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芳意,三月和風。
空中月波漸漸拉長,暮雲春樹裡,琴聲從梁府中飄出,浸透了月色,催動了朵朵桃花落,閨閣間人影微縮。
近日雲湘妖魔百出,禍亂不斷,梁塵海作為縣丞,府內人頭攢動,不可開交,但更讓他感到焦頭爛額之事,便是最近雲湘來了些道士,聽聞這些離奇事件後一口咬定引來這些妖魔的源頭便是梁家千金,梁夭夭,原因無他,名中含夭,剛開始百姓們還不信,但一傳十十傳百,再者被妖殺害的人家皆為梁府周圍,於是漸漸有人忘卻了縣丞之恩,被複仇衝昏了頭腦,相信了這謠言,逐漸地,被妖掠奪過的人家開始反抗,白日裡到府前喊冤叫屈,梁塵海眼底摻著些怒意,這幾日他夜以繼日幫助這些百姓除妖,請了無數捉妖師,他們卻還是不肯放過自己的女兒,梁夭夭正值碧玉年華,表麵為父親分憂,置若無睹,但夜夜繞梁的琴聲仿佛哭訴著心底的委屈和不安,這幾天府外之舉越發猖獗,梁塵海心疼女兒,不忍讓她受委屈,也怕百姓會趕儘殺絕,便懇請一道士將梁夭夭帶走,獨自麵對這一切,道士收下銀子向梁塵海保證,會將女兒帶去江湖中最有名的捉妖門派——蕭山派,蕭山派會護她一世周全。
臨行前夜,梁府內外無不充盈著淒然之景,梁夭夭握著父親的手,掩麵而泣,斷斷續續的重複著不想離開。
梁塵海亦是老淚縱橫,心疼道:“夭夭,自你出生便沒有娘親,為父如今也無力保護你,為父有錯,夭夭,父親隻需要你記得,你的名字,不是災難的源頭,永遠不可聽信他人所言,而迷失了自己。”
“你的名字,是你娘起的,不是厄運。”
“是我們聽到即榮耀的驕傲。”
次日清晨,漸行漸遠的倆人緩緩走進了林中,前麵的道士披著薄霧領路,後麵跟著穿著桃紅色裙子一步三回頭的小姑娘。
蕭山派坐落在蕭山腳下,正逢初春時節,天氣微冷,涼涼的風打在梁夭夭的發絲間,挑出來耳邊幾縷,輕吻到一半又被少女彆回耳後。
走了一天一夜,梁夭夭早已停止哭泣了,心中隻有一個念想,道士和她說過,入蕭山派後,學有所成,經過考核,想離開便可以離開了,那就等她通過考核,再回雲湘,向那些百姓證明,自己不是他們口中的邪物,而是父母的驕傲!
距離蕭山派不遠時,道士告訴過她方向就先行離開了,梁夭夭順著方向尋找,四周遠山如黛,水聲如樂,竹林前有一身著淡藍色勁裝的少年正在竹子上鑿孔取甘露,她走了快一個時辰了,好不容易碰到有人,問問的話說不定會找到,也不至於在這饑寒交迫了。
梁夭夭走上前去,淡抿唇瓣,半晌,啟齒道:“敢問公子,蕭山派怎麼走?”
江迎被突入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身看向她,梁夭夭個子不高,頭上梳著兩個髻,發絲在風中浮動,臉上沾了灰,一身桃紅色的襦裙還算顯眼,他下意識用術法試探了她。
沒有妖氣,看來不是妖。
他淡淡一笑,回答她的問題:“前麵就是了,你看著不像蕭山派的弟子,去那做什麼?”
梁夭夭麻煩了人家,自然也不好不說自己的目的,於是言簡意賅道:“家中無人,特來投靠蕭山派。”
江迎恍然明白了,應該這就是掌門這些天提過的,友人托他收下的做弟子的新來的小師妹!
既然日後都是自家人,江迎便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他麵帶笑容的向梁夭夭自我介紹:“那個,師妹你好,在下是蕭山派弟子江迎,掌門知道師妹你要來,這些天都知會過我們,我一會帶你過去便是。”
梁夭夭點頭道謝,又微微頷首道:“江師兄。”
江迎大手一揮:“師妹客氣了。”
去往蕭山派的這一路上,江迎不是跟她天南海北的聊就是說蕭山派的待遇有多麼的好,甚至從術法高超講到了夥食鑒賞,待看到蕭山派的匾額時,江迎的最後一道菜也講完了,夭夭暗自舒了口氣。
蕭山派的掌門名為宗遷,座下弟子比比皆是,為人親和,私下裡也都能和弟子打成一片,老友把這姑娘托付到他門派他本是不情願的,但友人和他提過,這姑娘很有修習的靈根,勤加練習,便是個捉妖的好手,百般無奈下他同意了。
夭夭見過掌門,被安排好住處後,江迎又興致勃勃的帶她去結識門派內的弟子。
蕭山派剛舉行過術法考核,正是用午膳的時間,飯桌上菜品豐盛,周圍的弟子穿著樣式相同,但顏色卻大致分為三種顏色,一種是同江迎一樣的淡藍色勁裝,一種是如同她衣服顏色一般的粉色,隻不過她的衣裳稍微發紅,看起來更明豔張揚一些,還有一種是看起來比較高級的暗紅色勁裝,腰帶是黑色的,手腕上的束袖也是黑色的,但這種顏色的衣服極為罕見。這裡的弟子基本都是年紀輕輕的少年郎和清冷的少女。
夭夭咬了咬唇,這種局麵她去和人結實不好吧,多耽誤人家吃飯。
但江迎顯然是沒想這些,大大咧咧的把她拉過來,拍拍手掌,示意他們看過來,這一招確為有用,弟子們紛紛轉頭過來看她,梁夭夭有些欲哭無淚,她這十幾年都在閨閣裡,雖說無聊,但很少出去過。
這種“大場麵”下的壓迫感她真的狠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啊!
江迎沒多考慮,樂嗬嗬的介紹道:“這位是掌門新收的小師妹……”
說到這,江迎才反應過來,自己還不知道小師妹的名字呢,於是他撓撓頭又問:“小師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夭夭微微頷首:“我姓梁,名夭夭……桃夭的夭。”
說完之後場上先是停頓了一秒,然後又響起掌聲,其中摻合著幾聲“歡迎小師妹。”
江迎壓壓手讓他們停下,把夭夭拉到一個男人麵前,這人長相溫潤如玉,麵色清冷,氣度不凡,夭夭低下頭注意到這人的衣服是淡藍色的。
隨即江迎開口道:“小師妹,這位是咱們門派的大師兄徐吟,平時多待人寬厚,我們都拿他當大哥哥。”
男人低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歡迎梁師妹。”
夭夭啟齒應下幾聲,江迎又帶著她往一群粉紅中走去,拉過一個人給她介紹:“有了大哥哥,那肯定就有姐姐,這是薛蓉,薛師姐,熱情開朗,陽光善良,菩薩心腸。”
空中飄著一股彩虹屁的味道,薛蓉白了他一眼,笑盈盈的對著夭夭道:“夭夭你好,你長的好可愛哦!”
夭夭突然被人誇有些害羞,紅了耳尖,又愉快的彎彎眼睛,嘴角微微上翹:“夭夭謝過薛師姐。”
薛蓉滿眼都是對這個可愛小師妹的喜歡,聊了好一會才被江迎帶走認識下一個:“這是小師弟時煙頃,我聽掌門說師妹你有十六歲了,但難以置信的是小師弟貌似比你還小兩個月,所以也是你的小師弟。”
時煙頃倒是不像其他人那樣大大方方,反而隻是點了點頭,這讓剛經曆過薛蓉甜蜜暴擊的夭夭有點點失落,看她這樣子,江迎連忙解釋道:“小師弟有些靦腆。”
性格靦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於是夭夭也衝他笑了笑,表示禮貌,但她好像發現時小師弟的耳朵好像越來越紅了。
捉妖師的耳朵都是紅色的嗎?師兄師姐的好像並不是哎。
走了一圈,江迎把她拉到飯桌前,幾個弟子掙著搶著給夭夭盛飯讓座,夭夭一一道謝後,聽見江迎微微歎了口氣,眉目間含著些遺憾般的道:“可惜了,謝師兄沒回來,沒辦法讓你結實了。”
聽到這話,周圍逐漸有弟子附和道:“謝師兄這次是因為下山捉妖錯過了考核,不然這次第一名又是他的了。”
“就是就是,謝師兄真算得上是少年英才了。”
“謝師兄性格還好,還很謙虛,也善於傳授術法。”
“對呀對呀,小師妹你見了他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夭夭被這話噎住了,反應一會後,覺得人家說的應該就是朋友間的崇拜,與愛慕是無關的,她情竇初開,是她多想了。
隻不過這麼一說,她倒是有些好奇這位謝師兄了,幾乎所有門派稱得上大師兄的都是掌門的得意弟子,但這些弟子當著大師兄的麵誇謝師兄,大師兄還能與他們喜笑如常,問其原因的話,要麼是徐吟性格和善,不在乎這些,要麼就是這位謝師兄真如他們所說一般是謙虛君子。
夭夭閉了閉眼,不再想這些,她來這裡的唯一目的就是學有所成,然後下山為雲湘斬妖除魔,給梁家洗清冤屈。
她匆匆吃完飯,正要同江迎道離開回住處時,就聽遠處傳來幾聲鼓聲,她進門派時也會有弟子敲鼓通報,現如今許是有捉妖的弟子回來了。
飯桌上的眾弟子恍然,異口同聲道:“謝師兄捉妖回來了!”
江迎也跟著笑,拉過她的胳膊起身,神秘的說:“剛好,小師妹,給你介紹一下你謝師兄。”
人聲越來越多,池塘邊桃樹的拐角處卷過一抹黑色,緊接著走出一個身著暗紅色勁裝的少年,他周圍跟著三兩個弟子,離近了,越發看的清晰,他身形筆直修長,個子很高,像是無法禁錮那張揚的高馬尾,紅色的發帶隨風而動,唇角懶散而又自然的輕輕勾起,聽到旁邊弟子同他講話時微微側臉過去,時不時回答一兩句,又愉快的笑起來。
等少年走到麵前,江迎連忙拉著她走過去打招呼:“謝師兄捉妖回來了,這次是不是又滿載而歸?”
謝霽挑了挑眉,笑了:“少拿我打趣。”
眉眼又落到江迎身旁的小姑娘身上,謝霽剛過來的時候其實是有注意到她的,一堆淡然顏色中的一抹桃紅很是奪人眼球,沒辦法讓他不注意,他眉眼間帶著疑慮轉過頭問江迎:“這位是?”
江迎一拍腦門,才想起來,連忙介紹道:“這是掌門新收的小師妹,梁夭夭。”
謝霽輕輕點頭,露出一個和方才差不多的無害笑容:“小師妹你好。”
“師妹,你麵前的這位可是我們門派的招牌弟子謝霽,性子純良,術法方麵也很厲害,我們平時不會的都問他,你以後也是。”
謝霽很快嗤笑一聲彎下腰,沒說什麼。
夭夭說不出來什麼感覺,也許是因為這位謝師兄總在笑,還笑的很好看,所以她不由自主的紅了點耳尖,等他笑完了,夭夭又回應道:“謝師兄好。”
然後她就看見謝霽又彎了彎唇角,側過頭輕笑幾聲。
當然,沒多久,她的耳朵也又紅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