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鎮之物 說不定是因愛生恨……(1 / 1)

關於複仇這件小事 得來 4050 字 11個月前

空氣變得稀薄又沉重,池荇幾乎無法動彈。因為有這樣昏庸無能的帝王,才讓國師那樣投機取巧之人登上高位,更導致她的父親蒙冤,自飲毒酒卻仍沒換回清白。

“這次波及了多少宮人?”她聲音極輕,有些顫抖。

齊嬤嬤沉重:“所有相關人等,包括洗菜、上膳的加起來,一百七十三人。”

池荇心口一窒。

此次所牽連人數,正與當年恰好相同。

上蒼似乎在開一個殘忍的玩笑:十年前,池荇隻能躲在角落,看著餘下的一百餘人步父親後塵,相繼死去;十年後,她難道又要躲在角落看新的一百七十三人落難?

她胸中悲愴,牙根緊咬,借著低頭觀察白玉瓶掩飾自己不尋常的表情:“齊嬤嬤,您對國師大人有什麼了解?”

齊嬤嬤沉思:“了解自然談不上,太後娘娘與他向來鮮有往來……倒是皇後娘娘在世時,與他來往頗多。”

皇後娘娘……池荇沉思。皇後娘娘與晟昭帝是少年夫妻,據傳十分仁德聰慧,極得太後與先皇喜愛,可惜早早便病逝了,獨留尚是幼子的溫暨望在深宮處處受人挾製。

齊嬤嬤麵色猶豫,一直未再開口說話,似是遇到了難題。池荇察覺她有異,問道:“齊嬤嬤,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齊嬤嬤坦誠:“確有一樁秘事,不知是否該告訴娘子。”

池荇目光沉靜:“齊嬤嬤,事已至此,我便據實說了。唐荇入宮來的目的,就是扳倒國師。若恰巧與太後娘娘是同路人,不妨同行。”

齊嬤嬤定定看了幾息池荇,少女眼神堅定,最深處燃著憤怒。

齊嬤嬤頜首:“唐娘子的話,老奴會轉告給太後娘娘。說與不說,就看太後娘娘的意思了。”

池荇點頭:“好。”

李公公的聲音從外間傳來:“齊嬤嬤,唐娘子,先停停,出大事了,快隨咱家到慈寧宮走一趟罷。”

齊嬤嬤臉色巨變,猛地拉開房門:“娘娘怎麼了?”

李公公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哎喲我這是急糊塗了,不是娘娘,是壽妃,壽妃手下的宮女在她宮裡發現了巫蠱邪物,方才交給了太後娘娘,現下正審著呢。唐娘子是國師親傳,想來能分辨些邪物,太後叫咱家尋你去瞧瞧。”

“李公公,巫蠱邪物可不常見,小小宮女如何能有那等本事分辨?主子出事,她能有什麼好下場?您可親眼瞧見那物什了?”池荇攥著李公公小臂,眼底原本小小的火苗已然瘋漲,幾乎掩藏不住。

十年後,又一宗巫蠱案浮出水麵。這一次,這一次!

李公公疼得呲牙咧嘴:“祖宗您輕著點兒。有什麼咱們去了慢慢說。”

池荇回過神來:“李公公,對不住,是我著急了。”

“哎,年輕小娘子,有點力氣好,無礙無礙。”李公公笑著晃晃臂彎裡的拂塵:“那壽妃,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你可曾聽聞?”

見池荇搖頭,他答道:“這壽妃啊,十六便入了宮,一打便打了十幾年馬吊,是鎮西軍定遠將軍宋十的獨女。”

他又湊近池荇耳邊,低聲說:“咱們這些奴才瞧著,壽妃當是對國師大人有意。”

池荇挑眉:“哦?何以見得?”

李公公搖頭晃腦:“她呀,剛進宮不久便嚷著要當國師的徒弟,但她沒有唐娘子的福氣,被國師拒之門外,哭鬨了好一陣,被太後娘娘關了三個月禁閉才老實些。那以後便開始有些神神叨叨的,菩薩佛祖元始天尊有什麼信什麼,非說自己有機緣。皇上厭棄她,又顧忌定遠將軍顏麵,乾脆準她在宮裡戴發修行。”

齊嬤嬤冷哼一聲,補充:“哼,這些年,肉一口沒少吃,馬吊一把沒少打,哪來的修行。老奴看她就是被國師皮囊迷了心智。定遠將軍那般神武,怎得教出這樣的女兒。”

被國師麵皮迷了心智?這壽妃當真與眾不同。池荇眼裡,國師完全是一條隨時吐信子的黑皮蛇,想到他那冰冷傲慢的眼神,池荇背後就一層寒意。

慈寧宮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更顯威嚴,朱紅的宮牆被錦衣衛守得嚴嚴實實,池荇很遠就看到了周嬰調配人手的身影。

池荇暗暗推測,當下消息應該已經被封鎖在了慈寧宮中。那定遠將軍手下三十萬兵馬,此事若處理不好極可能成為引發動蕩的導火索。

她走近周嬰行禮:“周指揮使。”

周嬰有些詫異,看她神色自若,才笑著道:“沒想到在這再次遇見唐娘子了,在下一直苦於沒有機會恭喜唐娘子心願達成,今兒個倒是正好,唐娘子,恭喜了。”

說著他友善一揖,池荇客氣還禮:“不敢不敢,指揮使有心了。”

因著周嬰對高、許兩家勾結之案查得馬虎,結案潦草,池荇對他並無好感,隨口試探:“民女聽說錦衣衛並無在後宮內行走的權力,不知指揮使這是……?”

周嬰撓撓頭,笑著道:“太後娘娘一個時辰前剛將我調過來把守,未曾說過原因。我們嘛,主子說的時候就聽著,主子不說也不會問。”

池荇頜首:“太後娘娘召見,民女就先進去了,改日再和指揮使敘舊。”

周嬰揮揮手,示意手下放人。

慈寧宮內氛圍格外壓抑,宮女們都低著頭神色匆匆,好像誰抬頭多瞧上四周一眼就要被守在宮外的錦衣衛撥皮拆骨。

太後端坐在側殿正中,眉頭皺得死緊,唇也緊緊抿著,看到池荇進來,揉揉眉心道:“唐荇,巫蠱邪物,你可見過?”

池荇扯起謊來毫無壓力:“回太後娘娘,民女有些了解。若娘娘準許,民女可先代娘娘審問一二後再看那魘鎮之物。”

“好,將那宮女帶上來罷。”太後疲憊地靠住椅背。

如今國弱民疲,有亂世之兆,國師方才說星象乃大凶的熒惑守心,偏偏定遠將軍獨女卷入這樣的風波。最好能馬上查出她是被人陷害,不然依皇帝的性子,恐怕壽妃必死無疑。

這些年多虧鎮西軍駐紮邊關與夏、昌二國軍隊互相製約,壽妃若死必將動搖軍心,若鎮西軍趁此叛亂,後果不堪設想。

“唉。”

在太後沉重的歎息聲中,一個三十出頭的宮女被內侍架了上來。

李公公上前解釋道:“唐娘子,她是壽妃身邊的貼身侍女,跟了壽妃也有近十年,您先聽聽她說罷。”

那宮女看著神色憔悴,說話卻很有條理:“奴婢伺候主子十年,若主子有難,奴婢也討不到好,所以奴婢所言句句都是實話,絕無半點作假。”

池荇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你都何時見過那魘鎮之物?壽妃又是如何行厭勝之術的?”

“回娘子,奴婢有罪。奴婢其實不止這一次撞到過主子行厭勝之術。第一次是十年前,第二次是三年前,而後就是昨夜。奴婢瞧得很清楚,幾年來主子都是用一隻骨頭製成的人偶來施術的。奴婢隱瞞多年不說,是害怕壽妃娘娘一旦暴露,奴婢也難逃一死。”

宮女開始抽泣,一邊磕頭一邊道:“可昨夜奴婢起夜,路過主子小佛堂時又恰巧撞上了主子施術,慌忙離開時卻被主子發現。奴婢自知已難逃一死,索性將此事捅出來,也算救了那被主子咒了多年的人,為奴婢來世積福報……”

池荇走到她身邊,蹲下身看著她:"你入宮前可見過人行厭勝之術?"

“未曾。”

“那你為何確定她手中那骨雕就是魘鎮之物?”池荇追問。

宮女遲疑片刻,道:“奴婢最初也不知道那是何物,直到有一次聽到了壽妃在施術時說的話,才恍然大悟。”

“你沒聽清壽妃詛咒的是何人?”

“未曾。”

池荇冷笑:“後宮中妃位身邊共三十餘人伺候,十年時間就你一個人沒事就能撞到壽妃大剌剌行殺頭之舉?你這運氣未免太好。”

宮女哭著答:“奴婢冤枉,您可以四處查一查,這些年,我們宮中共計七人意外病死或犯錯被杖殺,想來他們未必不是被滅了口。”

“壽妃入宮前,你在何處當值?”池荇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奴婢原是太後娘娘宮裡的人。”宮女向太後方向跪爬兩步:“太後娘娘,您可以問問您宮裡的老人,應當都記得奴婢是怎樣的人。”

她似恍然大悟:“奴婢猜測,主子行壓勝之舉,恐怕與國師大人有關。”

池荇來了興趣:“何出此言?”

宮女回憶著說:“娘娘自入宮以來便迷戀國師,卻屢遭冷眼,說不定是因愛生恨……”

“行了,帶下去罷。”池荇已經不想再聽她掰扯下去。

她雖無甚情感經曆,卻善於洞察人心。尋常女子若遭了國師拒絕,衝國師那性子,定會讓那姑娘不敢再看他一眼,更彆說對他下咒了。

逃避危險是人的本能,何況她還是身嬌肉貴的高門貴女,池荇揮揮拳頭便能嚇哭的人,如何敢跟國師在巫蠱壓勝上班門弄斧?

無論壽妃是否無辜,壓勝的對象都絕不可能是國師,宮女說這些,顯然受了指令,欲蓋彌彰。

等到壽妃披頭散發地被人拖上來時,池荇開始反思自己是否過於狂妄自大,導致判斷出了偏頗。

早聽聞定遠將軍天生神力,無比神勇,池荇覺得那不過百姓出於敬仰的溢美之詞。如今見到了他的獨女,池荇算是徹底信了。壽妃身長七尺,膀大腰圓,四個小內監臉漲得通紅,才把一直掙紮大哭想撲向太後的壽妃拉住。

她的哭聲也是池荇聽過最嘹亮,氣息最綿長的。看來就算在這深宮中打了十餘年馬吊,她也從未忘記自己出身將門,不輟武藝。

池荇甚至有點敬佩,溫聲:“壽妃娘娘,您先彆急,太後娘娘公正清明,定會還您一個公道的,還請您具體說說?”

壽妃停下了掙紮,卻仍然激動:“國師在哪?我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