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言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紀宸霖下班。
直到休息室的木門再度被男人敲響,他才悠悠轉醒。
他睡眼朦朧,一邊嗓音輕軟地說著“請進”,一邊在黑暗中摸到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一看——
下午五點四十??!
雲小言頓時心如死灰,又後悔萬分。
他不遠萬裡千辛萬苦地趕過來,就是為了在紀宸霖被窩裡睡一覺的嗎?
雖然躺在充滿男人氣息的被子裡確實很有安全感,也睡得很香……啊不對不對,他在想什麼!睡糊塗了!
紀宸霖推開休息室的門,走上前來幫他拉開遮光性極佳的窗簾,讓落日餘暉透過單向玻璃照進休息室,道:“穿衣服起床,去吃晚餐了。”
雲小言頂著翹起的黑發,呆呆地點了點頭,眼神從迷茫逐漸變為堅定。
……過去的大好時光都被他睡沒了,看來接下來要更加賣力了。
少年迅速穿好衣服,從休息間中跑出,熟練地攬起紀宸霖的胳膊,笑容甜軟道:“哥哥,我好啦。”
紀宸霖麵上沉沉地“嗯”了一聲,但身體卻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被少年攥著的手臂,獨自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雲小言看著空掉的手心,幸災樂禍地嘟了嘟嘴。
又是這樣,看起來和他相敬如賓,實際上一直在抗拒所有親近,果然是重度性冷淡患者!不過好歹讓男人接受“哥哥”這個稱呼了,方便了下一步撒嬌。
雲小言沒有一點被拒絕的傷心,再次屁顛屁顛跑到了紀宸霖身邊,和男人並肩走著。
“哥哥,你今天晚上加班嗎?”
“不加。”
心裡的那第一道坎過去,雲小言逐漸對“撒嬌”駕輕就熟起來——
“哥哥!好像有人在偷看我們欸。彆人會不會誤會我們的關係呀,我們拉下手好不好?”
紀宸霖沒有回答他,而是眯著漆黑如墨的眼眸,對著周圍的人群掃視了一眼。
被他這麼一看,不消片刻,四周的人全都跑得影兒都沒了,偌大的走廊瞬間冷清得像荒漠。
雲小言:“……”
“哥哥,我一般晚上都沒有課,我還能來這裡找你嗎?我想一直待在哥哥身邊不離開!”
“晚上不上班。”
雲小言:“?”
少年瞥了眼上了一整天班依舊脊梁筆挺、精神奕奕的紀宸霖,頭頂冒出了一個個問號。
晚上不上班??那為什麼他每天都夜裡十點多才拎著公文包回家?為了躲自己,連最愛的工作都不要了是嗎?!
紀宸霖就像一個百孔不入的圓蛋,少年則用著名為“哥哥”的矛,對著這個蛋戳戳搗搗,企圖攻破它的硬殼,看到它柔軟的內裡。
但奈何紀宸霖功力深厚,直到兩人在食堂吃完晚餐回到家裡,雲小言依然沒找到突破口。反而為兩人招來一路充滿驚奇的偷瞟。
到了家裡,雲小言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跟紀宸霖打了聲招呼後,就邁著白細的小腿,直奔著自己臥房而去了。
看著房間角落裡那摞密封完整的書籍,雲小言舔了舔自己的軟唇,準備好接受知識的洗禮了。
他心中好奇,手上拆包裹的動作越來越熟練,越來越快。
隻是好不容易拆開了包裹,讓其內部的書籍露出了冰山一角,雲小言卻目瞪口呆地僵住了動作,手中的快遞刀“啪”地掉在地上。
他顫抖著手撥開書籍最後一層的遮羞布,然後就看到了它那必須打滿馬賽克的、不堪入目難以直視的封麵——
嬌弱通紅的少年蜷縮在角落裡,而體型比他大好幾號的男人正一隻手攥緊他的下巴,強迫著他抬頭張口,一隻手舉起保溫杯,喂他喝著熱水。
雲小言紅著臉捂緊眼眸,感覺自己要張針眼了。
他手忙腳亂地拿起包裹布遮住漫畫封麵,然後麵紅耳赤地摸出手機,直接打給了安修傑。
“咋了哥們?又想我了?”安修傑賤兮兮的聲音通過手機傳來。
“你給我寄的什麼東西?”雲小言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欸你看啦?好東西好東西,你好好品味一下。”
“我……你……”雲小言說不出話來,“這是我能看的嗎?”
“你咋不能看了?你沒成年嗎?沒滿18歲嗎?”
雲小言被他質問得啞口無言:“那、那也不能……我跟他又不會……”
“哎哎,怎麼不能了?學習的時候老師不也常補充課外知識,來拓展鞏固課內文化嗎?這一個道理。”
“可我看不下去。”單純如白紙的雲小言捂著臉,實話實說道。
“看不下去?!”安修傑震驚道,“你不是也談過戀愛的嗎?你和雨林兩個人怎麼認識的?怎麼就硬搞純愛啊你倆?”
雲小言被他問住了,默默地回憶了一下往昔。
明明分手隻是半個月前的事,可雲小言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和雨林是在遊戲裡認識的。
記得那是半年多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深夜,寒蟬哀鳴,放暑假的他閒來無事,開了一局排位賽。
兩點多鐘還在排位的,不是未嘗敗績的連勝將軍,就是跪了一晚上的陰間厲鬼。
他那局匹配到的打野就是後者,渾身戾氣,狗路過都得被他踹兩腳。
不幸的是,他們的輔助恰巧撞到了打野的槍口上。
按陣營來說,他們那局更需要前排輔助。但小輔助不僅選的是軟輔,還是毫無自保能力的、操作簡單的下水道軟輔,在遊戲中也操作一般,甚至被單殺過好幾次,自然就成了背大鍋的人。
打野直接當場就開麥,滿嘴臟話和生殖器,問候著軟輔的祖宗十八代。但小輔助卻全程沒有開過麥,也沒有打字還過嘴,應該是個脾氣很軟的萌妹子。
向來看淡比賽輸贏的雲小言看不下去了,就算妹子這局的實力略低於段位及格線,也不應該被如此羞辱。
畢竟誰沒個失誤的時候呢?
他路見不平,直接打字懟上打野——【Cloud:0/2/3,你就玩的很好了?】
【打野:靠,你敢說勞資??!!】
就這樣,他和打野對噴了一整局。
儘管妹子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但雲小言仍覺不過癮,甚至在輸掉比賽之後,還想再加上打野的好友,繼續大戰八百回合。
隻可惜,結算頁麵告訴他,打野不知為何被封了800年。
他來不及疑惑,因為妹子頂著個陰森幽黑的雨林頭像,申請添加他為好友了。
雲小言急忙同意,敲著鍵盤安慰著女孩子。見對方人冷寡言,話裡話外都透露著死一般的絕望,雲小言以為她是被罵到自閉了,心軟之下,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帶妹子上分。
他們就這般通宵打了一晚上的遊戲。
雲小言玩著自己最擅長的射手位,和隻玩輔助的妹子連體,帶她大殺四方,幫她懟罵人的垃圾隊友。一整夜,好不痛快。
直到早晨七點,妹子冷淡地表示自己要上班了,兩人才停止了遊戲。
分彆前,雲小言問了一句“小姐姐該怎麼稱呼啊”,對方沉默了很久,然後他才得知原來他以為的軟妹子其實是個男人。
再後來,他和對方常約著一起打遊戲,也越來越熟。雲小言這才得以知曉對方其實非常擅長玩打野和AD,簡直是他的大腿,帶著他段位一路高升,甚至還常在遊戲裡給他讓人頭讓buff。
“然後呢然後呢?”安修傑追問道。
“然後就慢慢相互喜歡上,在一起了呀。”
“誰先表白的?”
雲小言頓了一下,回憶起當初表白的場景仍會有些臉紅:“……當然是他。”
“欸不對,他為什麼要打一整晚的輔助啊?而且……就算以前沒打過輔助這個位置,基本的操作和意識應該也還在的,不會玩的太拉跨的啊。”安修傑後知後覺道,“他不會是故意想吸引你的注意的吧?”
“不會。在他被噴前我都沒開過麥,而且排位是隨機匹配。”雲小言回想著當初對方那語氣的極度悲觀與低迷,道,“或許是那時候心情不好,就想打幾把輔助?”
安修傑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感歎道:“和我在酒吧、俱樂部認識的男朋友一點都不一樣,真是神仙愛情!”
雲小言有些遺憾地“嗯”了一聲。
“所以!你現在更要努力了!”安修傑振奮地拍桌,打斷少年的喪氣道,“好好學習,早日離婚!說不定還能跟雨林哥複合!”
雲小言被他的語氣激勵到了,重重地點了點頭,附和道:“好好學習!”
兩人又相互打了幾句雞血後,雲小言才掛斷了電話。
和前任的那些回憶就是他爭取離婚的最大動力。
一想到雨林有可能會在他死遁分手後再度陷入絕望,然後通宵打輔助又被彆人噴,但卻再無人像他一樣幫忙懟回去,雲小言就一陣心疼。
於是,他如臨大敵地盯著那一摞有顏色的小說和漫畫,決心要攻堅克難,拿出高考前的學習架勢來!
少年心裡接受能力很強,熬過了第一陣的不適,就漸入佳境。
他看啊看啊,從一開始的嬌羞地從指縫中閱讀,到後來大大方方地趴在床上、來回晃著白嫩纖細的小腿看書,隻花了四個小時。
在看書的過程中,窗外甚至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然後小雨轉大雨,大雨轉暴風雨。
隨著一次慘白透亮的閃電,以及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雲小言看完了漫畫的最後一頁。
他“啪”地關上漫畫,閉上雙眼,張開雙臂,感覺自己的人格得到了升華,要伴著電閃雷鳴羽化而登仙。
但下一秒他卻突然驚醒,猛然睜開了雙眼——
可惡,光顧著看漫畫了,明天早上要交的英語作業他還沒有寫!!
拿起手機一看,竟然已經快十一點鐘了。
雲小言迅速地洗了個熱水澡,看了眼自己的iPad,又瞅了眼讓他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漫畫,小腦筋一動,決心豁出去了。
兩分鐘後,他抱著一個半人高的棕熊玩偶,以及自己的iPad,輕輕敲響了紀宸霖的房門。
隨著一陣腳步聲,男人打開了門。
“哥哥,我害怕打雷,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嗎?”
少年仰著頭,眼尾染著一抹可憐的紅色,像一隻等待收養的流浪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