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奸細(1 / 1)

眾人恍然,原來“陽眼”是假,揪出奸細是真。

這麼一來,基本可以確定,奸細就在他們隨行的幾人當中。

琉璃的心卻墜入穀底。

為了那個所謂的奸細,他竟不惜拿他們所有人的性命冒險,而她竟是他舍棄的第一枚棋子。

一想到這裡,她便難過得無法呼吸。

“還真有內鬼?”

琉璃抹了把嘴角的鮮血、持劍站起,嗓音有些癲狂。

他刻意放出假消息,就是想讓琉璃她們傳遞給玄策,坐實她們是奸細的事實。可若她們不是,那麼奸細便另有其人。

琉璃用劍一個個指向身邊的人——沈生、白無雙、穀雨、銜玨。

每指一個,便問一句,“是你嗎?”

每問一句,都像是一個巴掌落在銜玨心上。

直到長劍定格到銜玨的身上,她毫不猶豫地刺劍向前,劍尖觸碰到銜玨的胸口,卻被穀雨用劍挑開。

他做出防禦的姿勢道。

“姑娘,不得無禮。”

琉璃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就是這樣一群一直跟隨他、護著他的人,卻被他懷疑成內鬼,準備各個殲滅。

一想到這兒,她的心底便一片蒼茫,她眼神迷惘地望著銜玨,嗓音慟然,“繞了這麼大一圈,銜玨師叔,你找到你想要找到的人了嗎?”

兩人久久對視。

不知為何,銜玨一向堅定的心智在刹那間動搖。

望著這雙似曾相識的眼眸,他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心中的無措來得那般猛烈,像是一萬個光年那般久遠。

在天界,他是眾仙敬仰的銜玨上神;即便下凡曆劫,飛升也不過百餘年,他習慣於發號施令、扭轉乾坤,他的指引永遠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可白瑜帶血的麵龐就那麼兀自地出現在他的腦海。

他錯過。

因他的妄自尊大,一位女子因他而死。

他感受不到她離去時自己的情緒,隻記得他在那天流儘了在人間的所有眼淚。

師父無患子曾對他說過,人生在世,一切皆有定數。

你吃多少米飯、喝多少泉水、揮霍多少錢財、消耗多少眼淚都是一定的,用完了就沒有了。

他一直以為是他的情劫渡完了,他已成為一具無欲無求、隻會修行的軀殼,可每每念起那位女子,記憶裡,她的模樣又是那般清晰。

興許,他根本就未渡出這情劫。

最終,銜玨還是低下頭顱,對琉璃道了句抱歉。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句歉意的重量。

為他的懷疑、為他的自負、為這些天來辜負她對他的信任。

可琉璃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她揮劍架到他的頸脖間威脅道,“如果我們活不下來,我第一個殺了你。”

說時遲、那時快。

一股黑色的靈力趁兩人分神之際,從幾人身邊席卷而過,直直奔向了人群最深處的白無雙。

“無雙!”

沈生大喊一聲,卻見原本完好的白無雙被劈成了兩半,露出內裡的稻草心。

“又是假的!”

再次被戲弄,玄策這次是著實動了怒,他一個飛撲,黑色爪牙的右手已接近銜玨的頸脖,卻被他四兩撥千斤地躲過,退閃向山林深處。

“我讓你跑!”

玄策沒有追,掌心迸射出三道靈力鎖,宛如蜿蜒的毒蛇,分彆絞住沈生、穀雨、琉璃、花色四人的腰臂,靈力鎖愈收愈緊,幾人很快動彈不得。

玄策掌心略略收緊,四人便被拋向空中,成為他挾持的人質。

“告訴我,白無雙在哪兒?”

玄策對著幾人咆哮,隨著他的怒吼,霎時風雲突變、地動山搖,整座西山的邪氣仿佛都在他們頭頂聚集。

“糟了。”

望著天空不斷聚攏的黑色旋渦與玄策施展的法訣,穀雨驚慌道,“他在布陣,以整座西山為祭!一旦陣成,整個西山所有生靈灰飛煙滅!”

“快阻止他!”

銜玨見狀也不再躲避,迎難而上對其施法。

他金色的靈氣衝天而起,在濃稠的夜色裡格外耀眼。他一身雪衣映著金光,撐起一個半圓的靈力圈與玄策濃黑的靈力圈形成對抗。

僅一會兒,他手背的灼痕迅速蔓延到臂膀,額角也漫出縷縷細汗。

趁著玄策分神對付銜玨,穀雨強行催動符咒,掙脫了靈力鎖。

他立馬舉劍斬斷束縛花色的靈力鎖,撫其好生安置在地麵。

“花色姑娘,沒事吧?”

穀雨唇色發白,喘著粗氣。

他握劍的手背在身後微微顫抖,強行調動靈氣,他手背至臂膀遍布被陰氣灼傷的灼痕,灼痕所至之處宛如針紮磨攆,疼得鑽心入骨。

“彆管我,快去救她們。”

花色吊著一口氣,在穀雨的攙扶下,撐著斷劍緩緩站起。

她餘光瞥見不遠處正有大批全副武裝的魔兵向此處湧入,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一場鏖戰在所難免。

很快琉璃與沈生也被救下,大家雖都有負傷,卻也毫無顧及地加入戰鬥,就連手無縛雞之力的沈生都開始搬起石塊禦敵。

可麵對來勢凶猛的魔兵,四人毫無招架之力。

很快靈力最弱的花色便被一掌拋向了樹乾,嘔出一口鮮血。

“花色姑娘!”

穀雨從打鬥中回過神來,麵上沾著一道黑血,幾乎是下意識地飛奔至她的跟前,抵擋住麵前兩個魔兵的攻擊,灼痕已攀上他的頸脖。

“彆管我了,快逃。”

花色歪著頭、迷迷糊糊中擠出幾字。

穀雨當即怒極攻心,他挺身立於花色身前,一劍劃破手腕,霎時鮮血橫灑,所濺之處妖氣消散、魔兵慘叫不已。

他以血為器,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魔兵中殺出一條血路。

花色虛弱至極,微微抬眸,隻感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隱天蔽日、擋在她的身前,為她隔絕一切傷害,淚水不由模糊了她的雙眼。

“夠了!”

花色喑啞發聲,其實早在被銜玨拋棄時,她就已經做好在此犧牲的準備。

他,何故至此?

“姑娘,保重好自己,有我在,定護你周全!”

穀雨置下狠話,又一劍劃破了自己另一個手腕,血色的光彌漫了花色的眼。

“你胡來!”

琉璃蹬開一個魔兵,將沈生護在身後,朝著穀雨怒吼。

她明白這種祭血法術的背後是對生命的消耗。

“修道之人的使命便是斬妖除魔!”

穀雨又在手心劃開一條新的傷口,鮮血飛濺,勉強維持兩方的平衡。

使,命。

這兩個沉重到羈絆生生世世的詞語,突然就壓得琉璃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有的人生來就該背負那麼多,人活著,難道不該是追求幸福快樂的嗎?

在人間遊蕩幾百年,仍找不到答案,琉璃隻得將一腔憤恨全部傾注劍下。

她眸色轉紅,魔化呈現,不再掩蓋自己的純陰靈力,鮮豔的紅色靈力乍泄,魔兵隨之倒了一片。

“你是魔界中人?”

與銜玨對抗的玄策還不忘分神調侃一下,語氣並不驚奇,“難怪第一次見你就感覺分外熟悉。”

“閉嘴!”

一道紅色劍光朝著玄策劈去,可惜琉璃修為太低,輕鬆便被玄策接住,消融吞並在他的靈力圈內。

“誰規定修煉純陰術法就必須是魔界中人了?”

琉璃反駁道,對魔兵的下手愈發重了起來。

瞥了一眼正火力全開的琉璃,銜玨唇色煞白,他已靈力透支,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間墜下。

自然對麵的玄策也好不到哪兒去,時光一寸寸消逝,子時就要過了。他陰翳的眼神微斂,默念一段咒語。

就在此時,本倚靠在樹旁養神的花色眼眸卻突然紅了起來。

她身上的傷口雖仍在淌著血,可她周身的紅色靈力卻驟然大增,她悄悄提劍起身、繞過在身前阻擋的穀雨,一個飛身,躍向半空正在施法對抗的銜玨身後。

“花色!”

位於銜玨附近的琉璃率先發現她的異常,驚叫出聲,剛想阻止卻被眼前的魔兵絆住手腳。

花色懸於銜玨的身後,眸色血紅,像是受人操控,周身縈繞著墨色的靈力。

她先是一劍斬開銜玨的靈力圈,木著臉生生挨下所有靈力衝擊,迎著靈力圈的缺口猛刺進去,幾乎是眨眼的工夫,她的斷劍就要刺入銜玨的脊背。

正在施法的銜玨驟然被背刺,他脖頸青筋暴起、嘴角溢出鮮血,他受玄策牽製根本沒時間收回靈力,意識到無法躲過,他平靜地閉上雙眼。

可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一股溫熱的力量抵在了他的身後。

“穀雨!”

琉璃的嘶吼響徹整個西山。

穀雨竟搶先一步擋在了銜玨的身後,花色的斷劍直直刺入他的心臟。

怎麼會是他?

花色刺入的手木然定住,血紅的眸色在刹那間轉黑。

恢複神智的她,望向穀雨的眼神充滿驚恐,立馬鬆開握劍的手。

“啊!”

下一秒,失去黑色靈力的支撐,她的身體從半空直直下墜。

“不要怕。”

穀雨拔出斷劍,捂著胸前的傷口,抓住花色下墜的胳膊,攜她一起禦靈飛落,直到將她平穩放置到地麵,才倚著她的脖頸栽倒過去。

不,要,怕。

花色默念著穀雨的話,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顫抖不止。

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位置不斷有熱血湧出,沾濕她的衣襟,穿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