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言孝語 您既沒有飛升的可能,更應當……(1 / 1)

關於複仇這件小事 得來 4261 字 11個月前

本該空著回宮的太子鶴馭裡,現下載了兩個人,反倒國師與欽天監監正的轎輦淒慘慘被扔在河岸邊。

池荇甫一坐穩,就向溫暨望伸出了手,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溫暨望顯然還有些沒從方才的驚濤駭浪中緩過神來,有些迷惘地眨眼。

細碎的光透過簾子落到他毛茸茸的眼睫上,讓他平添了幾分無辜。

池荇挪到他身側,抓起他藏在袖中的右手,輕輕觸碰孫杏林剛剛為他包紮好的棉布,問道:“疼麼?”

看著她擔憂的神色,溫暨望嘴邊的一句“不疼”咽了回去,鬼使神差道:“有些疼。”

的確是疼的,劍刃將手掌割開了兩道幾乎見骨的傷口。但他承認疼痛,完全隻是因為沉迷池荇滿眼都是自己的感覺。

這一個月,他有過太多忐忑,現下她手指輕輕點在棉布上,帶來細微的疼和癢,像有一隻小小的蟲子順著傷口鑽進自己身體,最後停在心上不停的振著翅膀,蠱惑:再靠近點,你不是很想念她麼?

眼下事情還沒有解決,再等等。

他不自然地將手收回,掩唇輕咳一聲道:“昨日周嬰來見我時並未細說,林鹿給你下毒了?可有找到解藥?”

池荇輕歎一口氣:“上朝前一晚他逼我服下的,依照他的路數,那藥應當產自驪國,隻是不知可不可解。”

“一定有辦法的。”溫暨望語氣溫和堅定。

池荇不置可否,撩開簾子探出頭向隊伍後方眺望。

隊伍臨行前周嬰率領錦衣衛突然發難,將隨行官員中林鹿的走狗一一緝拿,他們如今正老老實實跟在隊伍裡。

池荇道:“多虧王淵早查好了林鹿的黨羽,雖還有漏網之魚,但已能保證林鹿已無力反撲。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林鹿的黨羽眾多,其中不乏像孫杏林一樣的人。他們能力出眾卻因種種原因不得不裝聾作啞或為他所用。

溫暨望道:“隻能慢慢調查,酌情定罪。今日受牽連的朝中肱骨過半,若硬要追求一個非黑即白,朝中恐怕剩不下幾個人了。眼下翎王還有可能會起兵造反,若我將他們一一嚴懲,誰來助我守護大盛。”

“且我與……晟昭帝亦是識人不清,愧對天下。我會讓他同我一道寫罪己詔,向天下人賠罪。”

池荇低聲道:“他的身體已不能支撐多久了,你還需早做準備……”

溫暨望這才想起來在祭台時晟昭帝不言不語的奇怪反應,他問道:“今日他是突然毒發還是——”

池荇坦坦蕩蕩承認:“是毒發,但與林鹿無關。我早猜測他即便看到了鷹隼,知道自己被林鹿耍了,也不會在百姓麵前承認,甚至有可能替林鹿遮掩過去,保存他的顏麵。”

“所以我提前讓孫杏林配了藥,令他四肢僵硬,口不能言。”

“放心,藥效不過持續幾個時辰,即便他再錯,我也不會在這個動蕩的節骨眼上對皇帝下手,還需要將他供好了穩定民心。”

這個月中孫杏林曾為晟昭帝請過一次脈,他也就剩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了。

那就讓他這三個月在無儘懊悔與絕望中度過罷。

溫暨望點點頭:“當前最要緊的是探聽翎王的態度。盛國國力空虛,此時若是內亂,必會遭鄰國借機侵擾。”

池荇感到一浪接一浪的困意湧上,她半合眼,慵懶道:“就衝這一點,即便翎王想反,也難以說服宋將軍為他效命吧。”

“不錯。”

看著少女疲憊過度蔫蔫的樣子,溫暨望心疼一瞬,輕輕扶住她的頭,以自己肩膀為枕。很快便聽到她的呼吸聲變得均勻綿長。

……

申時末,晟昭帝終於勉強能動,卻因氣急攻心引得舊毒複發,下不得榻。

他將池荇等人召入寢宮,不願讓他們瞧見自己的病容,便隔著紗簾道:“太子,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

溫暨望聽出他聲音裡的虛弱與憤怒,平靜回話:

“國師林鹿巧言令色,圖謀不軌,多年來欺君罔上,利用丹藥謀害聖體,實乃罪大惡極。此番多虧池大人智計過人,請君入甕力挽狂瀾,救下了仰行與父皇,得了天下百姓的讚譽,還請父皇問責國師同時,莫要忘記功臣。”

晟昭帝冷笑,聲音沙啞粗糲:“功臣?她犯下了欺君之罪,擾亂祭天還說是功臣?”

“她的事朕暫且還顧不上。你方才說國師的一切都是假的?那種種神跡……不可能,定是這妖女要阻攔朕飛升。”

預料之內的執迷不悟。

池荇淡聲:“陛下,不如將林鹿帶上來,罪臣可與他當麵對質。”

晟昭帝沉默半晌才應下。

……

短短半日功夫,林鹿已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巔峰跌落,他手腳皆上了鐐銬,散發赤足,形容狼狽,再沒有了往日居高臨下的氣勢。

池荇心中說不上痛快。

他雖必將伏法,但僅是讓他伏法並不能徹底讓池荇釋懷。

晟昭帝質問:“國師,你可認罪?”

林鹿明白自己大勢已去,懊悔憎恨之餘,他還不忘抓住這最後的時機打擊晟昭帝,他神情倨傲,仿佛是獲勝的一方,眼神中有幾分癲狂,輕蔑道:“是我做的,但我無罪。你昏庸無道,殘害手足,殺妻殺子,天理難容,還妄想升仙?你我阿鼻地獄自會相見。”

晟昭帝不願相信,掀開一條縫隙看著林鹿道:“不可能,不可能,朕親眼看著皇後飛升,朕見識了你那麼多仙術……”

池荇補充:“陛下,您確實是受他蒙蔽。今日祭台之上所發生的種種,您也應當還記得。所謂修仙成神,不過一場騙局。”

“國師要做的,便是讓您犯下惡行,永不超生。”

一陣劇烈的咳嗽從榻上傳來。

聽到永不超生四個字,晟昭帝心智幾欲崩潰,他艱難撐起身子撩開帷幔,顫著手撩開帷幔:

“大膽!放肆!快!將他們都殺了!”

溫暨望緩步上前攙扶晟昭帝,淡聲道:

“父皇息怒,您既沒有飛升的可能,更應當保重龍體。方才孫院判來報過,說您所剩時間不多了,還是先好好休養吧。國師的事情,還是由兒臣提父皇處理為上。”

晟昭帝一時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是幻覺?

飛升成仙是謊言?

自己時日無多?

逆子!都是一夥的!

他氣血上湧,隻覺眼前天旋地轉,用儘全力推開溫暨望。

“你們,你們!”

他顫顫巍巍說不出話,頹然倒回榻上。

池荇有些驚訝地看著溫暨望——她那麼大個皎皎明月,怎麼變黑了?

她怕將晟昭帝氣出個好歹來導致江山動蕩,特意委婉了說辭,沒想到向來溫和守禮的溫暨望竟句句直言。

不過聽起來是挺解氣的。

月亮長大了,有了鋒利的那一麵,不再是那個出了宮門就難自保的泥菩薩。

床上的晟昭帝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他有氣無力地問林鹿:“這一切都是你與翎王的陰謀?十二年!朕信了你十二年!”

林鹿冷笑:“翎王豈會在意你這種小人。一切都是我一個殘缺之人做的。是你太無用,不堪為帝。”

“朕不信。來人,為朕寫聖旨,叫翎王來開陽當麵解釋,快。”

溫暨望道:“父皇,兒臣猜測國師有反心的消息馬上便會傳到西原,翎王無論如何也應當不會貿然回到開陽,不如派兒臣去與他交涉,查清他是否知情。”

晟昭帝猶豫:“你願意去?朕可不會給你兵力。”

他想知道翎王是否會反,更擔心自己這個兒子知道了他生母是自己所殺,借機掌兵權謀害自己搶奪帝位。

“父皇放心,兒臣隻帶一隊親衛足矣。”

池荇詫異看他。

為天下百姓著想,此時的確應當儘可能安撫翎王,溫暨望的選擇無可厚非。

可不帶兵去,萬一這一切是翎王策劃,那他豈不是自投羅網?

溫暨望察覺了池荇的擔憂,向她輕聲:“放心,我自有安排。”

聽出他有把握,池荇放鬆下來,頗有種吾家有兒(夫)初長成的自豪。

……

對於林鹿及其同黨罪行的調查交到了周嬰手中,溫暨望與池荇多次旁聽,從旁協助。

四月廿三之後,晟昭帝重病不起,不見任何人,隻催促溫暨望儘快啟程前往西原。

隻是無人在意罷了。

有周嬰父子及朝中不少清明朝臣到支持,溫暨望很快把握了朝政。

朝中有待解決的問題太多,他暫不能盲目動身。

倒是池荇忙裡偷閒,抽空去祭拜了親人,為他們在廟中供了長明燈。

從靈山寺回城的路上,池荇看到幾處為國師所建的道觀被人拆除,頗感欣慰。

可行至盈月彎時,卻發現祭台三裡外的那一處道觀前楊柳依依,香客往來,甚是熱鬨。

她有些意外,難不成開陽還有人信奉林鹿?池荇用幕籬遮了麵,挽著阮煙兒與春杏混入了觀中。

裡麵人擠人,她們三個身量都不高,墊著腳向裡張望。

片刻後,阮煙兒疑惑:“這台上立著的是……神女?”

春杏遲疑地接話:“……怎麼瞧著有點像……”

二人扭頭看向目瞪口呆的池荇。

池荇喃喃:“像我……”

本該立著林鹿神像的地方,換成了一個巧笑盼兮的紅裝仙子。

什、什麼意思,她還沒死呢。

百姓消息這般靈通,知道她命不久矣提前給自己供奉香火?

阮煙兒向旁人打聽:“這供奉的仙子是何人?”

那人鄙夷地看她一眼,解釋道:“並非仙人,這是咱們新任司天監監正池大人,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大夥感謝她保下了太子殿下,揭穿了國師那個道貌岸然的騙子,才來此處拜她。”

“咱們百姓,誰不感激她。”說罷將手中香燭塞給阮煙兒兩支,道:“小娘子你也拜拜,池大人可保闔家安寧,遠離奸邪。”

池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