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蝕的氣息，幾縷灰色的冤魂從死者黑洞洞的口腔裡爬出，哀嚎著，嘶吼著，張牙舞爪地朝他一步步逼近……

“誰叫你們侮辱我，輕賤我，是你們該死！滾開，都給我滾開，你們已經死了！被我毒死了！下地獄去吧！”

充滿殺意的夢囈在靜謐的夜晚顯得特彆清晰，令人聽了不寒而栗。正準備下床小解的老鄉腳下一滑，差點沒從扶梯上摔下來。

他屏住呼吸，駭然的盯著下鋪的張偉，見對方雖然猛烈搖頭，卻沒從夢中醒來，立馬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爬回去，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

憋了一夜，第二天，直到張偉離開了，他才連滾帶爬的下床，跑到廁所釋放，然後拉住欲離開的好友，將張偉的異常低聲敘述了一遍。

“不可能，他哪裡有那個膽子。那可是六條人命啊！”高個子心裡在打鼓，嘴上卻不肯承認。畢竟是他最先提議讓張偉來住的，還說服了同寢其他四人，如果張偉真的是凶手，他會被其他人打死。

“是真的，我不可能聽錯！讓他搬走吧，不然我晚上都不敢睡！”矮個子急得臉都白了。

“剛來就趕他走，那哪行。再等兩天吧。”高個子還在硬撐。

當晚，兩人都失眠了，聽見張偉一直在翻身，架子床吱吱嘎嘎的響個不停。兩三個小時後，聲音沒了，換成張偉粗重的呼吸，又過了不久，充滿森然殺意的嗓音在低低的咆哮，“我能毒死你們一次，也能毒死你們第二次，去死，統統給我去死！”

兩人僵硬的躺在床上，聽著從下鋪傳來的惡鬼一般的吟語，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毛發根根豎立。天啊，他們竟然把一個殺人犯帶進寢室，還安慰他，與他同吃同睡，嘔……胃囊在劇烈翻騰，擠出的汙物卻被堵在嗓子眼裡的心臟阻住了。

也不知道這一夜是如何過去的，第二天兩人連眼睛都不會眨了，聽見張偉開門離去的聲音才感覺自己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逃了第一節課，兩人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商量該怎麼辦。

“還是報警吧。”矮個子拿出手機。

高個子連忙阻止，“不行，咱們都是一個村的，咱們爸媽跟他爸媽抬頭不見低頭見，舉報了他，咱們爸媽怎麼做人？”

“反正我是不想跟他抬頭不見低頭見了。要見你去見吧。”矮個子已經撥通了報警電話，將事情詳細告訴了王朝陽隊長。校園網上有專案小組的聯絡方式，提供重大線索的人還有十萬元現金獎勵，傻子才不報警！

當天上午，警察從教室裡帶走了張偉。當冰冷的手銬鎖住手腕的時候，他沒有驚慌失措，反而長長舒了口氣。

終於從無儘的噩夢中解脫了。

第108章

其實專案組一直在懷疑張偉,畢竟調查來調查去,唯有張偉擁有殺害全寢室人的動機。但他下手非常利索,竟沒留下一絲半點的痕跡。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專案小組唯恐打草驚蛇，所以遲遲沒有提審,而是派人一天24小時監視，試圖在他鬆懈之後找到有力的突破口。

但他們沒想到突破口來的這樣快,在播放了老鄉錄下的殺人夢囈之後，張偉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特大校園投毒案終於告破了。

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會就此平息的時候,某家電視台對張偉進行了采訪，節目播出的當晚引來了一段收視熱潮。顯然人們都很好奇，一名前途無量的名校高材生是如何一步步墮落成變態殺人魔的。他的心為何冷酷至此，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記者把話筒舉到他唇邊，“請問你為什麼要殺人？”

一直呈現麻木狀態的張偉忽然痛哭流涕，斷斷續續道，“我恨，我很這個世界的不公平！當初考上帝大的時候，我高興的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到了學校我拚命學習，就為了將來找個好工作報答我的父母，報答借錢給我上學的鄉親們。但是我沒有想到在山外的世界，並不是你付出了努力就能夠得成功。寢室人都看不起我，罵我窮酸，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腳就踢翻我的書桌，然後冷眼看著我跪在地上把東西一樣一樣撿起來。我沒有錢買電腦，跟他們借，不小心弄死機了，他們就要我賠一個新的。他們知道我賠不起，隻是為了看著我向他們搖尾乞憐，然後狠狠的羞辱一頓。我經常被他們聯手圍毆，然後鼻青臉腫的去上課，受到所有人的嘲笑。在那個冰冷的寢室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哪裡還有心思學習。但我的導師卻以學習成績下滑為借口要將我踢出本碩博連讀班。我內心的信念好像一下子就崩塌了！C國那麼大，究竟哪裡才有我生存的地方？”

接過記者遞來的紙巾，他擦掉黏在唇上的眼淚和鼻涕，表情因悲憤而變得扭曲，“同樣是人，憑什麼他可以挑選最好的導師，而我們卻要任導師挑選，然後在不滿意的時候剔除；憑什麼他可以擁有連校長都無權進入的最先進的私人實驗室，而我們卻要擠在公共實驗室，使用陳舊老化的實驗器材；憑什麼每天都有人替他打飯，然後恭恭敬敬的送到手裡，我們卻要拚命往狹窄的窗口去擠；憑什麼他一節課也不上，導師照樣給他最高分？我已經拚儘了全力，但是這個社會看不見我的努力和掙紮。為什麼？難道農村人就不是人了嗎？窮人就沒有資格擁有更好的生活了嗎？這不公平……”

張偉捂臉痛哭，絕望的悲鳴引得看守刑警和采訪記者都露出不忍的表情。過了許久，他忽然對著鏡頭跪下，砰砰砰用力磕頭，高喊道，“爸媽，我對不起你們，我讓你們失望了。家裡欠的錢我沒法幫你們還了，讓弟弟妹妹好好讀書，好好做人，千萬彆學我。本來還想等放暑假的時候幫你們雙搶，乾農活，看來以後沒那個機會了，你們要好好的，特彆是爸，膝蓋疼的時候不要乾活，讓弟弟幫你做，十歲不小了，我那個時候七歲就能幫你種地了……”

這一聲聲都滿帶著對家人的思念和愧疚，瘦弱的青年久久趴在地上，身子因巨大的悲痛而顫抖。

負責采訪的記者竟被他感動的淚流滿麵，拿著話筒張了幾次嘴都沒能說出話。

雷霆關掉電視，把眉頭緊皺的青年抱進懷裡，沉聲道，“明明是殺人不眨眼的凶手，掉幾滴眼淚說幾句話反而變成被害者了。嗬，不知所謂！”

“他在針對我，而且把話題往特權階級上引。大選在即，特權、貪腐、公器私用、貧富差距，都是最敏感的話題，很容易引起公眾的不滿。會不會對雷家產生負麵影響？”韓卓宇不安的問道。

“沒事，我和大哥會處理的，不用擔心。”雷霆吻了吻青年臉頰，然後走進書房給雷旭打電話。這件事很明顯是衝著雷家來的，且會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