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瑜視角(第一人稱) 好好……(1 / 1)

凡清 琮雨 4410 字 11個月前

我真正的人生似乎是從十五歲那年開始的,我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周圍很安靜,病房也很寬敞明亮,偌大的病房裡除了儀器的聲音隻能聽見我自己的呼吸聲。

“他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這點你們放心,就是……”

後麵的話我聽不清楚了,隻不過沒一會我就聽到了開門時會發出的摩擦聲,讓我覺得很熟悉,但又不清楚為什麼,還沒來得及將睜開的眼睛閉上,我就看清了來人。

來人是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女人,臉上畫著淡妝,脖子上有一條看起來很簡約大氣的項鏈,看到我的那一刻,女人臉上那種擔憂的情緒褪下去,換上了驚喜,對著我問了很多東西,但似乎是看到我呆滯著的狀態,她又默默停下了,隻是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我。

很難形容看到她的那一刻的感受,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那種情緒大概可以稱作“失落”,可我不清楚為什麼。

當我閉上眼想去深思這情緒的來由時,我的頭腦裡卻是一片空白。

出院那天女人和我說了很多,說關於我的過去,那些字眼很陌生,陌生到像是另一個人的生活,隨後她又絮絮說怎麼找到我的,說著說著就哭了,我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後來,我和這個自稱是我母親的女人回了家——雖然我對這裡沒有任何印象。

回家後我又無聊地待了好些天,才輾轉辦了入學手續。

去學校那天,天很晴,也很熱,每當我抬頭時就會被強烈的陽光刺的無法睜眼,索性便半垂著頭走,目光沒處可落,就那樣盯著被曬的仿佛要化了的柏油路。

直到我感受到了一個目光落在我身上,說真的,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我還低著頭,明明腦子裡神遊天外想著不知道什麼事情,但還是會感覺到那個目光,仿佛比今天的陽光還燙,落在我身上,讓我不自覺加快了腳步想要快點離開。

好在走了沒一會就沒在感受到那目光了。

為了讓我進入到這所聽上去很不錯的學校,我媽給我在附近的學區買了個房,這些天她因為有事回家處理,房子裡除了請的阿姨就隻有我,阿姨在做完午飯後也回家了,所以這間大的有些空的房子裡就剩下了我一個人。

吃了飯後,我睡了個午覺,罕見地夢到了一些模糊的場景——自我出院以後,因為腦袋空空,我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

夢裡有個很遙遠的聲音,叫我“小傻子”,我循著聲音的來源追過去,卻什麼都沒看到,隻是茫然地蹲在一片孤寂中,心臟因為奔跑很強烈的跳動著,咚咚咚的聲音穿透耳膜讓我覺得很吵,直到再次感受到那串目光,我回頭看去,然後夢醒了。

“簡俞,簡俞?”

聽到有人叫我,我才模糊的睜開眼,看到母親擔憂的神色,她問我怎麼了,做噩夢了嗎?我搖搖頭,那應該也不算噩夢,隻是那種心臟強烈跳動的感覺我現在依舊能感受到,這讓我覺得有點難過。

後來的日子很平淡,每天就是上學回家上學回家的兩點一線,隻不過那天聽到敲門聲的時候,我以為是外賣到了,沒想到是一張有些陌生的麵孔,他看我的眼神很怪,目光停在我身上就像是有溫度一樣,燙的驚人,可是他就在站那也不說話,仿佛隻是想要把我從頭到腳看一遍。

令我有些慌亂的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有點想走上前抱住他,這太荒謬了,我明明從未見過他,可是卻好像很早以前就認識一樣,這讓我心裡覺得很不踏實,想要努力回想,卻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好半晌才穩定好情緒回過神問他有事嗎,他的表情很怪,很複雜,但我讀取到很強烈的錯愕與失落,這讓我也不由得有點難過,於是我關上了門,沒去看門外的人是否離開。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和那個人都沒什麼交集,僅有的交集就是偶爾去上學時會在電梯裡碰到,他也不說話,我也不去看他,但始終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奇怪的事,我並不多反感。

接到我媽電話叫我回家那天是一個很晴朗的日子,但是我剛到家沒多久就開始陰雲陣陣,天邊也隱隱傳來悶雷聲,讓我有種強烈的不安感,我和我媽說想要回學校那邊的房子,我媽說外麵下雨了就彆回了吧,明天叫阿姨把東西收拾出來,讓司機送過來,要讓我在家附近上高中,我有些猶豫但還是同意了。

後來的事情就是我很久沒回那裡,聽說隔壁家的孩子高考了,考的似乎很不錯,聽說考的也挺遠的,在好幾百公裡外的城市,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那天外麵的雨下的很大,仿佛要把整座城都淹沒,房間裡悶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我打開窗戶透風被暴雨淋到頭上,第二天就有點低燒,我迷迷糊糊又做了個夢還是從前那個場景,夢裡的人的麵龐這一次我終於看清楚了,是那個人,那個鄰居家的孩子。

醒來時那種強烈的心臟跳動感仍然存在且伴隨著我。

日頭總是讓我覺得過的很慢,雖然我並不曾感受到類似焦慮壓力等情緒,但卻常常會覺得心裡缺了一塊一樣,空落落的。

有時候恍惚發呆時我會產生一種我在等著某個人的想法,這想法沒來由的伴隨了我四年。

四年後我遇到了現在的男友,他總是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讓我想起一個人,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心卻很難控製。

沒想到時隔五年我還會見到那人我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到了的人。

他似乎有些醉了,看著我傻笑,我上前問他你家在那裡,他仿佛清醒了片刻,手卻緊緊抓著我的手腕,讓人覺得有點燙,奇怪,明明隔著袖子的。

得知他竟然住在我隔壁,我有點驚訝,心裡思考著是不是和他太有緣了,可是明明搬來了半年卻才知道,我心裡又覺得複雜。

本來想把他送回家就離開,可他卻抓著我不放,但他也不閉眼,就那樣盯著我,讓我覺得有點局促,我便強裝鎮定問他近況如何,他說的話卻出乎我的意料,他說他很想我。

那種強烈的跳動感又回來了,那天我幾乎是逃走的。

後來,我常常黏著男友,企圖麻木這種感覺,讓那天的情緒遺忘在記憶裡,可是男友卻沒過多久就和我提了分手,他說我不會愛人,他一點也感覺不到我愛他,他又說我們結束了。

明明是兩個人的關係,最後下決定的卻是他一個人,那天我喝的爛醉,又遇到了他。

我其實一直知道他叫林凡清,可是我卻從沒叫過他的名字,所以那天我叫了他一聲,等我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我叫了“清清”,這讓我有點慌亂,我意識到這樣的稱呼過於親密,不應該存在於我們之間,我甚至不明白我為什麼會這樣叫,但是卻還是說出了口,仿佛這已經是習慣的,下意識的。

所以我那天閉上眼裝睡,卻沒想到最後竟真的迷迷糊糊睡著了。

離開家以後,這種睡的很踏實的感覺已經許久不曾有過了,我將它歸結於喝了酒,但我心裡清楚不是酒的原因。

或許真的很有緣分吧,那之後林凡清這個人總是出現在我的世界裡,於是那種感覺便無所遁形,等我意識到那是心動時我和他在一起了。

在一起後日頭突然變得很快,快到我幾乎覺得自己是在奔跑著抓著時間,讓我心裡覺得沒來由的害怕,一秒鐘的分彆都會讓我嚴重地焦慮。

於是在一起的三年零四個月我提出了結婚,因為同性在國內無法結婚,我決定跑去國外和他結婚,我迫切的需要一個證明,證明我們完完全全屬於彼此再也不會分開。

可是在簽證即將下來的時候,事情還是敗露了,我被我媽關起來了,手機電腦,我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被收走了,沒法去找林凡清,甚至連他的消息都得不到。

我媽在我記憶裡是個很柔婉的女人,似乎她的身上永遠不會有過於激烈的情緒,但是那天她像是變了一個人,她哭了,她和我說求求我不要這樣,好不容易才把我找回來了。

我沒法說出一個“不”字,我很想他,但我不能見他。

被關起來的第三個月,我在我媽房間的抽屜裡找出了一封信,有點舊了,看著好像有年頭了,上麵的字跡卻很熟悉,我看出來了是林凡清的。

信裡的內容有點亂,還有許多語法錯誤,可以看出寫信人當時的情緒。

記憶如潮水將我淹沒,我終於是暈倒了。

醒來的時候還是在醫院,我記憶的起點是在醫院,如今記憶全部回來了也是在醫院,想看到的那個人始終不在。

我媽看著我,恢複了往日的冷靜,但她通紅的眼眶卻告訴我她不像表麵那樣冷靜,她很平靜地通知我兩個月後要我去結婚。

我覺得很可笑,我這個兩個月之後即將結婚的人,竟然是在病床上收到的“通知”,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我嘗試趁著晚上跑出病房,嘗試尋找公用電話,可是我像是待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籠子裡,看不見外麵,內裡也是一片腐敗。

我開始頻繁的陷入昏迷,夢裡的場景很亂,有時候是福利院那段日子,有時候是更近一點的日子,我在夢裡不願意醒來,有時候會被一些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吵鬨的哭聲嘶喊聲吵醒,然後又會歸於平靜。

這種症狀緩解是在第六個月,我那個所謂的婚禮推遲了,因為我的病,但我現在已經近乎麻木懶得去想了。

我像是恢複了正常一樣吃飯,睡覺,隻不過有時候會坐在病床上望著遙遠的天邊,有時候覺得很遠,有時候又覺得近在眼前。

我媽那天又哭了,可我隻覺得吵,她說了什麼我一概沒理,她似乎也習慣了我的沉默,沒再繼續說什麼。

在醫院的日子很漫長,我像是回到了十八歲那年常常會覺得日頭很長,覺得等待很煎熬,我知道他也一定覺得,也知道我應該快點回去,可是……我迷路了。

林凡清,林凡清……

似乎是我夢裡常常想起他,所以說夢話時會泄露出隻言片語,我媽又變成了那個陌生的人,時常質問我為什麼,是不是怨她在我五歲那年把我弄丟了。

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回答,嗓子乾的厲害,但我一點也不想喝水,我又常常看著窗外,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舍。

可是,林凡清,我活不下去了。

我好累,好疼,我頭好暈,我感覺自己要被淹沒了,密不透風,喘不過氣。

結束的那天,天很晴,似乎回到了五歲那年的初遇,又似乎回到了十五歲那年,那天陽光很強烈,很刺眼,但有個人比陽光還要暖,最後時間回到了那天,我和他說:“林凡清,我們結婚吧。”他看著我的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我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存在價值,仿佛我就是為了他而存在的。

跳下去的時候風很溫柔,將我層層包裹住,有點像他的懷抱。

林凡清,你要好好活著,彆太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