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寐無知的人總是很快樂,他們無憂無慮無所顧忌,生活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聽不到的雷雨聲早在不知名的某個日子裡響徹雲霄。
霧矢凜總是後知後覺,比如現在。
她踏著夕陽回家,停下腳步看著單手插兜低垂著腦袋的夏油傑。
是今天?
隔壁門扉緊扣,安安靜靜看不出什麼異樣。
“哥哥?”
夏油傑緩緩抬起頭,不知哪來的重負壓得他站不直身子,憔悴的神色瘦削的身體無一不透露著他正在經曆苦難。
像快要要崩潰的樣子。霧矢凜擔憂的情緒格外真切。
拖動著像被拷上腳鐐的腿,夏油傑一步一步往前走,他終於走到霧矢凜身前。
今天的夕陽不僅是金黃色的。霧矢凜看不清夏油傑的表情卻能看到他臉上橘紅的光影。
“哥哥?”她第二次說道。
明明因為猜測駐足站在夏油傑一米之外,但她的表情隻有擔憂和疑惑。
夏油傑蹲下來將女孩攬進自己的懷裡,雙臂慢慢收緊。
他不該的。
他應該像之前那樣將一切負麵情緒都掩藏起來。
他應該繼續扮演一個溫柔向上堅持正義的哥哥。
他應該杜絕控住不住情緒的自己出現在凜麵前。
可是學弟的死把他壓得喘不過去,他真的好想凜醬出現在他麵前。
就像多年前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快要窒息於孤獨感的時候,凜醬將他重新拖回人間。
霧矢凜任由著他抱著自己一動不動,等到環住自己的手臂鬆了才開口:“哥哥好久沒有聽我彈豎琴了吧?今天陽光正好,我在給哥哥彈一曲?”
還是那個房間,窗戶也依舊特意被推開,風兒闖進來與窗簾遊戲了一番,才離去。
當初的小豎琴早已換成了大的,霧矢凜看了看沉默寡言的夏油傑放棄了換一身衣服的想法,穿著製服坐下來。
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一個個音符跳動著傳遞柔和的情緒。
很難想象作為旁觀者的霧矢凜能彈出這麼柔和溫柔的曲子,但她閉眼彈奏的時候確實像誤入塵間把憐憫送給眾生的天使。
一曲終了,霧矢凜沒有說話看著最後一根琴弦還在細微地顫動。
“我要保護弱者。”這句話就是簡單地朗讀課本上的原句,沒有代入自己的絲毫感情。
“想的話就要,不想的話就不要。”霧矢凜回答,她一邊想著:不是最後一根稻草啊,是學弟死了。
看,又一個人,一個理想遠大的正義之士死於她的袖手旁觀之下。
霧矢凜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隻是照常把所有情緒壓在心底。
兩人沉默者,地平線將最後一點太陽吞之入腹,房間徹底暗下來。
夏油傑在晚飯前走了,他大概有一兩年沒留在霧矢凜家吃過飯了。
兩家的距離也漸行漸遠,隻有夏油傑和霧矢凜還保持著頻繁的聯係,可之後,大概也不會有了。
飯桌上,霧矢媽媽已經快到了預產期,她商量著和霧矢凜說:“過段時間媽媽要在醫院住,凜醬一個人可以嗎?”
霧矢凜自然點點頭,小大人一樣:“我自己可以照顧好我自己的,等弟弟妹妹生下來我也會好好照顧弟弟妹妹的!”
接下來的日子額外難熬,霧矢凜不知道架在脖子上的刀什麼時間落下。
豎琴課自上次給夏油傑彈了一曲之後就再也沒去過了。
當然,她沒有和前中兄妹道彆。
說起來自從上次一起逛過商場後,前中珠緒就以為她們是朋友了,還會拿一些小零食給她。霧矢凜自然不可能占她便宜,連帶著上次被送的那些小飾品一並用不便宜的糕點還了回去。
今天是數學小測,霧矢凜優等生的身份讓她很快填寫完成。
之前一直和霧矢玩的八木沒了霧矢凜的監督輔導學習雖然沒有一落千丈,但也沒有像從前那麼拔尖。
但她快樂多了,八木和周邊的小姐妹嘻嘻笑笑討論著考試的題目,這是霧矢凜從來不會做的。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需要我的人了。
熱鬨永遠不屬於霧矢凜,她隻是個旁觀者,又怎麼能像局中人那樣參與進去?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要改變嗎?還來得及。”
回到家,霧矢凜翻看手機裡最近幾次邀約都被拒絕的聊天記錄,想了想拿出之前聖誕五條悟送的心願卡。
電話想了一會兒才被接通。
“五條哥,”
“啊,凜醬啊,有什麼事嗎?”五條悟坐在一堆紙前麵,煩惱地抓著頭。
“是這樣的,上次看到哥哥情況不太好,最近我約他又約不出來,能不能麻煩五條哥幫我看一下哥哥的情況,他最近瘦了很多……”霧矢凜還是隻用妹妹的身份關懷著。
聽到是摯友的事,五條勉強把注意從白紙上的公式移下來:“傑那家夥?你約不到?”
是遭遇了什麼才能使女兒控的傑多次拒絕邀約?
難不成,最近咒靈噴湧式爆發?可他也沒怎麼接到任務啊!
“好了,我知道了,我去看一眼。”五條掛斷電話站起來拿過外套穿好就往外走。
他現在學校裡逛了一圈,沒發現傑的影子,等到拿出手機打電話的時候就感知到虹龍的氣息慢慢靠近,便也收了手機。
“哦豁。”夏油傑眼下的烏青讓五條悟倒退了一步,“你半夜偷摸著做什麼去了?”
夏油傑斜了他一眼,錯過他直接往前走。
“你這狀態是不對啊,怪不得妹妹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五條悟刻意加重了‘妹妹’兩字。
夏油傑果然停下,拿出手機沒看到新的消息:“她怎麼了?”
“關心你唄,以前一約一個準的人現在約都約不到。任務那麼多?”五條悟拍拍夏油傑的肩膀,“看在妹妹的份上,我允許你拿喜久福來賄賂我。”
夏油傑揉揉脹痛的太陽穴:“告訴她我沒事,隻是最近任務比較多。”
“你不休個幾天?我感覺你人都快要沒了。”五條悟哥倆好地攔著夏油傑的肩,“果然沒有我這個最強是不行的!”
夏油傑垂下眸子,繼續往前走:“我要去補覺了。”
最終隻得到“沒事兒,傑他苦夏,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的回複,霧矢凜歎了一口氣。
苦夏,她也苦夏,苦的是夏油傑的夏。
當霧矢凜提前放學回家看到隔壁的院子大敞的時候,強烈的直覺告訴她:就是今天了。
她站在夏油家門口發了會兒呆,一步步往裡走,精心布置的家很有生活氣息,但沒有一個人。
已經變成暗紅色的血跡彰顯著這裡發生了時間。
“應該讓柯南過來,打破他們的‘柯學’。”
沒有人回答,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人聽得懂。
霧矢凜離開了,她也沒有回家。
媽媽已經住院了,爸爸自然是陪產。
她不想死在溫暖的家裡。
那要去哪呢?果然還是河邊吧。
她坐在河邊的草叢上,一向愛乾淨的她沒有嫌棄泥土沾染她的裙擺。
等到天色微暗,她再怎麼也該回家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備注“哥哥”的來電。
對麵沒有說話,霧矢凜也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哥哥你在找我嗎?我躲好了。”
遇到了危險要躲起來。
“我在河邊,我們經常一起散步的那裡。”
然後通知哥哥。
電話那邊依舊沒人說話也沒被掛斷,也是霧矢凜等了一分鐘主動掛斷的。
晚上河邊還是有點冷,霧矢凜把手塞到兜裡,一個長方形的卡片擠占了原本就不大的空間,她拿出來。
啊,是上次順手揣兜沒用的那張心願卡。
她用卡片有一搭沒一搭地挖著土然後順手插進去。
街邊的路燈亮了起來,夏油傑也來了。
從來都是象征安全的身影停在幾步之外宣告著死亡即將來臨。
“其實也很諷刺,哥哥的很多選擇其實或多或少也是有一點點因為我吧?因為我,所以哥哥特彆重視家人。因為我,所以想要保護弱者,因為我,所以想要成為咒術師獲得足夠從咒靈手中保護我的力量。看,我其實貫穿了哥哥整個人生理念呢。但現在我要被立誌保護好我的哥哥殺死了。”
夏油傑沒有問為什麼霧矢凜知道他要殺她,電話裡的那句‘躲好了’其實就可以看出她原本他想象的知道的多。
但不重要。夏油傑想。
夏油傑沒在上前,霧矢凜卻站起來一步一步靠近他:“我倒是對哥哥要殺死我沒什麼看法,隻是那些人真的比我重要嗎?之前是那些被哥哥稱作弱者的非術師,現在是那些被哥哥認為是家人的咒術師或詛咒師。”
凜在夏油傑前一臂都不到的位置停下,像是小女孩撒嬌爭寵的場麵在昏黃的路燈下添了幾分溫馨。
“哥哥,我有一個請求。”
夏油傑和霧矢凜預測的一樣,沉默寡言眼神麻木。
“哥哥有會飛的咒靈嗎?我想飛到高空之上。”她最終還是打消掉從高中墜死的想法——那太痛了。
“我想死在高空之中。”這樣勉勉強強和太宰先生有幾分相似了吧?
夏油傑忽然想起好久之前發生的一件事。
因為派去保護凜醬的咒靈突然被襏除,他趕去學校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能跳下去?你不是也怕疼嗎?”
明明是在他的看護下長大,他卻好像一點都不了解她。
看著霧矢凜充滿期翼的眼睛,夏油傑緩緩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