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大氣也不敢出,他隻能跟著那名獄警走到一邊。那個小小的金屬鐵片從他的袖子裡掉出來,被他夾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間。他緊緊攥著那把鑰匙,大腦飛速運轉,到底該把它藏到什麼地方。
“這幾天車間裡頻頻有東西失竊,審核清點數目的時候經常對不上。”獄警轉過身來的時候,幸村也看到了他胸牌上麵的名字,“島田”。
“所以我們要加強安保,對頻繁出入車間的人進行排查。”島田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幸村,從剛剛開始,這人就推著車子在長廊附近來回轉悠,不知道在打探什麼,嫌疑很大。
幸村沒有辯解,他老實地舉起雙手,任憑那獄警對自己進行搜身。
島田對自己產生懷疑其實挺正常的,畢竟自己可以利用職務之便出入每個車間。況且,這幾天頻頻發生的失竊案,的確間接和自己有關。
獄警搜查得很仔細,不僅他身上的每一個口袋都不放過,而且還把他從頭到腳結結實實拍打了一頓,最後甚至要求他脫下鞋子。幸村雖然不情願,但是還是最小幅度地乖乖配合了,確認完畢他身上沒有任何東西了之後,獄警終於放開他,“你走吧。”
幸村沒有走,他禮貌地朝著島田鞠了一躬,向他道謝:“給您添麻煩了。”
“嗯。”島田點點頭,態度很端正。他扶了扶自己的帽簷,把手背在身後,沿著長廊回去了。
幸村默默蹲下身子,從鞋底踩著的地板縫隙裡,扣出了那枚鑰匙。剛剛島田讓他脫下鞋子的時候,他甚至一度認為自己要完蛋了,不過好在獄警並沒有往那方麵想,所以也沒有仔細搜查——也可能隻是單純的不想碰彆人的鞋。
“鑰匙沒有問題,所以明天晚上11點查房過後準時行動。”晚餐的時候,幸村對於行動下達最終版本指示,“我們有三個人,對麵也有三個人。保險起見,我們一人盯一個,防止他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具體行動路線呢?”不二問道,此時此刻他終於有了一些末日就要來臨的感覺,隻不過故事的主角是他們,而且如果按照劇本,他們一定能順利逃亡。
“我把所有的工具藏在了101旁邊的廢棄廁所裡。”幸村的表情看不出他對於行動的態度,“到時候先從側邊樓梯下去,去101拿完工具之後,再從廁所的窗戶出去。”
“出去之後要動作快,找準間隙跑到長廊裡,繞過辦公樓,進入倉庫。”嘴上說著簡單,但是實際的路線和耗時肯定比想象中的要長,“從倉庫後窗出去之後,我們選一人先爬上城牆,係好繩子,剩下的人沿著城牆爬到監視亭樓層,然後繞著監獄外圍跑到門口。”
“不過在此期間我們還有一些隱藏任務。”剛剛那套話術幸村會原封不動地說給他的室友聽,但是接下來的內容,就隻有他們仨能知曉了。
不二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時間不一定夠:“你是說要把他們仨殺掉嗎?我覺得並不用著急,越獄本身就時間緊迫,這件事可以等到我們出去之後再做。”
反正殺掉仨十惡不赦的犯人對他來說,跟吃飯一樣簡單——如果吃的是監獄裡的飯,那可以說是比吃飯還要簡單。
“不是哦,”幸村和他抱有一樣的想法,這件事的優先級的確不算高,“任何行動計劃都需要兩套方案,一套表麵上做做樣子,以蒙騙對手;其實真正的方案卻又截然不同。”
白石掏掏耳朵,這家夥果真和跡部師出同門:“也就是說,我們其實不能靠著貨車偷渡出去嗎?”
“倒也不是不能,隻是如果這麼做的話,你將完全把你的性命交到彆人的手上。”幸村端起紙杯,今天的飲料是粉色的,比昨天的尿黃色看起來稍微有點食欲,“如果真的要談論從跡部那學來的經驗,你們應該比我更有話語權。”
“一切與原計劃無關的不穩定因素你都可以利用,記住,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幸村並沒有喝杯子裡的飲料,光是聞氣味就不太美妙,他默默放下了杯子。
“我不覺得跡部那兒有什麼可以學習的經驗,”不二每日慣例懟跡部,“倒不如說他派了至少三個幫手,但是卻連一個人都沒看住,讓不穩定因素白石鑽了空子。”
“他也不過如此嘛。”這麼一想,感覺他還挺憋屈的。
幸村用手托住下巴,揶揄似的眨了眨眼:“誒,是這樣嗎?”
“不過這一點我和他一樣,我完全相信你們。”他淺淺和另外兩人分彆擊掌。
三人回到宿舍的時候,隻有猩猩一個人在裡麵,他的表情一看就藏不住心事。
“看樣子,堀田應該告訴過你們了,那我也不彎彎繞繞了。”幸村徑直走到他麵前,“明天所有的行動都跟著我們來,要是出了什麼亂子,一切後果自負。”
“哼,”他的眼中透露著狠厲與不屑,“對於我這種人來說,關在這裡也是死,要是被發現了也是死——倒不如說,真出了什麼亂子,對我並不會有任何影響。”
“所以你想表達什麼?”幸村看著他慢慢站起身,壓迫感瞬間“蹭”的一下就上來了,“你要是不願意你可以隨時退出,我隻是給了你這個選擇。你的同伴要這麼做,並不代表你也必須這麼做。”
猩猩沒有說話,他稍稍低下頭,用他肥大的手指一下一下敲著幸村的胸口:“你看不出來嗎?蠢貨。我在質疑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對我們做什麼不利的事情?”
是我的殺意表現得太明顯了嗎?幸村被自己的想法給氣笑了,你跟連環殺人犯談什麼殺意?
“我倒是希望你彆跟著我們一起呢,”幸村拍掉了他在自己身上指指點點的手,“倒不如說,我們幾個還擔心你會不會對我們圖謀不軌呢。”
“難怪你那倆室友答應得這麼乾脆,”雖然這麼說不太道德,不過跟這種人也沒什麼道德好談的,幸村的表情略帶嫌棄,“估計是人家也受不了你的騷擾了吧。”
這句話瞬間就激怒了猩猩,他的目光瞬間變得凶狠,鼻孔也被氣得放大了好幾倍。下一秒,一個巴掌就直接扇了過來:“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幸村沒有躲,他接下了這一掌,然後任憑猩猩拽著他的衣服把自己推搡在地。隻不過也正是因為他沒有反抗,猩猩的怒氣在發泄了幾下之後便消下去了很多,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床上,氣得直抖腿:“行,行,我去,我非去不可,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要搞什麼名堂。”
“你說你乾嘛惹他啊?”白石跟著幸村進了衛生間,看著他拚命用自來水洗臉,在三人的認知中,被這種人碰過的地方簡直肮臟至極。洗完臉後,幸村抬起頭,狠狠瞪了門口一眼。
“激將法果然對易怒的人意外的好用呢。”不二也緊隨其後,跟進衛生間。
“計劃有變。”幸村的眼神涼涼地望著門口,“從城牆處上去的時候,你們先把人帶走,我負責殿後,然後找機會殺了他。”
“不是為了泄憤。”他補充道,“這個人很有可能會破壞我們的計劃。”
監獄裡的最後一晚,所有人都過得很忐忑。明天是很尋常的一天,對於除了他們之外的人來說。需要早起,也需要早睡,會過得平平無奇。而對於201寢室的人來說,他們的心情宛如一杆天秤,一邊是對於未來的憧憬,另一邊是對於退路的權衡。不二和白石明顯屬於前一種,而幸村屬於後一種。
他有些憂心忡忡,照理來說,前期的準備工作確實做得滴水不漏,而且就算真失敗了,自己也可以等著跡部來撈人......前提是他沒有玩兒失蹤。隻是自己的右眼皮一直跳得厲害,心裡也莫名慌張。
不二照例跟他擠一張床,他們每晚都這麼做。床鋪很窄,睡起來也不舒服,他們看上去就像兩隻抱團取暖的小動物。反正是最後一天了,以後也不太可能有這樣的機會了。幸村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不二,表情看上去很是安逸,這家夥還真是黏人,像小熊掛件一樣。
算了,不要想太多。幸村嘴角上揚了一個小小的弧度,自己明明天天教育他們不要總是東想西想,到頭來想的最多的居然還是自己。至少在這個當下,我還是很幸福的。明天的事就交給明天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翌日一早,幸村就囑咐全寢室的人,這一天一定要安分守己,儘量不要引起獄警的注意。
他自己則是對行動路線進行著最終檢查,確保沒有意外發生。
門口的貨車司機似乎在談論著什麼,幸村路過的時候聽到一點隻言片語,他們在商量晚上的行程。有幾個司機在抱怨,明明白天要一直工作,忙得都站不住腳,晚上居然還讓他們加班。
“哎,忍忍就好了,反正一個月也就一次嘛,多拿點錢也挺好的。”另一名司機笑嗬嗬地搓著手,“反正每次也運不了太多東西,要是嫌等得煩,就早點回去。”
“夜裡12點算早啊?”抱怨的聲音絲毫沒有停止,“上次我們還等到將近1點呢。”
看來行動時間會稍微充裕一些。幸村兀自點點頭,滿意離去。
他們幾個照例邊工作邊摸魚到中午。一切順利,沒有任何異常。
這種狀態持續到了下午,然後在晚餐的時候,幸村敏銳地察覺到,高橋好像不見了。
高橋就是那個瘦子,他經常和堀田坐在一起吃飯,兩人有固定座位。但是今晚的固定座位,似乎隻有堀田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兒。
幸村心中突然警鈴大作,他快速收拾好餐盤,然後招呼白石和不二一起趕回宿舍。
推開宿舍門的那一瞬間,三人瞬間瞪大雙眼。
高橋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上去像是平靜地睡了,但是他的胸口,似乎插著什麼白色的硬物。
幸村快速撲過去檢查屍體。
“沒救了,他已經死了。不過屍體還有餘溫,死亡時間應該不會超過半個小時,也就是在我們吃飯的時候——”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插在他胸口的東西上,有點粗糙,有點眼熟,“這個東西是——”
是不二偷偷給他們帶來的凶器,為了避免獄警查房而被他們藏在了廢棄廁所裡。木筷的底部刻著一條小魚,也就是說,這個東西要麼是不二的,要麼是自己的。
“哼,你們終於回來啦?”衛生間的門口傳來猩猩的聲音,他險惡的嘴臉明晃晃的出現在三人麵前,“這是送你們的禮物,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幸村朝他一拳揮去:“你這家夥,真的太卑鄙了——”
“來,來,打啊,往這裡打。”猩猩拍拍自己的臉,朝著他們挑釁,“最好你們三個一起上,把獄警引來,然後發現屍體,到時候看你們跑不跑得掉。”
“你,你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幸村收回了拳頭,咬牙切齒道,“就是為了拖住我們的行動嗎?還有你的凶器,又是怎麼來的?”
“我在樓下的廢棄廁所裡,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猩猩知道他們不可能把自己怎麼樣,得意地眉飛色舞,“木筷,嗯,很陰險啊。你們想象一下,如果獄警真發現了屍體,然後又發現了凶器是最近在木材加工車間頻頻失蹤的木筷,他首先會懷疑誰?”
果真是殺人犯出生,不得不說在這個領域他的確是專家。
“就算你真牽製住了我們,你自己也會被獄警列為重點嫌疑犯,畢竟你有前科,但我們沒有。”幸村深吸一口氣,現在他也不求彆的了,隻希望不要真把獄警引來,不然要調查取證,他們就沒有機會了,“你有什麼要求你就直接提吧,我說了我會帶你們出去,我不會食言。”
“殺他的原因沒有彆的,就是因為你昨天說的那句話。”猩猩指的應該是“怪不得你的舍友嫌棄你”之類的話,沒想到他的報複心居然這麼重,“其實我本來想把堀田也解決掉,但是很可惜你們先回來了,就隻能等到越獄的時候再行動了?”
“所以你到底有什麼要求?”幸村隱隱察覺到了,他要等著猩猩自己提出來。
“等到出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堀田那個家夥也殺了。”猩猩的嘴角掛著勝利的笑容,那是小人得誌的笑容,“彆企圖耍花招,你們可是有把柄在我的手上。”
“行。”幸村暗暗攥緊了拳頭,“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