“我知道了。”

沈生壓抑著嗓音裡哽咽,妄圖給雙方一個最體麵的結束。

他捂住胸口愣在原地,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從他的身體剝離,他隻覺得心臟緊得疼。

轉眼一行人來到山下,分彆在即。

“徒兒,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無憂子率先跑路,一個靈符閃現、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公子,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沈生紅著眼睛叫住白無雙,嗓音裡是小心翼翼的怯懦,他明知他這樣無用,幫不上他什麼,卻仍想要為他做些什麼,就當是報答。

白無雙回首,嗓音清潤。

“公子隻需追尋心中所求,便是白某最好的贖罪。”

沈生有些聽不懂,白無雙從來都是他的恩人,何罪之有,剛想再問,卻被一聲驚呼打住。

不知為何,無數有著具象的“妄念”驟然從四麵八方朝他們聚攏過來。

“不好,這些‘妄念’正在找尋宿主。”

銜玨立啟靈力,為眾人開啟守護結界。

白無雙也下意識將沈生護在身後,施法加固結界。

可即便有如此強大的結界助陣,天空卻聚集了越來越來的“妄念”。

這些“妄念”似是有自己的思想,像是突然找到主人般迅速集結,在多次衝撞結界無果後,互相吸納、包容。

一團團的小“妄念”逐漸聚集形成一團巨大的“妄念”,正虎視眈眈地盯著結界裡的一行人、蓄勢待發。

眾人也開始集結靈力展開對抗。

可幾個回合下來,他們靈力雖消耗不少,可眼前的“妄念”卻是越集越多,摞得像山一樣,映射出無數個猙獰模糊的麵孔。

“若不獻祭,怕是‘妄念’難消。”

安澤林施法的間隙,不由瞟了一眼作為始作俑者的白無雙。

“我現在還不能死,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未完成。你們若不願共擔,自行離去即可,我能應付得來。”

席話間,白無雙又加大了手中施展的靈力,即便火力全開,對於源源不斷的“妄念”來說也似冰山一角,他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真是好大的口氣!”

年輕氣盛的無極宗弟子崔普索性收回靈力,置下狠話道,“那我們可走了?看你應付的來不?”

一旁幫不上忙的沈生卻悄悄湊到了安澤林的身旁,一臉鄭重,“這位道友,是獻祭誰都可以嗎?”

安澤林有些狐疑地望了眼湊近的沈生,眼底的敵意還未消散,隻微微頷首示意。

沈生卻立馬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拱手對三位無極宗弟子作了個大揖道,“三位道友,近日多有得罪還望見諒,一切皆因我而起,也會因我而平。”

轉而他又對銜玨作了一個深揖,“銜玨師叔,這一路有勞你的,以後小白還要多多蒙您照顧,此番恩情,我沈生隻得來世再報。”

“沈生,你要做什麼?”

正在施法的白無雙的麵色立馬變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