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悄還靠在卡默斯懷裡,哥哥的懷抱異常緊密,哪怕是聽見拉斐爾殿下昏迷的消息,他也沒有放開葉悄。
但葉悄推開了卡默斯,轉身朝著梅裡森和維克多的方向走去。
卡默斯握住他的肩膀,緊咬牙關,瞳孔縮成一條直線,銀藍色麵甲覆蓋下頜骨,蟲紋上升蔓延到額頭的兩支觸角上,瑩瑩微光,他雙目藍如冰海,聲音更輕:“彆去,你答應我要好好活著的,我可以帶你走,不要做傻事。”
葉悄慢慢拂掉他的手,不行,沒那麼簡單,如果一定要在生命和哥哥裡選擇一樣,他選擇哥哥安然無恙。
他隻是啞巴,不是傻子,卡默斯在帝國一手遮天,葉悄可以仗勢欺蟲,可是卡默斯今天帶自己走,明天就會被全帝國唾罵,那比死亡更讓葉悄痛苦。
梅裡森仍舊保持姿態:“那麼,溫奈醫生,現在你願意跟我走了?”
葉悄點點頭,臉上沒有多餘表情,維克多摘下手套,向他伸出手,試圖牽住他的手:“溫奈醫生,你身體不適,把手給我,我帶你走?”
葉悄眸子很冷,一言不發繞過他的手,朝著新建的園區走去了。
卡默斯孤零零站在原地,他想去拉住葉悄,但他知道事已至此,他難以阻攔,可是葉悄後背的傷如果不及時醫治,可能損傷骨骼,長不出翅膀,儘管F級不太可能長翅膀,但卡默斯心疼之下,怒氣更盛。
梅裡森要跟上,卻被卡默斯攔住,卡默斯說:“梅裡森,殿下的事是殿下的事,你的屬下打溫奈是另一件事,不要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我們的事還沒完。”
梅裡森淡淡說:“我真的很抱歉,可惜,溫奈醫生的每一滴血都太珍貴了,我要是早知道他是A-1型血,絕對不會叫護衛打他,圖書館門前流了他一地的血,實在是太浪費了。”
卡默斯雙眸冰冷,給槍上膛:“好,你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但是你未經我的允許,就把溫奈打成這樣,我怎麼處罰你,你自己說。”
梅裡森恭順地低下頭,“但憑上將懲罰,我毫無怨言。”
卡默斯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脊背,似乎是害怕了,臉上的冰冷逐漸殘酷,慍怒道:“梅裡森執行官翅膀砍一對,動手的護衛腦袋砍一顆,都扔到暗潮深淵裡喂異獸,其他的誰動了手,主動上交悔過書,如果被我發現有所隱瞞,下場等同如上。”
梅裡森猛地抬頭,“上將,我們毒刺蠍族隻有一對翅膀!”
卡默斯的表情已經有點猙獰殘忍了,“那就把你的頭也砍掉?安委會,讓梅裡森自己選。”
後趕來的安委會連聲稱“是”,快速果斷把梅裡森和護衛隊押送走了。
卡默斯望著葉悄的背影,攥緊拳頭,還是像許多年前那樣跟了上去,似乎他總是看葉悄的背影,看他從他眼前離開,但這一次,卡默斯不敢確定能否救下葉悄。
第一軍校為拉斐爾殿下新建的園區就像行宮,是一個複雜而有機的建築,由密密麻麻的蜂房組成,仿佛一座精美絕倫的藝術城堡,雄蟲與雌蟲在此忙碌工作,沒有蟲注意到葉悄來了。
維克多的近衛隊擋在身後,葉悄逃無可逃,也沒想逃,他站在行宮門口,敲響了門。
輕如柳絮的聲音緩緩傳來,說不出的好聽,“不用敲門,直接進來。”
是拉斐爾吧,住在這裡的身份尊貴的雄蟲,隻有拉斐爾。
葉悄跨過門檻,抬頭去看,圓桌旁邊,淺藍色長發的拉斐爾背對著門口,雪白颯遝的軍裝勾勒華美的紋理,腰上佩戴一把古銅長劍,修長的腿伸在前麵,黑色長筒靴提到小腿彎,真是要怎麼優雅就怎麼優雅。
葉悄隻是淺淺看了一眼,就彆過目光,心想看起來不是很健康嗎?哪裡像貧血的樣子。
拉斐爾單手抵著額角,陰晴不定道:“我說了,我不需要那麼多雌侍,我想休息,你們都出去吧。”
維克多上前一步,很激動地說:“拉斐爾,你回頭看看,我給你帶來個什麼樣的雌蟲?你一定想不到,那個叫溫奈的雌蟲精神力醫生不僅僅是A-1型血,還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食堂看見那個大美人,他來給你輸血了!”
拉斐爾聞言,回過頭,看見葉悄的時候,水盈盈的湛藍眼眸微微一閃。
葉悄低下頭,非常不願意看見拉斐爾,心煩。但是拉斐爾卻說:“抬起頭,讓我好好看看你。”
葉悄才不管什麼王道,他對拉斐爾也談不上尊重,就算不聽他的驅使,他心裡也沒有不安。
更何況他後背還在流血,隻是用外袍罩住了,內裡一層的襯衫已經全浸透了,他就快要站不穩了。
維克多拽著葉悄的胳膊把他拉過去,回頭煩躁地對護衛隊說:“你們都走,彆耽誤事,哦,等薩繆爾到了的時候再來喊我,這個雌蟲如果拉斐爾不要,就留給薩繆爾吧,我最近不缺這類長相的,如果有清純一點的,傻一點的雌奴,直接送到我行宮裡就行,快走。”
葉悄想,他口中的雌蟲就是自己,誰給他當雌奴!
等所有近衛都走光了之後,維克多終於有時間好整以暇來看看葉悄的臉,葉悄被他按在凳子上坐著,維克多新奇道:“你怎麼不說話?看見拉斐爾殿下和我都對你以禮相待,你不應該覺得榮幸嗎?結果你不跪下也不問好,你難不成是個啞巴?”
葉悄的呼吸稍稍加重了一點,抬眸瞪了一眼維克多,維克多嘖了一聲說:“你這脾氣也太暴躁了吧?哪有你這樣的雌蟲?我看你真應該被送去雌奴調-教所吃點苦頭——”
“維克多,好了。”
拉斐爾出聲,站起身,走到維克多身後,摘下長劍放在桌麵,摘下手套,摘下身上一切金屬,避免維克多驅動精神力將這些金屬變成殺戮利器,說:“彆生氣,你的精神力就沒有過穩定的時候,離他遠一點,或者去忙你的事吧。”
維克多聳聳肩,隻好給他讓路,“算了,反正我對他也沒興趣,我看你對他倒是青眼有加,你以前那些雌侍也沒見你多關心,原來你是喜歡這類長相的啊?算了,那我去找醫生給他抽血,你慢慢來,半個小時夠不夠?”
拉斐爾淡聲說:“夠了。”
維克多腳步匆匆地走了,繁複華麗的行宮裡隻剩下他們倆,葉悄要起身,拉斐爾卻按住他的肩膀,身體站在他正後方,說:“你貼了信息素抑製貼?我可以摘下來嗎?”
葉悄拒絕,搖搖頭,要起身。
“彆動。”
拉斐爾的手指微涼,落在他後頸,指尖輕拂過那張破破爛爛的抑製貼,其實他摘不摘都不重要,高等級雄蟲隻要駐足留心就會聞到雌蟲的信息素味道。
更何況眼前這隻F級剛剛開始化形期,味道甜美可口至極。
對胡蜂來說,采蜜是天性。
片刻後,拉斐爾輕聲說:“你流血了,我這裡有治療艙,可以給你治療一下。”
和拉斐爾平心靜氣說話的感覺太詭異了,葉悄實在是受不了了,他掙紮著站起來,推了他一把,直麵拉斐爾那張臉。
拉斐爾被他推的後退踉蹌一步,並沒生氣,微微笑著看向葉悄,隻是語氣有些緊澀,“維克多已經走了,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肯和我相認嗎,葉悄?”
葉悄看著他的臉,也有一瞬間的恍惚。
拉斐爾幼年時就像雪雕出來的,長大了也很漂亮,一般的雄蟲在他麵前也要自慚形穢,葉悄目前見過最美麗的雄蟲就是路因希亞,他聖潔端莊,美得像顆鑽石,富有攻擊性,哪怕不去靠近也會被割傷,可是拉斐爾的美像阿多尼斯垂在水麵那朵自愛自憐的水仙花,柔美動人,雄蟲天性裡的暴虐全被掩藏在純淨的藍眼睛之下,叫每一隻接近他的蟲都要被他蠱惑。
拉斐爾柔聲說:“我知道你不會說話,這麼多年都沒有好轉嗎?”
葉悄隻是看著他,不回答,這個時候說自己“不是葉悄”是完全沒有任何底氣的,他的掩飾對其他蟲而言都沒有破綻,但拉斐爾不一樣,他聞過葉悄的信息素。
任何蟲認不出他,拉斐爾不能。
他也唯獨不能對拉斐爾說謊。
許多年前在實驗室的時候,實驗員曾提取他的雌蟲信息素來刺激幼年拉斐爾的雄蟲尾鉤、性腺發育,相反的,葉悄也受到過拉斐爾的雄蟲信息素刺激雌蟲尾鉤性腺和生育囊擴張。
“零號”葉悄是最廉價的試驗品,F級雌蟲不常見,像破碎美麗的玻璃罐子,無法與珠寶媲美。
葉悄的發育很遲緩,那時他們被同時放進保育箱裡觀察,小小的葉悄蜷縮在保育箱裡,透明的玻璃箱外是一雙雙觀察的眼睛,冰冷的視線,冰冷的氣溫,他和拉斐爾隻隔著一道牆,他能感覺到溫度從牆的另一麵傳出來,比這間破損保育箱要溫暖。
“這是拉斐爾殿下的信息素,你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東西,應該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翻過身去,把尾鉤露出來。助手,拍照記錄下來,這隻不合格的雌蟲應該放棄了,他不能生育。”
很小的葉悄抱著頭,昏昏欲睡,聽見他們的唾棄聲,和誇讚拉斐爾的良好發育。
“要不讓葉悄進入拉斐爾殿下的保育箱裡,刺激雄蟲打開第一道尾鉤生長禁錮?但葉悄可能會死,第一次發情的雄蟲精神力很難控製,撕裂雌蟲的身體和下-體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S級淩駕於F級之上,會不停占有F級,迫使F級臣服,直到F級死亡。”
“不行,葉悄不能死,拉斐爾殿下需要他的器官內臟救命,先把殿下帶回去吧。”
被遺忘的葉悄在保育箱裡不吃不喝昏睡了很久,那些遙遠的記憶在此刻悄然流淌,這是葉悄最不願提起的心事。
他對拉斐爾有多熟悉,拉斐爾就對他有多熟悉。
拉斐爾走到他麵前,說:“葉悄,住在這裡吧,我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隻要你願意為了我而活。”
葉悄直截了當地搖頭。
拉斐爾輕聲說:“你就這麼不情願嗎?為我獻出生命,本該是你的榮耀,我若為王,你可以共享這份尊榮。”
拉斐爾抬手撥開葉悄的頭發,葉悄拍開他的手,雙眼含怒,冷冰冰地看著他,拉斐爾認真的看著他,說:“你想罵我?”
他笑得殘忍,“可惜,你是個啞巴,就算我怎樣欺負你,你都無處訴說,不是嗎?”
葉悄心緒起伏不定,難以壓抑內心的情緒,喉嚨艱澀,卻無法出聲。
拉斐爾看著他,很溫柔的笑了笑,他抬起手,磅礴澎湃的精神力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葉悄在他塑造的牢籠裡逃無可逃,到處是荊棘壁壘,他碰到一下就鑽心刺骨的疼。
拉斐爾居高臨下說:“我如今不太需要你的髓液,所以隻要我不說,沒有蟲會知道你就是葉悄,隻要一直留在我身邊,為我所用。”
葉悄雙手遠離他的牢籠,雙眸像小豹子一樣閃耀,不屈地看著他。
拉斐爾仍然很溫柔地說:“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做我的雌君。”
“不是雌侍,不是雌奴,而是雄蟲一生隻能擁有一位的雌君。”
拉斐爾雲淡風輕地說:“悄悄,你對我有用,我不會苛待你,回到我身邊吧,我饒恕你的不敬,饒恕你當年在火場裡的叛逃,如果你願意,我也會好好對待卡默斯上將,待我為新王,他就是帝國唯一的元帥,與洛加利塔王室一起,載入蟲族史冊,享受無上榮光。”
太卑鄙了,用哥哥來威脅他,葉悄被他逼得雙目泛紅,揪住拉斐爾的領子,給了他一拳。
拉斐爾偏過頭,緊接著衝進來一群近衛拉住葉悄。
拉斐爾揉著嘴角,輕描淡寫說:“放開他。”
此時,來給葉悄抽血的醫療團隊姍姍來遲,拉斐爾虛弱地抬抬手,“去吧,我等著。”
他回到床邊倚靠著床柱,拿起書和羽毛筆,若無其事地學習中央軍校的政治課,不再理會葉悄的生死。
葉悄被帶走,抽了500cc的血,人都飄了,眼前黑一陣白一陣,那群醫生顧著拉斐爾的情況,急匆匆拿著血袋進了他的房間給他輸血去了。
葉悄慢吞吞地放下袖子,胳膊很痛,後背也很痛,他都忍著,拖著腳步離開了行宮,沒有蟲攔他。
行宮門口,葉悄抬頭看見了卡默斯,對他笑起來。
【哥哥,想睡覺。】
葉悄想了想,有點疲憊的笑著比劃。
【你給我請假,今天下午不上學了好不好?】
葉悄從未有過一天缺課,如果不是身體實在堅持不了,他絕不會偷懶。
許多事情,葉悄不會叫他知道。
卡默斯喉嚨堵著,大步上前,直接把渾身虛軟的葉悄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