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許是昨夜的音樂勾起過去的思緒,禾喚整晚都睡的很淺。所以城內的‘天’還未亮,她就早早起床,打算找點事做,比如見識一下這個人造城是如何將太陽光引入的。
從雲家的位置向上看,高處慢慢浮現了一個沒有具體形狀的光團,從一點橙黃到接近熾白,逐漸擴大,而高速軌道卻依舊穿行其中,連接相對麵。
“這是全息投影,將自然真實的光線投射到鳳凰城核心,模擬晝夜交替。”,帶著笑意聲音突然出現,嚇了禾喚一跳。
聲音的主人目光淡然如水,宛如清晨的露珠,靜謐而澄明,讓人感到無比舒適。
禾喚從未見過如此優雅的女士,讓她不由得拘謹起來。
“您...您好,請問您是?”,禾喚學著昨日進來時看到周圍的男女仆們對雲珀行的禮,蹩腳的合攏雙手壓住裙擺對著衡靈微微傾身。
衡靈看著小姑娘笨拙的模樣,心中的喜愛更甚,“誒,不必行禮,母女之間隨意些就好。”
母女...這位女士原來就是雲家的家母雲衡靈啊。果然像謝老師說的那樣是一個溫柔端莊的女子。
“雲喚?我叫你喚兒可好?來,跟我一起去主殿吧,你父親差不多也到了。”,衡靈比鮁一還要高一點,彎下身牽起禾喚的手前去主殿,一路上一直在跟她聊天,“喚兒昨日你哥沒嚇著你吧,他沒照顧過妹妹不知輕重的,日後若是他欺負你,你隻管來和我說。本來今天還應該他來叫你的,怎料契爾那邊突然召集集會,被叫走了。”
禾喚心想,這雲家家母對自己的兒子評價這樣不好嗎,昨日雲先生一路和她說話溫柔的樣子,好像和欺負完全沾不上邊呐…
“媽...媽?”,兩個字生硬地從嘴裡吐出,在從前20年的生命裡禾喚未曾說過這個詞。
“怎麼了?”,衡靈的聲音柔和卻莫名給了禾喚很大的力量。
“媽媽,契爾是鳳凰城上城中央的那個軍情中心嗎?”,逐漸接受了這個稱呼,禾喚聽到契爾立刻就想起了謝老師介紹過的,雲珀是契爾的高級執行官。
“沒錯,喚兒可有什麼想知道的?”,衡靈當然知道禾喚的那點小心思,耐心的回答她。
“那雲先生...不…哥哥…他豈不是會經常接觸血晶?”,禾喚略有些激動,如果流浪者的內線有這種渠道,自己偷血晶豈不是容易很多?
衡靈愛憐地摸了摸禾喚的頭,說:“這赫曦大陸能見到原石晶體的隻有那五大家族和掘晶小隊,其餘的人隻能用貢獻值換取呆在血晶轉化室的時間,所以你啊…你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任務的信息的話,待會兒就知道啦,不用著急。”
言語間,兩人已經抵達了主殿。
雲之殿的主殿是這層層疊疊的豪宅中最大的一處空間。東西朝向,呈長拱形,聳於6級台階之上。用巨型白色石頭砌成,殿頂鋪滿彩色壁畫,四周的梁壁上刻滿精美的浮雕。
衡靈領著四處研究走不動道的禾喚向殿深處走去,腳步聲回蕩在殿內,顯得這方土地空靈神聖。
雲辭早已在這儘頭等候多時,見人到來,起身為兩人拉開懸浮會議桌旁的椅子。
禾喚哪裡受過這種待遇,連忙上前接過雲辭的動作,恭敬的說到:“您好,父親大人,我是雲喚”。
這個稱呼著實讓雲辭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想要知道是不是她教的。
“噗…”,一旁剛坐穩的衡靈聽到那聲大人,即使再優雅也沒忍得住,“喚兒,你這是從哪裡學的叫法,難不成是謝叔教你的?”
“咳咳…叫爸爸就好。”,雲辭無奈,在一旁尷尬地糾正禾喚。
禾喚腦中警鈴大作,果然禍從口出,太著急表達尊敬,就把原世界裡古代那一套搬出來了。她可是始終記得雪奶奶的警告。
“不...不好意思,我還不太熟悉。謝老師沒有來得及教我所有的東西,他給了我一本畫冊,但我沒能看明白”,說罷把謝老師給她的畫冊放到了桌子上。
雲辭拿起桌上的書翻了翻,頭疼得揉了揉眉心,組織是怎麼放心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謝叔的,還好他早有準備…
“意料之中,無礙”,雲辭抬手打了個響指,從殿門走進一個婀娜多姿的女子。長發束起,楊柳細腰,隻是在禾喚眼裡,那180的身高讓她少了一點妖嬈嫵媚,多了一點英姿颯爽。
“這是雲家的忠仆之女,名為玄汐,她知道關於你的一切,以後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她,她會成為你的伴讀。”,雲辭說著,接過玄汐遞來的卷軸打開來檢查了一番。
“總領念及雲家世代輔佐的功勞,特批了一個集訓隊醫療部的工作給你,想讓你和那些進化者們多接觸接觸,選擇一個能保護你的伴侶。不過,你隻需表麵上維持這個人設,要記住真正的目標。有任何需要配合的,在雲家能力範圍內我們都會滿足你。現在距離入職還有一周,你就先好好放鬆,熟悉一下鳳凰城吧。之後…就拜托你了!”。
雲辭凝視著麵前穿著赫曦人的衣物衣服卻比赫曦人明顯小巧許多的‘小女兒’,很是愧疚,若不是到了危急存亡的關口,根本不可能強迫這樣一個小女孩遠離家鄉深陷泥沼。
但既然她已經走到了這裡,就萬萬不能心軟。
如今姬承應既默許了雲家將自己體質特殊、不能進化的小女兒藏於深閨的行為,又善解人意的破例為自己的女兒謀求未來出路,不知道想從雲家獲得什麼。不管他在打什麼算盤,千萬不能讓他察覺到流浪者的這次行動就是了。其他…
禾喚看看衡靈,再看看雲辭,心想這總領大人竟然會允許破例?
她記得沒錯的話,赫曦大陸異性結合沒有自由選擇這一說,頂多在匹配成功的極小範圍內去做選擇,比如自己的“父親”和“母親”。
而她不過是一個廢人,卻能得到一個彆人求之不來的自由選擇權,看來這姬家家主是有求於雲家吧。
他會想要什麼呢?坐在那個位置,萬人敬仰,指點江山,她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去他手下搶血晶。希望他想要的東西不會讓她回家的路難上加難......
“對了喚兒,總領的表侄這幾月都會留在雲之殿借宿,你可注意些。這個男孩雖然身體素質不佳,基因封鎖,隻得到了一點進化,但他能在姬家那樣的地方活到現在,應該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這麼簡單。”,衡靈一邊給禾喚拿吃的,一邊操心的提醒她。
“基因封鎖?那他是不是沒有您高?”,禾喚想到了昨晚那個戴著麵具的神秘人。
“對...”,說完衡靈覺得不對勁,“喚兒你是不是...已經見過他了?”
禾喚心虛地彆了一下耳旁的長發,“應該不算見過,隻是我單方麵遠遠看見過他。他為什麼戴麵具?他的臉怎麼了嗎?”,雖然昨天晚上不敢貿然打擾,但不代表禾喚對他的好奇會到此為止。
“他的臉.......說起這個,這孩子倒也是個可憐的。聽說在他出生後,他的母親就心智失常了,從沒有照顧過他,甚至是討厭他,經常拿他撒氣,有一次直接拿鋒利的石頭劃傷了他的臉,從此他就以麵具示人了”,衡靈的聲音在說到結尾的時候是帶著不忍的。
“這是他們姬家的孽債,切勿感情用事。”雲辭見妻子有動搖的跡象,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
看來基因進化也無法淘汰那些讓人不幸的人性啊。禾喚心下感歎。
———
飯後,禾喚邀請玄汐一起去參觀雲之殿。
路過華麗的花園,看見石亭那邊幾個人鬼鬼祟祟不知在乾什麼。
禾喚想靠近些看看怎麼回事,玄汐也不阻攔,給她披上了一件柔軟的毛披肩,劃破手指按在某處,披肩之下的身體便被隱藏。
“哇,這是玄汐覺醒的能力嗎?”禾喚問。
玄汐手指戳了一下禾喚的腦袋,說:“這隻是一件靈術師設計的靈物。”
禾喚默默捂住腦門,是了,她差點又忘了靈術師可以對物品因子重新編碼,讓他們擁有新的性狀。
兩人悄無聲息地靠近,隻見一個戴著麵具的男孩躺在石凳上小憩,而周圍幾人有手裡提著紅色的油漆躡手躡腳的包圍他。
那麵具禾喚自然是印象深刻,這就是那位總領大人的表侄。
而旁邊那些人...禾喚還能不知道這些人想乾嘛嗎?畢竟她以前可是天天需要應對這種情況。她最是見不得這種,以前自己還小不懂反擊,現在長大了,還能容忍這種欺負人的行為?
玄汐見此也是心下了然,無聲歎了口氣,叢林法則就是如此。
她沒有介入的打算,隻是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禾喚已經竄出去了。她倒是沒想過這位瓷娃娃般的女孩會管這種事,畢竟她連保護自己都難吧。
禾喚想要給他們點懲罰,卻把自己累得夠嗆,她一時衝動忘記了和這裡人體質上的鴻溝。
如果禾喚此時沒披著那件披肩,那幾人便能看見她一會兒蹲在這個人腿邊,雙手費力想要搬動他的腿讓他失去重心摔倒,一會兒跑到那個人前麵搶過油漆桶澆到他身上。
“哎呦....”,幾人吃痛的憤怒出聲,“是誰,躲躲藏藏,算什麼好漢。”
“切,還好意思自稱好漢,真不害臊”,禾喚心裡鄙夷,但乾完這一係列操作,她還是後知後覺的慫了。跑回玄汐身邊,默默往她身後站了站,大口喘氣。
姬塵月能感知空氣的流動,即使閉著眼,剛剛的一幕幕也能在腦海裡還原個大概。
他本是懶得管這幾人幼稚的手段,待幾人踏入他的安全圈,他便能不動聲色的讓他們吃癟。隻是沒想到會突然冒出個新的角色,替他先行解決了麻煩。明明他動動手指就解決的事情,她卻做得很累,還用的最費力的方法。
真是好笑,這樣還有膽子管彆人的事。
玄汐正準備揭開隱形袍,解決一下這個事,那石凳上裝睡的男孩卻坐了起來。
“吵死了”,姬塵月緩慢睜開眼睛和周圍幾人對上視線,“怎麼?你們找我有事?”
這姬塵月不就是個瘋女人的廢物兒子?為什麼他此刻的眼神卻能引起他們心裡最深處的恐懼?原本準備教他做人的幾人一下沒了氣勢,自知理虧,支支吾吾......
“沒沒沒有,我...我們是想來給這石亭上個漆。一下腳滑弄灑了,哈哈哈,我們這就去重新拿一桶來。”,說完趕緊溜掉了,背影可謂狼狽。
待幾人走後,玄汐扯下袍子,向姬塵月致禮。
“月先生,很抱歉,是雲家治家不力,還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家小主人常年居於深閨,不諳世事,擅自插手,請多海涵。”
玄汐這下不得不出來解釋一下,免得雲家被落了舌根。這姬家的小少爺應該是不想讓她們見到這不堪的一麵的。
但姬塵月壓根就不在意玄汐想的這些,視線不著痕跡的掃過她身後,小主人?原來她就是雲家那個小女兒。雲家家主是不是需要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麼他們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兒會出現在城外,和流——浪——者有什麼關係?
姬塵月沒理玄汐說的話,隻是麵向她旁邊看不見的“空氣”說:“不知月某能否當麵向這位見義勇為的恩人道謝?”
禾喚拿不定主意,一時沒支聲。眼前的人明明嘴裡說著誠懇謙遜的話,肢體動作卻沒一點那意思。她怎麼覺得這人壓根不需要自己多管閒事......
她悄悄扯了扯玄汐垂在身側的衣袍,想詢問她的意見。
還沒等玄汐說什麼,姬塵月又開口了:“落司禮,可是月某扮相太恐怖?雲家的小家主不屑於與月某說話?”
玄汐依舊保持著完美的、魅惑人心的禮貌笑容,握著劍的手卻是捏緊了。果然以他的資質能在姬家活到現在,不是能隨便打發的人。
禾喚也不傻,聽他把話說到這份上,自己不露麵都不行了。她脫下披風,抱在懷裡,字字慎重,“抱歉月先生,沒想到第一次見麵在這樣的場景,我叫雲喚。剛才的事是我們家親戚做的不對,月先生不用跟我道謝,是我該做的。”
姬塵月這才看清雲喚的臉。她應該是漂亮的吧,可惜他不懂欣賞美人,在他的世界裡都是模糊的人影。但奇怪的是,那張臉上沒有他最熟悉的情緒——害怕。
她為什麼不害怕?若沒有她身旁那女人的庇護,今日在場的任何一人隨意都可取她性命。難不成她也是......不可能,那種能力隻有姬家有。
雖然覺得她的反應有趣,但姬塵月不會允許自己欠下任何‘人情債’。
“雲小姐雖久居深閨,卻比想象的更通情達理......”,姬塵月從口袋裡翻出什麼送給禾喚,“月某能力有限,這是一顆品質上好的相思果,希望雲小姐能喜......”。
“喜歡的,喜歡的,謝謝月先生”,姬塵月話音未落,禾喚就雙眼放光,從他手裡‘奪過’相思果。說她是小時候是被餓多了也好,她真的無法抗拒美食的誘惑啊。
姬塵月沒有告訴她的是,這相思果不是尋常的相思果,而是用他的血蘊養長大的,他在裡麵留下了自己的基因信號。換句話說,誰吃下了,就等於被種了追蹤器。見她如此喜歡,他當然更喜歡。
“雲小姐喜歡就好,月某還有事就先走一步”,姬塵月說罷離開。
玄汐看著小女孩捧著相思果還在不要錢的癡笑,抽了抽嘴角,還好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其實與其說她是她的伴讀,倒不如說是被派來監視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