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彧之!你媽病了,要想見最後一麵就趕緊滾回來!”
“還有,上個月打的錢花完了,記得再打點回來。”
凶厲惡劣的話幾乎要通過聽筒穿破人的耳膜。
“什麼?”
剛熬了一個大夜成功交付稿件的蘇彧之聞言眼前一黑,他猛的站起身來卻隻覺得一陣天搖地晃,好在關鍵時刻抓住了桌角才堪堪穩住身形。
沒空管被無意中掃落在地的獎杯和合照,蘇彧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耐著性子追問道:“怎麼回事?什麼最後一麵?”
他已然竭儘平和,隻是青筋暴起的手背還是宣泄了他的緊張和憤怒。
那邊卻不再多做解釋,依舊是不耐煩的語氣,“你趕快滾回來,我出去跟你幾個叔叔聊點生意,可沒空管她的死活,奶奶的,最近這破事……”
聽筒那邊聲音越來越遠,帶著幾分含糊,一看就是又喝多了,話音未落便匆匆掛了電話,不再給蘇彧之一點詢問的機會。
他連忙又打了回去,聽到的除了忙線就是已關機,蘇彧之深了一口氣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攥緊了手機,深呼吸幾口才忍住了罵人的衝動,這就是他的父親蘇惠,一個大男子主義很重的男人。
仗著有一份國企“穩定”的工作,從小就在家裡嗬斥來訓斥去,四處彰顯他的體麵,直到幾年前他下崗了,情緒就更加不穩定。
幾年前那件事之後母親於曉枝留下病根,他這所謂的父親從來也都是不管不顧,隻顧著出去請人喝酒談事情,談生意,但是彆人隻當他是笑話。
之後他脾氣越發的差勁,幾次三番挑他們母子二人的毛病。
到最後,任意一點小事都能對母親多加責罵,蘇彧之本想帶母親一起離開,但是母親不願意離開父親,覺得照顧不到他,氣急了的蘇彧之自己搬了出來,不再理會。
那麼長時間不聯係的人突然打電話過來說出這樣的話,“最後一麵”四個字著實一下戳到了蘇彧之的痛點,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如果母親真的到了這種地步,他父親這種人絕對不會是這種態度,如今這般,大概隻是嫌母親麻煩,讓他回去照看罷了。
緩過神後,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讓蘇彧之後知後覺的一陣陣眩暈,他扶著桌子慢慢坐下來,腦袋疼的不像話。
這次的客戶脾氣並不好,要求還十分嚴苛,草圖的時候蘇彧之就已經改了數十遍,如果不是出手實在闊綽,他大概不會接下這個棘手的活。
這麼定定坐了一會兒,蘇彧之才感覺到腦子清醒了一些,連忙就想要收拾東西想要去看望母親。
雖說或許想到可能不會真的有特彆大的毛病,但隻要有一種可能,他還是忍不住的心焦。
當蘇彧之俯下身撿起地上的物品觸及到旁邊的照片時,蘇彧之目光一頓。
上麵是他和一個俊郎的少年,少年摟著蘇彧之的腰肢,低頭看向他時眸光纏綿,眼裡是藏不住的深情。
眼睛雖然乾澀的要命,蘇彧之卻瞬間落下淚來,委屈一股腦兒的湧上心頭,他吸了吸鼻子,才沒有哭出聲。
那麼傲氣的人,想必早已經忘了他。
也好,自己在淤泥中已彆無選擇,但他那麼好的人自該有更光明的前程。
蘇彧之彎腰將照片撿起,仔仔細細的擦拭乾淨後就塞入了包包裡,再收拾了隨身證件和一些現金,這才踏上了回家的路。
坐上車的他才想起來問母親在哪家醫院,這次的電話倒是撥通了,隻是得到的回答居然是已經回了家。
“媽怎麼能夠出院呢?醫生說過她有後遺症一旦有了情況一定要及時觀察?!”
哪怕對父親的無恥程度早有準備,但蘇彧之還是沒忍住發脾氣。
現在回家,要是耽擱了病情怎麼辦?萬一出了什麼閃失也絕對是指望不住他那個父親的。
電話那邊聽到蘇彧之的話直接嚷嚷了起來:“那怎麼辦?醫院不用花錢的?!那住院費一天好幾百,要真住上個幾個月,咱們家撐得起嗎?靠你靠的住嗎?!”
“好了,你們父子倆不要一說話就吵……”電話那邊換了一個人,但是還能聽到一個聲音大喊道:“誰願意跟他吵?年紀大了敢頂撞老子了,都是你慣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怎麼就娶了你這麼個……”
那邊聲音逐漸遠了,隻聽得到柔和的女聲,“彧之,你回來了嗎?要是沒回來,你就彆回來了,媽媽沒什麼事情,就是你爸大驚小怪的。”
聽到母親的聲音,蘇彧之終於安心了些許,但是想到剛剛父親說的那些話,他還是不禁咬了咬牙。
“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等我回來我們再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
蘇彧之實在不放心,他了解自己的母親,母親對家裡有一種天然的責任感,不舍得花錢又怕自己住院父親無人照顧。
就算真有什麼,也不會和他說的,如果不是忍到無法忍的地步,蘇彧之相信母親絕對不會到醫院去的。
更何況這個病如果不是當年自己沒有處理好也不會……
心事重重的蘇彧之下車後直奔家裡,當看到母親臉色蒼白的拖著地,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徹底爆發了。
“媽,你這是乾什麼?”
女人站在那裡麵容憔悴,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瘦弱的仿佛一陣風都吹倒。
不用想也知道,母親的病情加重了……
結果,她現在居然還在收拾酒瓶子,荒唐又可笑!
他連忙上前扶住母親,入眼便看到滿地的瓜子皮,花生殼,瞬間太陽穴突突的跳,蘇彧之深呼吸了一口氣,拚命壓製住心底的憤怒,“他人呢?”
看這樣子,肯定是又帶人回來喝酒了,還要讓生病的母親像保姆一樣伺候著,饒是蘇彧之對母親多有顧忌,這次也實在忍耐不住。
反倒是於曉枝沒有什麼怨懟的模樣,“你爸剛剛被幾個老朋友擠兌了一通,心裡不順,出去散心去了,你當兒子的也彆計較太多。”
“酒瓶子彆扔一會兒放陽台,我攢了不少到時候一起拿去給樓下收廢品的。”
蘇彧之一回家,就難免與他爸發生衝突。於曉枝每次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隻能讓蘇彧之多加忍讓。
更何況,在她心裡也總覺得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不管怎麼樣也是為了孩子好,如今蘇惠正好出去了,她其實反倒是鬆了一口氣的,總比兩人大半夜再鬨起來好。
“彧之啊,本來就沒多大事,你看你又折騰回來一趟,不少花錢不說,還耽誤看書。”於曉枝想了想,又接著說:“你可得上心啊,媽可指望著我兒子以後出息,讓我過好日子呢!現在公務員不好考,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我們倆不求你大富大貴,就希望你能離我近點。”
“律師聽著風光,但是我聽她們說,真正能賺錢不僅要熬歲數,還得靠資源靠人脈,就算你考下來資格證也要跟著大律師學習很久才行。”
“你爸現在下崗了,我退休了,家裡得有個進項和能靠得住的人,你踏踏實實的過幾年結了婚就好了。”
蘇彧之聽到這些話忍不住抬眼看向母親,她的頭發已經隱隱約約摻雜些了白色的痕跡,滄桑又關切的神情刺痛了蘇彧之的心。
他微斂眉目,伸手接過了母親手上的拖把,儘量柔和了語氣,“回來我收拾,我們先去醫院再檢查一遍。”
於曉枝聞言臉色一僵,隨即搖頭,“我去檢查過了,也沒查出什麼大毛病,在醫院就是觀察幾天而已,真的沒事,浪費那住院費乾嘛!你以後花錢的地方多著呢,還得娶媳婦啥的……”
“就算是沒事,可是既然醫生讓你留院觀察,你也得去醫院休息。”
“蘇彧之!我說了沒必要浪費那麼多錢,你爸的工作現在不太順當,你還在備考,家裡得有存底。”於曉枝忍不住嗬斥道。
在醫院和在家休息,對她來說有什麼太大的區彆,如果說有,那就是住院要花錢,自己好好的,乾嘛要花這麼多錢。
聽到母親提到錢,蘇彧之心口一窒,說不出話來,他讀了那麼多書,之前賺的錢大多用於留學和生活費,在他們要求自己必須辭職備考之後,日常花費隻能靠畫畫接單,目前手裡的存款額確實不多。
況且自己平常也要打一些錢回來貼補家用,但就算自己打回來了生活費母親根本舍不得花,最後反倒全進父親兜裡了,蘇彧之無法隻能通過彆的地方補貼家裡花費。
蘇彧之有些艱難的說道:“……對不起。”
於曉枝剛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話重了,看到蘇彧之這樣她心裡也不好受,正要開口寬慰,就聽到蘇彧之堅定的話。
“兒子再沒用給你看病的錢也是有的,我們現在就去檢查身體,我好歹是個研究生畢業,不愁賺不到錢,你也不要心疼錢。”
就在這個時候,沒有關緊的門被踹開了,“話說的好聽,你有個屁的錢!?”
蘇惠臉色通紅的走了進來,看著蘇彧之,一臉的嫌惡和不耐,曾經這個兒子讓他多麼有麵子,現在這個兒子就讓他多麼的丟臉。
什麼名牌大學,什麼國外喝過洋墨水的。
他費心費力讓蘇彧之擁有這麼好的條件,居然還不如同事家小混混一樣的兒子混的好,打個遊戲一年賺個幾百萬,幾千萬,像玩兒一樣。
“我在外麵兼職……”
蘇彧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蘇惠打斷了,“就你那點錢,真有事夠乾什麼用的?”言語裡滿滿的都是諷刺和看不起。
母親看到蘇彧之一言不發的樣子,很是心疼,“不是你讓他辭職備考公務員的嗎?那他現在沒有工作,肯定賺不了什麼錢,而且他在外麵兼職能夠負責自己的生活費,總比你其他同事的兒子要好吧,說是辭職,考個公務員,考個教師資格證其實就是在家啃老。”
蘇惠現在氣頭上,不僅看兒子厭惡,看妻子也哪哪兒不順眼,“你給我閉嘴,他現在這樣還不都是你慣的?”
想到這裡,蘇惠越發生氣,有蘇彧之這個一直考第一名,還上了名牌大學 ,後來更是沒靠家裡自己去國外讀書留學回來的兒子,他一直以來都是享受著彆人的吹捧。
結果呢?一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竟然賺不到什麼錢?!一點用都沒有。
害他被人嘲笑就算了,賺錢都養不活自己,更不用說以後結婚的房子車子,彩禮了,恐怕都要摳他棺材本。
現在說是答應辭職在家考公務員了,可是公務員那三瓜兩棗頂什麼用?隻是說出去麵子好聽而已,以後還不是要惦記著他的老本?
他這個做老子的,沒有享受到什麼福也就算了,之前被他嘲笑的同事兒子,去打遊戲,賺了那麼多錢……
想到這兒他直接破口大罵,“供你讀那麼多年書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去打工呢,隔壁家那小孩初中就輟學出去打工了,現在可是豪車開路虎的大老板,他爸媽早就住上了彆墅。”
“咱們這個大學生呢,有什麼用?這輩子都要啃老,簡直就是討債鬼!”
蘇惠一直都是個好麵子的人,如今被人比下去了,心裡自然不順。
蘇彧之一想到母親的白發,實在不忍心她再為難,更何況與酒鬼爭高低也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為,也就沒有說話。
隻是蘇惠卻昏了頭,越說越離譜,“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讓他繼續打遊戲跟那男的在一起好了,我前段時間看了,那男的打一年比賽能拿好幾千萬!好幾千萬還是美金啊!他這樣到死都賺不到這些錢!”
“你要不去勸他,還不會出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