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了個舒服點兒的姿勢,依舊還是抱臂靠在牢房上,衝窗子裡飄進來的雨水打濕了他新換的原本乾爽的牛皮靴子,然而他並不在乎,這一次他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要求牢房裡這一對狼狽為奸的重犯繼續坦白。
枝枝張了張口,卻被麥加爾攔了下來,因為她的德語讓德語拙計的麥加爾感覺非常拙計。
麥加爾從牢房這一邊走到凱撒身邊,隔著一層欄杆,但是卻仿佛磨平了他這輩子最厚的臉皮,當男人聲音低沉地就像例行公事似的提醒他身後的木渣要記得取出來時,他心頭一跳,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難過。
他坐了下來,盤腿垂頭。
凱撒也坐了下來,背靠著牢房的欄杆。
麥加爾輕輕地哼起了一首歌,那旋律凱撒很熟悉,是一首古老的英語水手歌,在甲板上休息的時候,水手們常常唱到的。
這是他的帝國,他的權利橫掃一切,
喲——嗬——
是誰唱起了水手的歌曲。
喲——嗬——
響起了人魚的歌聲,
喲——嗬——
沒有人知道,那是亡靈的序曲。
來吧,勇敢的水手,
來到我的懷裡!
來吧,快樂的水手,
來到我的懷裡!
生命的終結,才是生命的延續……
尾音在海象員喉嚨裡打轉,當他的歌聲停止,凱撒忽然產生一種回頭讓他繼續唱下去的衝動,然而,在現實中他卻隻是緩緩比閉上了眼,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發生一絲的變化。
“這首歌唱的就是不老泉。”麥加爾再次開口時,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可怕,“你看,所有的一切都那麼吻合,地中海是你的帝國,而我們在你的帝國唱著海盜的歌,我們找到了人魚的港灣……屠殺,人魚的屍體將海水都染成了另一種顏色……”
麥加爾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凱撒的背:“然後你將會帶著人魚,找到不老泉,歌詞到了最後一句,‘生命的終結,才是生命的延續’,嗬,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嘛?恩,你當然知道了,還以為隻有你一個人知道,你就是這樣自信過頭——打從瑪格瑞塔說起你父親他們的故事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後來聽到了這首歌,我算是徹底明白了——能解除詛咒,能許諾下詛咒的,隻有那些終其一生在海上漂泊的將死之人。”
對於麥加爾的推測,凱撒沉默。
算是承認了。
“我知道隨便乾涉你的決定,擅自以自己的角度來妄圖設定你的結局非常自以為是,並且惹人討厭……”
麥加爾頓了頓,他盯著凱撒寬闊結實的背脊,話匣子打開了就再也關不上——
“……可是你的命是我撿回來的,我用了三桶淡水無數紗布和金幣,給你用我家裡剩下的最好的碟子,不要臉地去要隔壁大嬸的人奶給你治療眼睛,好不容易治好了你的狗瘟……你怎麼可以擅自決定讓自己得犬細小然後就這樣去死——彆說我,雷克那個瘋子要是知道了,他也不會同意,他會用最粗的麻繩把你綁在桅杆上,讓你一輩子安安生生地做好怒風號的船長——”
……
“媽了個巴子的,大狗,你這樣擅自決定去死的行為,實在是太自私了。”
然後坦白從寬就變成了批鬥大會。
憋了幾個月的海象員對此簡直有三天三夜說不完的怨言——他說得很爽,自覺簡直泄憤,然而不知道從他的話中那一句找到了虐點,作為一個姑娘,枝枝在旁邊抹著臟兮兮的臉哭成了一個大傻逼。
凱撒非常耐心地聽完了麥加爾老頭子似的嘮嘮叨叨。
然後忽然問了一個讓海象員住口的話題。
“你的腿從來沒出過問題。”並且用的還是陳述句。
“沒有,”麥加爾說,“順杆子往上爬而已,一個瘸子怎麼可能跑去徒手殺人魚——哦,那晚我讓枝枝給你下了點催眠的香,對身體倒是沒什麼大礙,然後拿著鬼殺去殺了那條人魚,沒錯,就是我殺的,而且我就是在利用你們的逆向思維……我知道那時候你開始有一點懷疑我,哪怕我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最後可能也會懷疑到我頭上,所以我……不得不徹底解決掉這一點顧慮。”
凱撒恩了一聲,淡定地決定回去就告訴巴基爾,他可以停止研究為什麼腦部受到攻擊會導致癱瘓這個難題了。
“就是這樣。”麥加爾將手中把玩的稻草扯斷,“是不是很卑鄙?”
“卑鄙到我認為把你扔到無人島上簡直是便宜了你,”凱撒聲音無起伏,他盯著牢房角落裡那掛著晶瑩水珠的蜘蛛網,淡淡地說,“看來你的罪行比我想象得要多得多。”
麥加爾笑了笑,沒有接上這句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些就是你執意要帶上枝枝的原因?——從你要求帶上她的那一刻起,你就在準備今天的一切?”
……
凱撒的這個問題,答案是肯定的。
其實枝枝早就存在在了凱撒的故事裡——比如,雷歐薩手中的那個指南針,就是喬裝打扮玩兒COSPLAY裝海女巫的枝枝給她的。
根據這個大傻妞的神邏輯,她覺得交給雷歐薩就等於一輩子不要交給凱撒。
即使那個時候麥加爾甚至還沒有出現,手中拿著那逆天預言書的枝枝就已經開始在為他的搗亂大業做準備。
然後在梅諾卡的那間酒館裡,當時麥加爾前腳離開了酒館,後腳枝枝就跟了出來,她隻用一句熟練的中文就叫住了轉身想跑的海象員同誌,然後拉著他,帶他來到了放木盒子的那個水池旁邊——她說她叫枝枝,是來自東海的黑鱗鮫人,不是人魚,是鮫人……因為很早以前她的氏族就得到了一張預言,所以她漂洋過海來到地中海,守護著一個盒子非常多年,就為了等待一個“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其實枝枝一直不知道語言上的這句話到底要怎麼理解,隻知道那個人的名字會和海洋有關係——在最初看到麥加爾屬於東方的容貌的時候,她隻是有一絲疑惑。
當她用中文叫住麥加爾時,看見他臉上露出的驚訝表情,她整個人都快沸騰了起來。
後來麥加爾告訴她,他來自五百多年以後,名叫羅沉舟。
枝枝這才知道,她終於等到了她要找的人。
在那個上午,梅諾卡小酒館的地下,站在那巨大的水池邊,枝枝將那個盒子裡的東西和怎麼使用全部告訴了麥加爾,盒子無需置疑隻能麥加爾打開,而打開之後,隻需要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