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 沒有人關心蘇念是怎麼到舅舅……(1 / 1)

沒有人關心蘇念是怎麼到舅舅家的,除了他舅舅。

那也是在父親醉酒,凍死在馬路牙子上,母親離家出走一年半後了。

當時舅舅看到他時,家裡的水電煤都斷了很久。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獨自站在黑暗寒冷的房間裡,身上套著六七層春夏秋冬各季的衣服,手裡還緊緊攥著從垃圾桶裡撿來的半瓶礦泉水。像是被遺忘在世界洞穴裡的小獸。

在西北某些的地方,冬天不供暖,是會凍死人的。即便如此,少年還是開了一扇窗,讓準備開口的溫寶華哈出了一口白氣。

恍惚間,溫寶華好像不是站在曾經姐姐的家裡,而是剛剛下火車時北城的火車站廣場上,望著隻有窗外傳來的闌珊燈光,這個房間顯得更冷了。

少年蘇念則沉默的看著陌生人,眼神帶著一絲警惕,但身體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動作動作。

直到溫寶華嘗試的喊出一聲:“蘇念?”

少年才怯生生的走近了一步,仍是隔著半米遠的距離,他聽見少年口齒清晰的說:“我不進福利院,我也不需要什麼幫助,請您走吧…”

溫寶華才淚盈於睫的哽咽了,他先是用凍的通紅的手抹了抹眼睛,然後稍稍平複情緒,這才開口道:

“蘇念,我是你舅舅…我,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蘇念抬頭,疑惑的望著麵前這個看起來孔武有力個頭不高的中年人,他的腰彎的很厲害一看就是那種每天要做很多重活的人。但對方的眼睛濕漉漉的黑,像是草原上的牛馬。

蘇念默默搖頭對著這個褐色皮膚沿海長相的中年人道:“不了,這就是我家。”語氣分外認真。

兩人相對,氣氛一時又陷入了沉默。

原本蘇念讀的初中班主任和福利院的社工們,幾經輾轉,在派出所同誌的共同幫助下才聯係到溫寶華。

這還要多虧了蘇念母親溫霖原來打工地方的體檢入職表上的社會關係欄,上麵清晰的寫著溫寶華的名字,地址以及電話。

所以在溫寶華第一次接到北城派出所的電話時,還以為是社會上常見的電信詐騙,剛想掛了就聽見對方念出了一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溫霖’。

那張在溫寶華記憶裡已經模糊的麵孔才逐漸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姐姐,那個十六歲就離家出走,逢年過節也從來不打電話報平安的姐姐……

溫寶華記得在姐姐走的那天,天下著雨,她和父親產生了激烈的爭執,少女歇斯底裡的一腳踹翻了今天要出攤的魚簍子,大罵著‘我受夠了,我再也不想當一輩子的賣魚販,臟死了……’

那天,一直沉默寡言的父親掄起手第一次給了姐姐一巴掌,就是這一巴掌讓姐姐再也沒有回過家。

他還記得姐姐那孤單的身影在瓢潑的雨中奔跑的樣子,很快就消失在白色的雨幕中。然後便沒了消息。

開頭半年裡,父親總是蹲在門口抽煙,母親怨聲載道的小聲嘀咕,可後來,時間會治療一切,溫霖的名字似乎消失在了溫家的生活裡。

繁重的生計已經讓一家人無暇顧及那個曾經消失的少女,溫寶華也逐漸將姐姐淡忘,直到後來很久。他接管了父親的攤檔,結了婚,生了女兒,又才接到了溫霖的電話。

她沒說自己在哪裡,隻是說去了很遠的地方,遇到了一個人,一見鐘情然後結了婚,那個男人如此英俊,漂亮的讓她心折,她說她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

那個男人叫蘇寧洲。

知道姐姐也過的不錯,溫寶華也算是放了心,又投入到日常的生活裡……每天總有太多事情值得他不停打轉了。

而在半年前,蘇寧洲的死訊傳來後,蘇念便沒有再去學校了。

班主任也來看過幾次,了解到蘇念的母親溫霖早在一年前,就離家出走再沒回來。

原本老校長是讓她來看看少年,順帶提一嘴要收回學校分配房的事情的,可是班主任,作為一個也是有孩子的母親,也沒忍心。

走的時候,還悄悄在桌上留了當時身上全部的現金。

蘇父,蘇寧洲在學校的記錄也是極少的,甚至在當地派出所的登記都寥寥幾筆,根本沒有提及家鄉或者父母。仿佛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樣。

蘇寧洲本人的戶籍,是從南方某個出文人的市裡來北城的,戶口本上除了他自己,妻子溫霖就是蘇念了,再無他人。

這讓老師社工們都無從找起,所以,隻能順著溫霖的資料戶籍,找到了蘇念的舅舅溫寶華。

當天晚上,溫寶華帶著蘇念去吃了晚飯。

北城的冬天,六點左右天就全黑了,寒風凜冽。街上的店鋪打烊的也早。天寒地凍加上凍冰的路麵,連過往的車輛都少,偶爾一輛也是減速慢行。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對坐在蘇念家樓下不遠的蘭州拉麵館裡,相對無言。

蘇念像是很久沒接觸過熱東西了,雙手一直緊緊握著玻璃杯裡的熱茶水,也不怕燙著。水霧迅速氤氳了他那張因為營養不良極為瘦消的麵龐。

好幾次溫寶華想張口說些什麼,卻又止住了。和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這樣坐在一起,他也是頭一遭。突然想來父親原來對待自己的沉默寡言,應該也是不知說些什麼吧……

溫寶華看到過蘇念的家。

蘇念把撿來的垃圾,小心翼翼的分門彆類堆放在廚房和衛生間裡。

水槽裡還有一排排有水的礦泉水瓶子,廚房的灶台上放著各種開封口的食物…地上則是踩扁的易拉罐空瓶,各種編織袋,舊報紙等等…

少年極為小心的生活著,儘量不給街坊鄰居添麻煩。哪怕在北城,人的心都是熱的,可在少年的一再拒絕下,他們也無能為力。隻有社工一趟趟的跑來詢問,偶爾提些生活用品和吃食,都被少年婉拒了。

溫寶華是沒辦法問這個少年這半年多是如何生活的,問不出口來,所以隻能突然大聲的朝著後廚喊話:“大碗的牛肉麵加兩份牛肉再加一個蛋,再來一瓶啤酒吧。”

聽到‘啤酒’蘇念的臉上突然變得溫和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那頓飯也吃的頗為順利。

當天晚上,溫寶華也沒去找旅店,就在蘇念家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