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錢邸溫和地笑著,“莊主不要生氣,這些事情還沒有蓋棺定論不是嗎?”
他又轉頭看向公孫犁,“公孫大人趕快解釋一下,不要讓莊主難堪,外麵的事情還需要大家一起,合夥解決呢。”
公孫犁睜開眼,平靜地看著他的惺惺作態。
錢邸麵色僵硬一瞬,但很快恢複了正常,他瞥了一眼滿身不耐的風新月,說道:“我們還需要公孫大人幫個忙,這事是由公孫大人帶來的人引起的,責任也就落在了公孫大人的頭上,所以還得你出麵解釋,必要的時候,主動領個罰,如此這般,才顯得我藏劍山莊規矩甚嚴,這民眾的心呢,不就定下去了麼?”
公孫犁抬起頭,“你的意思是,拿我出去頂包?”
他扭過頭,看風新月,“莊主的意思呢?”
錢邸拉著個長臉,笑道:“這是負責,不是頂包。莊主的意思就是這樣。”
風新月催促他,“說好了沒?我的人還等在那些人的門外呢,快點說完我要出去親自捉拿奸細。”
錢邸道:“莊主莫急,今天已經晚了,況且外麵還下著雨,我們不如明日再去圍殺。”
風新月不說話了,這是默認他的安排的意思。
冷慕白眼睛眨了眨,猜想著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出來了。
不過看他們不急不慢的樣子,大概是不知情的吧。
那邊的錢邸快速說完最後的話:“請大人放心,你這麼多年為山莊的奉獻我們都看在眼裡,這次就算你犯下大錯,莊主也念著你的情,願意全力保你,等這件事情風波過去,你再出來走動。”
一等他說完這些話,風新月就轉身離開。
他剛轉身,身後的公孫犁大聲道:“莊主,彆相信錢邸。”
風新月頓了頓,低嗤了一聲,大步離去。
錢邸回頭,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公孫犁,轉身走了。
等確認他們都上去了之後,冷慕白走了出來,點亮了蠟燭。
她對公孫犁道:“我現在救你出去嗎?”
公孫犁沉默了一會兒,說:“帶我出去吧。”
冷慕白來到他身前,將蠟燭放到他手裡,背起他,往外麵走去。
誰知她爬到通道上麵去,推了推上麵的擋板,發現推不動。
公孫犁低聲道:“看來他們不放心,又加了一層保險。”
冷慕白點點頭,先將他放了下去,在這個暗室四處探查。
可她四處走了許久,都沒有發現出去的通道。
她有些奇怪。
不應該啊,所有的暗室設置,都會有一條生路的。
公孫犁看著她的動作,問:“姑娘是找不到出去的通道嗎?”
冷慕白:“是。”
公孫犁思考了一會兒,道:“這裡曾經是風滿袖的院子,她向來不按常理出牌,你也不能按常理推斷。”
冷慕白擰眉思索,忽然道:“她喜歡什麼?”
公孫犁一一細數:“很多,詩書禮樂她其實都喜歡,隻是不擅長,她最喜歡的就是劍,其次是人......”
冷慕白多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公孫犁停住嘴,笑了一下,不再說話了。
冷慕白在原地走了幾步,視線四處觀察這個暗室。
琴棋書畫,但不擅長;喜歡劍,擅長......
她忽地想到了什麼,隨後拔出刀,對著牆壁隨便用儘全力揮了一下。
牆壁卻半點不留痕跡,也沒有什麼動靜。
可是冷慕白的嘴角微微翹起,她看到牆壁不留痕跡的時候,就知道這事成了。
果不其然,幾息過後,麵前的牆壁“轟隆隆”從中間裂開,露出了後麵的一個通道。
冷慕白收起刀,對公孫犁道:“今天確是晚了,外麵也下著雨,剛才他們也說了要明日再動手,我們在這休息一晚吧。”
公孫犁沒有意見。
第二日,兩人都醒得很早,冷慕白一把背上公孫犁,走了出去。
通道很長,走的時候,公孫犁問:“你怎麼知道要揮一刀的?”
冷慕白解釋道:“其實不是揮刀,我用的是揮劍的招式。”
公孫犁懂了,他嘴角升起濃鬱的笑意,“我早說過,你很像她。”
“嗯,現在我才信了。”冷慕白回道。
再漫長的甬道也有儘頭。
就在看到前麵一線天光的時候,公孫犁忽地想起了什麼,“你不擔心他們嗎?”
冷慕白仔細想了想,回:“不擔心。”
“鐘離秋很厲害的。”她補充道。
“可是山莊裡有很多人,個個都是練家子。”
“沒關係,埼玉和鐘離秋,也都很聰明,他們會堅持到我回去的。”
公孫犁看著身下人認真的側臉,有些失神。
“我說錯了,你和她還是不一樣。”
“哪裡?”
公孫犁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聲地、有些親昵地抱怨道:“她做事情,從來不喜歡假手他人。所以我才見不到她了。”
冷慕白不再說話,隻是放慢了速度。
她知道,其實背上的人,一直在稀罕地打量著這個愛慕的人走過的通道。
終究還是走到了儘頭,霎時間光芒大盛,讓適應了黑暗的兩個人都眯起眼睛。
冷慕白很快緩過來,四處看了一下,確定道:“這是山莊的外麵。”
隨即對他說:“我要用輕功了。”
公孫犁應了一聲。
他最後再留戀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通道,通道漸漸被茂盛的植物擋住。
他眨了眨眼睛,它們被剛出來的日光灼得有點痛,都流淚了。
******
客房院外。
鐘離秋停了下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看著朝向自己衝來的人,罵了一句:“你們有完沒完!”
複又甩起鞭子,和他們正麵對上。
這些小嘍囉,她一鞭一個。
隻是人實在太多了,她難以招架。
剛在左邊的人身上打下一鞭子,讓他哀嚎著蜷縮在地上,前麵右麵後麵的人又接近了。
她喝了一聲,一鞭子甩出去,接連纏上兩個人,隨後用全身的力氣帶著,將兩人向剩下的人堆裡掃過去。
“啊!”
剩下的人紛紛被那兩人撞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她鬆開鞭子,將那兩人拋到人堆裡,底下的人又是被砸得哀嚎陣陣。
鐘離秋右手無力地垂下,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隻是這樣傷得不重,很快就有人爬起來了。
她已經是渾身疲憊,但她必須得撐下去,裡麵的兩個人,等著她保護呢。
鐘離秋再度揮起鞭子,運起身法,來到人堆中間,來回給了他們幾鞭子。
鞭鞭見血。
地上的人都痛暈過去。
鐘離秋站在他們身體旁邊,麵上滿是狠意。
她身上的紅衣顏色早已斑駁,有血濺到的痕跡,比其他地方要深一度。
她知道,不把這些人弄殘,殘的就會是她。
這個在戰場上悟出來的鐵律,她從不會違背。
院落各處已鋪滿了身體,有的被抽中了致命部位,已經成了屍體,有的失血過多過久,也成了屍體,有的隻是昏迷,有的僅僅失去了行動能力,意識尚且清醒。
外麵的人看進去的人無一複返,也不敢再放人了。
風新月吼道:“你們這些廢物,跑走了一個都不知道!剩下的也對付不了!我藏劍山莊從不養閒人,再這樣就給我滾出去!”
他轉身對著錢邸,氣得胸膛來回起伏,“再給我去找人!”
錢邸看到這麼多人折了進去,也有些鬱悶,他哪知道裡麵的人這麼厲害!
現在是肯定不能再派人進去了,不然也隻是徒增損失。
隻是......裡麵的人若能為他所用,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他眼睛裡閃過一道精光,安撫風新月道:“莊主先彆急,我們的人有的是,可是裡麵就一個人,還沒水沒飯的,我們就在這耗,也能將她耗死。”
聽到這話,風新月麵色緩和下來。
院子裡的鐘離秋自然聽到了外麵的說話聲,她坐到地上,知道他們說的是對的。
隻要他們在這耗,遲早能把她耗死。
可是——
“可是,不是還有個跑出去的嗎?”風新月問,“萬一回來支援怎麼辦?”
錢邸並不知道這幾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因此他輕慢道:“諒她一個人也翻不出什麼大風浪來。”
話音剛落,就有人接他的話:“我可以。”
錢邸一驚,連忙回頭看去。
隻見那個白發女子不知何時已站到他身後,而他竟毫無所覺!
“來人!”他一邊後退,一邊大喊。
風新月還處在怔愣間,就見他迅速跑遠,半點不顧他的死活。
他正要大罵,脖子上就抵上了什麼東西。
冰冷的,銳利的,堅硬的。
他眼睛努力向下看去,見到一把霜白的刀。
冷慕白站在他身後,將刀橫在他脖子上,環視一圈周圍人,“放下劍!”
“退下!”
他們都猶疑著不動彈。
冷慕白的刀刃向裡推進了一分。
風新月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感,他連忙叫道:“沒聽見嗎?都放下劍,退下!”
眾人這才丟下劍,慢慢退下。
誰知,站得遠遠的錢邸突然喊道:“都彆退下!”
眾人的腳步又停住了。
冷慕白的刀更加用力地壓向風新月的脖子。
風新月不可置信地看他。
錢邸對他說:“莊主,我這是為你好,要是所有人都放下劍,歹人達成目的卻轉臉把你殺了,該怎麼辦?”
風新月說到底也隻是個半大孩子,此時已經瀕臨崩潰邊緣:“那我要是不同意,她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錢邸信誓旦旦道:“莊主放心,他們不敢,隻有留得你在,他們才有可能安然離開山莊,不然殺了你引起眾怒,他們今天走不出這個地方。”
他終於移到了離冷慕白足夠遠的地方,鬆了一口氣,對著眾人道:“還愣著乾什麼?快上去斬殺歹徒啊!”
眾人麵麵相覷,又拾起了刀,試探地逼近冷慕白。
風新月此刻腦子已經糊塗了,他不知道錢邸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隻知道,刀尖一寸寸隔開他的脖子了。
他驚叫道:“錢邸,不要讓他們過來了!不要讓他們過來了!”
錢邸全副心神都在藏劍山莊的護衛們還離冷慕白多遠上麵,聽聞風新月說話也隻是敷衍道:“莊主彆怕,她不敢殺你的......”
風新月如墜冰窟,他意識到,錢邸,怕是不想保他的命了。
他隻想著捉拿住冷慕白,保留藏劍山莊實力,留著日後他當上莊主好用!
他知道了!
他終於知道了!
他知道了真正狼子野心的是誰,他知道了口蜜腹劍的到底是誰!
可是已經遲了。
他感覺到刀尖離開自己的脖子,下一秒就是揮刀斬向自己。
他在極度恐懼中閉上了眼。
恍惚間已經感覺頭首分離。
卻聽見下一秒,一聲慘叫傳來。
他睜開眼,又瞪大眼。
隻見錢邸已經倒在地上,一把刀插進他的脖子裡,鮮血汩汩而流。
他的瞳孔張大,目光裡滿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