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延綿近一個月後雨天，城市各處開始慢慢彌漫出春天的味道。上班路上依稀可見的路邊樹枝上的新芽，被雨水充分浸潤的土地，散發出泥土的清甜，這些都讓張楸感到些許的欣喜。

財務近期剛換了老大，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步就是要優化財務部的流程，正好流程優化也是公司今年的重點項目，總經理在員工大會上強調公司需要優化流程。幾周以來，財務部重點抓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儘快定下流程優化的方向、方式和執行時間，這讓本就忙碌的工作，更是雪上加霜。一連幾天，張楸累得回家倒頭就睡。

剛進公司坐下，零售渠道的營運經理就急著找張楸說費用的事。

營運經理抱歉道：“我們自己內部核了一遍，一季度的費用好像要超了。”

張楸一聽就著急了，兩個人急急忙忙想找會議室核對費用。但公司的會議室永遠爆滿，隻得退而求其次找了一個電話廳似的小房間。

弄了一個上午，費用確實超了，無法，張楸隻能表示在另一項費用上需要砍掉超出的部分，營運經理也倍感無奈，隻能說：“我和四個大區再溝通下。”

到了下午，經理又組織大家和業務開會，討論現有財務流程中業務麵臨的痛點，財務部希望了解業務的痛點，準確鎖定流程的優化方向。

張楸發出經理點名她寫的會議紀要後已過了下班時間，財務部的同事也走得七七八八。張楸伸了個懶腰，大致瀏覽了下未來得及處理的郵件，把緊急的郵件回了，剩下的插上旗明天再處理。

走出辦公樓的時候，這一片雖看著燈火輝煌，但實際已經比較冷清，新建的商區顧客廖若星辰。張楸想了想，過馬路左轉走向商區，決定買一條裙子，近期的辛苦工作值得一條裙子的獎勵。

如今新建的商區大多都是幾幢並不高的樓，分成幾個區，圍成一圈。張楸頗費了些時間找到自己想買的衣服牌子的門店，她實在是不擅長分辨東南西北。

衣服店裡陳列著春夏新款，讓人看了眼花繚亂。張楸認真挑選了一會兒，拿了兩條裙子試穿。一條是自己選的黑色底印花連衣裙，收緊的腰部有精致的蕾絲點綴，另一條是店員推薦的白色蕾絲勾花連衣裙。張楸試了後覺得兩條都不錯，一看價簽又勸自己冷靜，隻能挑選一條。張楸換回自己的衣服走出試衣間，熱情的店員問她有沒有看中的，張楸拿著手裡的兩件衣服有些猶豫該選哪件，和店員一起走到了收銀台。

“您上次來試的裙子，剛剛這位小姐也試了，店裡隻剩最後一件小碼了，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調貨。”收銀處有人買單，似也是看上了這件衣服。

買單的人似是有些猶豫，“調貨需要多久？”

張楸在心裡做了決定，把黑底印花的連衣裙遞了過去，“這件我不需要買。”

對方望向張楸。

張楸笑著解釋：“我覺得不是很適合我。”

對方也對張楸微笑著點了點頭，似是感謝張楸，隨後和店員說：“那你幫我一起算下。”

這位顧客買了五件衣服，張楸無聲感慨道，自己剛剛決定選白色的一個原因是白色比黑色那件便宜一些些。

等到對方買完單離開，張楸也買了下了對自己而言略微有些昂貴的連衣裙。

拎著購物袋，張楸順著扶梯往下走，在二樓轉角處又遇到了剛剛遇到的美人，她似乎是在等什麼人。四目相對，美人微微揚了揚嘴角，張楸也回以笑容。

“王抒，我來了我來了。”張楸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張楸回頭，果然是崔韶陽。

崔韶陽張大嘴看著張楸。

“好久不見。”張楸打了個招呼。

“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裡？”崔韶陽手腳忙亂，最後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張楸抬手示意了下手裡的購物袋，“剛剛來買東西。真巧能在這裡見到，我先走了，再見。”

也不等崔韶陽再說什麼，張楸率先走了，後麵依稀聽到剛才見到的美人問崔韶陽：“你朋友嗎？以前沒見過。”

張楸不知道崔韶陽回答了什麼，疾步走出了門。

工作過於忙碌的一個好處是，留給自己思考的時間並不充裕，這是張楸覺得這份工作對自己而言最有價值的一部分。隻是洛青市太小了，似乎處處都可以有“重逢”。

張楸歎了口氣，走進了地鐵。

第二天氣溫有二十度，張楸穿上了新買的蕾絲連衣裙，因為連衣裙是白色的，張楸選了透膚的絲襪和米色風衣，出門的前一刻有想過早晚溫差大，晚上下班或許會冷，但上班時間迫在眉睫，張楸著急出了門。

經常和張楸坐一起又一起吃午飯的同事誇張楸的新裙子好看，可來不及感到高興，零售渠道的營運經理又來找張楸了，張楸一摁眉頭，和營運經理一起走進了會議室。

情況比預計的好，兩人十一點就合完工作，營運經理連連道謝，又讓下麵的人買來咖啡給張楸。

張楸道了謝，邊喝咖啡邊回昨天的插旗郵件。中間張璐瑤有發信息來問周末是否一起逛街，這周末秦陽出差，她有空。又有徐曉達問她今晚有沒有空一起吃飯。張楸在對話框上停頓了下，回複徐曉達“可以”。徐曉達有找過她幾次，張楸初期下意識避免和他見麵，後來隻是因為工作忙。

徐曉達得到她的回複，又發了個餐廳。張楸點進去一看，是清江邊的一家餐廳。

到了下午五點，同事已陸續下班，公司默認周五可以早下班。張楸回完最後一封郵件，和坐一起的同事一起關電腦下班。

走出大樓，被風一吹，張楸就有些後悔今天穿了透膚的絲襪，傍晚的天氣還是有些涼。快快走到地鐵，張楸決定先回家換身衣服再赴約，餐廳離家並不遠。

吳媽媽見她回來，又見她急匆匆去換了身衣服，把連衣裙換成了襯衣和牛仔褲，問道：“小小姐是要出去嗎？”

“是啊。”張楸對著鏡子紮馬尾，“對不起吳媽媽，今天忘了早點跟你說。”

“沒事沒事。小小姐都好久沒有出去吃飯了呢。”吳媽媽的語氣聽著有些欣喜。

張楸紮馬尾的手一頓，隨即又笑著說“那是我前段時間工作太忙了。我今晚和曉達出去吃飯。”

“曉達來看過我。那天晚上小小姐加班回來的晚，他又有彆的事要走，所以小小姐沒遇到他。”吳媽媽一直很喜歡徐曉達。

張楸抄小道走到了餐廳後方的一條小路上，小路走了五分鐘又穿過一個紅綠燈走入主路旁的人行道。

周五的晚上路上彌漫著喜悅，路人都少了工作的煩惱，大多說說笑笑，熙熙攘攘，迎接周末。張楸看了眼時間，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多分鐘，於是也放慢了腳步。

這條主路旁是租界時期建的外國建築，如今這些建築不是銀行，就是酒店，路邊的酒店都以貴價聞名，酒店一樓的門麵也大都是奢侈品專櫃。

迎麵走來有些和周五格格不入的女學生打扮的女孩子雙手抱著一本書，行色匆匆，走到張楸身旁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張楸的肩膀。張楸一個趔趄，後腳跟抵住地麵沒有摔倒，女學生連連道歉，原本手裡捧著的書掉到了地上。

書裡夾著很多東西，書掉落後，這些東西散落四處。女學生彎腰拾撿，張楸也蹲下身來幫她把東西撿起來。

落在張楸左腳邊的是一張長方形的票根，張楸扭過身伸手去撿，可伸出的手，瞬間停在了空中，票根上的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張楸的生活中了。

女學生已經把所有的東西撿起來，除了張楸手上的，“小姐姐，我可以拿回我的東西嗎？”

張楸被叫回了神，神色複雜地把票根撿起來遞給女學生，“不好意思。”

女學生道了謝，又急急忙忙離開了。

張楸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站在人行道上，有些茫然的張望了一會兒車水馬龍，霓虹為城市戴上了五顏六色的項鏈。

手裡的手機震動了下，張楸沒有看新來的信息，而是給徐曉達打了個電話，告知他今晚不能一起吃飯了。

徐曉達在電話的另一頭感受到她講話的語調異於平時，不放心地問道：“楸楸，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曉達，這次真的抱歉，我先掛了。”

張楸伸手攔了一輛顯示空車的出租車，“師傅，我去東方藝術中心。”

東方藝術中心是十年前建造的一個演出中心，位於城市的東邊。自從落成之後，洛青市大多音樂類的演出都在藝術中心舉辦。張楸在大學的時候來過一次，那時候藝術中心的周圍空蕩蕩一片。此時，藝術中心周圍既有高聳入雲的辦公樓，又有燈火通明的居民區。

司機還未停穩，張楸就開了車門，司機抱怨道：“你這樣很危險。”

張楸對此恍若未聞，轉個身印入眼簾的就是偌大的一張海報，即使是夜晚泛黃的燈光下，海報上的人依然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