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1 / 1)

片刻後,白皎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

這正是沈如意的命簿,她前世是天界帝姬曦光,因為與魔族太子辰夜有夙世姻緣,才會下凡曆劫。

還是個虐戀情深的故事。

沈如意自小愛慕殷清鈺,殷清鈺卻並不愛她,為了能夠和殷清鈺在一起,她央求爺爺沈太傅向皇帝請旨,可惜,她嫁給殷清鈺之後並未如意。

因為殷清鈺並不愛她,甚至冷落她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她堅持不懈的努力,又陪同殷清鈺一起渡過種種波折,對方終於愛上她。

拿的還是先婚後愛的劇本。

白皎則是倆人愛情裡的絆腳石,是殷清鈺前期寵愛的女人。

白皎撇撇嘴,對這話十分存疑,這也算寵愛?無名無分的待在惠王府,笑死了,可彆侮辱寵愛這倆字了。

命簿裡,殷清鈺她們兜兜轉轉,終於和美的在一起,而她,因為驟然失寵,竟與其他人勾結在一起,企圖陷害女主,結果自然是身敗名裂。

數九寒天,白皎被沈如意下令打斷四肢趕出王府,最後苟延殘喘,活活餓死在大雪紛飛的街頭。

殷清鈺還感歎了一番妻子心軟,當初就該將她處以極刑。

白皎喉嚨一哽,難怪這人是魔族太子,果然是魔族風格!不過,打斷四肢扔在街頭,這是心軟?還是自己看不懂心軟這倆字了?

她捏著命簿,眼底勾勒出一抹冷笑。

當初明明是殷清鈺強擄她入府,又是他把她丟在一邊,到頭來,竟然還要殺了她!

好好好,恩將仇報是吧!

她啪地一聲合上命簿,越看越覺得心煩,甩手扔回地上。

這東西看得人心煩,卻也不能藏著,因為剛才那人發現命簿不見,肯定會回來尋找,而且,她已經看完了,於她再沒什麼用處。

夜半,白皎躺在床上,怔怔盯著上方的翠色床帳,感覺頗為棘手。

因為剛才她試了試,自己沒有修仙的資質,也就是說,她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不,不對,怎麼能這麼說呢。

白皎微微勾唇,眼中狡黠一閃而逝。

什麼帝姬太子,他們可是在曆劫,都是普通人,她和他們站在同一個高度,誰能笑到最後,各憑本事!

轉眼便是月夕節,這一日晚上,京都的夜晚便格外繁華,賞花燈,觀明月的人流絡繹不絕,還有各式時興點心,擺攤的小販熱情地叫賣聲,彙聚成一條喧鬨是十裡長街。

惠王府大門,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出府門。

白皎坐在後麵那輛稍小些的馬車裡,身邊是戰戰兢兢的小桃,自打被她迷昏之後,小桃便對她十分畏懼。

白皎輕輕瞥了眼,她就像炸了毛的貓:“小、小姐,您要用點心嗎?”

白皎點了點頭。

小桃拿出點心的時候,白皎好奇地掀開簾子,四周都是守著她的人,這是生怕她跑了啊。

她輕輕勾起唇

角,想起來之前殷清鈺高高在上的模樣,眼底滿是嘲諷。

他說她表現乖巧,因此放她出去賞燈,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依白皎看,賞燈是假,試探是真。

看看她這段時間到底有沒有學乖,若是乖馴還好,要是不乖,怕是還會關禁閉。

她擰緊眉頭,因為對方傲慢的打算而惡心。

轉眼間,馬車已到十裡長街外,車夫解釋:“小姐,前麵就是咱們京都最繁華想長街,裡麵不能進車,您的下來了。()”

白皎應了一聲,走下馬車,入眼便是絡繹不絕的人流,殷清鈺站在人群裡,長身玉立,溫和地看著她。

白皎眉頭一挑,沒問他沈如意在哪兒,心知肚明,肯定是他故意支走了。

她以為自己起碼會有一段自由的時間,沒想到,對方比她想的還要迫切。

殷清鈺屏退其他人,領著白皎來到圍繞都城的曲水河邊,曲水河形如其名,如玉帶環繞都城,時值佳節,沉寂水麵上漂浮起一盞盞精致花燈,宛若無數繁星點綴在夜空中,它們搭載著人們的祈願,隨水漂流向遠方。

河岸邊到處都是人,還有一些人,舉著精致花燈,準備在水邊送出,燭光映著一張張雀躍年輕的臉蛋。

月夕節有個流傳許久的傳說,居住在曲水河邊的一戶人家,有個如花似玉心地善良的女兒,及笄之年,她在月夕節當晚,捧著花燈到曲水河邊許願,不久後,便覓得如意郎君。

未出閣的閨秀小姐,便會在這一天送出花燈,祈求月神送她們一個如意郎君。

白皎以前也隨大流,放過幾盞花燈,結果——這要是她的正緣,她寧願終身不嫁!

可見傳說就是傳說,騙人的東西,誰信誰天真。

她正沉思,殷清鈺突然出聲,眸色溫柔:你還記得嗎?▲()”

白皎瞥他一眼,不知道這人又發什麼神經。

殷清鈺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悵惘和懷念:“這是我們初見的水邊啊。”

那時他被仇家追殺,落水後便昏死過去,幸而得天庇佑,被住在曲水河下遊的白皎救了起來。

殷清鈺真摯地看著白皎,溫柔地說:“皎皎,這是我們的緣分。”

如果不是意外,他不會遇到白皎。

他找了多少人,隻有她生得最像夢中女子,如果她的性子柔順些,就更好了。

可惜,她終究不是自己夢中見到的仙子。

白皎聽他這麼說,眼底流露出幾分驚恐,瞧他說的,好像他們的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似的。

實際上,白皎當時在捕魚,曲水河是冷水河,水質清澈,裡麵有種很難捕捉卻肉質極其鮮美的明魚,深得她心。

結果,她打算收網時發現漁網破了個大洞,明魚全跑了,隻剩一個臭男人,纏在她的漁網上。

當時她要氣死了。

正準備把人踢回去,翻身看見他長著一張和前世戀人極其相似的臉,才把他給拖回家!

哪知道

() ……

白皎眉心微蹙(),死死抿住嘴唇(),她不敢張嘴,怕一張嘴,就會忍不住吐出來。

什麼緣分,在她看來,明明是孽緣!

果然,寫的對,路邊的男人不能撿!不能撿!

瞧,她就撿到個垃圾!

還頂著自家戀人前世的臉,真是惡心!

她費了半天才勉強控製住表情,低垂著頭不看他,卻讓殷清鈺誤以為,她的沉默是被自己感動了,熱切地邀請她去看花燈。

他心情很好,熙熙攘攘的人流裡,偏頭看向身側,一眼瞥見她眉目如畫的容顏,也許氛圍太好,這張太過相似的臉,令他再也克製不住胸中噴湧而出的情意。

他長久以來的願望,便是和他夢中傾慕的女子,手牽著手,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白皎:大膽!

她飛快抬手,正好讓他動作落了個空,囁嚅道:“我好像看見世子妃了。”

殷清鈺臉色一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沈如意,想到先前特地派人支開她,沒想到……真是不中用。

他剛要說些什麼,人群忽然一陣熙攘,密集的人流仿佛受到什麼影響,忽然擠壓起來,本就稀少的空間此時更是壓縮到極致。

十裡長街之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快看,放祈願燈了!”四麵都是興致勃勃的議論聲。

“聽說是陛下特意派人放出的祈願天燈,庇佑我離國風調雨順,平平安安。”

“陛下可真是好人,如果不是他免除了三年稅收,我們怎麼還能好好待在這裡。”

“是啊,聽說西南那邊好像出現了災情,我看這些天,咱們京都流民都多了不少。”

“我也看見了,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呢,隻是聽說好像發了洪災。”

“彆說這個了,快看天上的祈願燈,可真好看啊。”

白皎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去,無數明燈飄搖在夜空中,微風徐徐托舉,在如墨的夜色裡,燈光如點點繁星,綴滿整片天空,與夜色融成一副璀璨畫卷。

霎時間,明燈滿城。

她察覺一絲不對勁兒,扭頭看向身側,早已經不見殷清鈺的身影,四周都是嘈雜聲,人群如波浪滾滾襲來。

白皎繃緊身體,立刻提起警惕,朝空地走去。

忽然,她被人抓住手腕,白皎反射性掙紮,看到對方後,眼睛不由睜大,動作也停了下來。

男人一襲墨色對襟綴繡暗色竹紋大氅,骨節分明的大手拉著她,穿過人群。

蟲鳴陣陣,清風徐來,幽暗的樹林深埋黑暗之中。

明明不遠處便是喧嘩熱鬨的長街,此處卻安靜得隻能聽見蟲鳴,人影更是一個都無。

白皎瞥了眼男人,更覺得是眼前人提前清場了,不過,這並不重要。

她淡聲同他打招呼:“真巧。”

語氣意味深長,殷九黎知道她很聰明,沒想過能瞞住

() 她,他淡然一笑:“好久不見。”

白皎眉頭一挑,後者極其自然地越過這個淺白話題,黑色衣衫勾勒出他挺拔如鬆的身姿,那張臉更是俊美逼人,此時,正眼眸深邃地望她,目光幽幽,暗湧翻滾。

殷九黎垂下眼簾,遮住眼底急切的貪婪。

他真是瘋了。

即使得知她是殷清鈺的妾室,本該斬斷聯係,還是遏製不住地設計這些,與她見麵。

有時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個女人下蠱了。

男人渾身散發出凜冽氣壓,儘是上位者的威勢和冷酷,他薄唇微抿,漆黑眼眸未曾有一刻轉移:“你——”

白皎打斷他的話,眼珠微動:“我們做個交易吧。”

在後者驚訝的目光中,她淺淺一笑,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但是肯定比殷清鈺要高,我想讓你幫我離開惠王府,我知道的東西很多。”

她語氣急切,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實際上,白皎並不急切,但以她現在的身份,一個被人強迫的農家女,無依無靠,身處險境,她好不容易看到一抹希望,肯定會竭儘所能抓住它。

所以——

白皎眨了眨眼,遮去眼底狡黠。

殷九黎饒有興趣地問:“你能幫我做什麼?”

白皎一怔,緩緩道:“京都最近出現了不少西南流民,你應該看見了。再過不久,肯定會有更多的災民湧入,屆時也許連官府都難以控製,我有辦法能幫你。”

“怎麼做?”

白皎:“你先答應我的條件。”

她抿緊下唇,目光透出些許慌亂和猶疑,還沒忘了這人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萬一他是故意騙她的好點子呢。

白皎腦袋裡存儲著很多知識,可以說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雖然很多對於後世人來說,都很平常,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東西的價值在現在,對於封建朝代來說,擁有著無法估量的價值。

對於災情,她可以隨手提出不下三條解決辦法。

殷九黎看她懷疑的模樣,不禁一陣錯愕,旋即,他輕笑出聲:“如果你能幫我解決災情,我答應你。”

最後一句,他下意識放軟聲音。

其實不論她提不提合作,他都是要幫她的,如果說剛開始得知她的身份時,還有一絲被騙的惱怒,現在,他隻剩下憐惜。

天底下沒什麼能瞞過他的眼睛。

她被強擄進惠王府,至今連妾室身份都沒有,是殷清鈺騙了他,也許,他還沉浸在惠王府鼎盛時期的輝煌中,不可自拔。

殷九黎眼中掠過一絲鋒芒,看向白皎時,眉眼仿佛含著一團雲,柔軟無比。

“如果你不信我,我們可以擊掌為誓。”

白皎舔了舔唇,有些驚訝地看向他,既然他這麼有誠意,她有什麼可拒絕。

“好啊。”

她伸出右手,男人同樣如此,此時一陣清風徐徐吹來,湖邊垂柳垂下萬條絲

絛,柔嫩的柳枝在水中輕輕浮動。

月光灑下,為大地披上一層柔美至極的白色輕紗。

“啪!”

清脆掌聲突兀響起。

白皎跟他輕輕擊掌,一觸即分。

她彎起眉眼,似一輪皎皎明月,灼目耀眼,令人著迷,語氣也比方才輕快了不少:“我們已經擊掌了,你可不能食言!”

“自然。”殷九黎目光深暗,不由自主地追逐她,從未有人如她一般,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對他有著無窮的吸引力。

方才擊過的掌心正微微發燙。

似一泵一泵的熱流湧入心房,令他微垂眼眸,落在女生纖細柔軟的手掌上,她的掌心似一團羊脂軟玉,如陌上輕柔春風,細膩柔軟的觸感輕輕蕩入他的心扉。

白皎忽然抬眸,似是想起什麼:“我叫白皎,你叫什麼?”

“皎皎!”人群裡忽然響起急切呼喚,白皎看向人頭攢動的長街,隱隱看到殷清鈺的蹤跡。

她沒打算離開。

至少是現在,沒有打算。

“白皎。”他輕聲敘述,簡潔的名字在舌尖輾轉一圈,勾帶上些許纏綿意味,男人深邃的眼眸望著她,隱晦情愫掩蓋在暗流之下。

白皎:“嗯?”

她扭頭要走,忽地被他握住手腕,他的聲音深沉且極富磁性,仿佛海上涼爽的風,岸邊柔和的沙礫,溫柔又醉人:“我叫……殷九。”

他溫吞垂眸,宛若黑暗叢林中饜足的食肉者,優雅且慵懶。

白皎淺淺一笑:“好,我記住了,我叫你阿九可以嗎?”她頓了頓,似乎想起某些不悅的事,皺了皺鼻尖:“我先走了。”

說完,白皎轉身走進人群。

在她有心暴露下,殷清鈺很快就找到她,男人看見他之後,陰鷙眉眼越發暗沉,毫不猶豫地帶她離開這裡。

泱泱人流攢動不息,殷九黎看著她隨男人離開,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阿九。”他低低重複一句,眉梢微彎,笑意自眼底湧起,一瞬融化了那些浮冰。

“暗一,保護好她。”

“是。”暗處忽然出現穿著夜行服的暗衛,黑布蒙麵,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那是,殺人的眼。

先帝駕崩後留下的暗衛由殷九黎完全接手,和仁慈到有些軟弱的先帝相比,他更像自己的母親,將門出神的王皇後,殺伐果斷,雷厲風行。

先帝手下閒置的暗衣衛,在他手裡重新啟用,時刻掌控各位大臣的動向,這也是他第一次,吩咐暗衣衛保護一個人。

幾日後的夜晚,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看守宅院的小廝腦袋一點一點,竟然打起了瞌睡。

一道身影出現在月露院中,對方行動敏捷,已經瞌睡上頭的小廝自然沒發現,於是,他悄無聲息地潛入房間,打暈守在外間的侍女。

走進內室,溫香撲麵,白煙冉冉升騰,裡間隱約傳出清脆水聲,隔著屏風,隻能看見影影綽綽

的輪廓。

男人動作一頓,分神下竟弄出一聲輕響。

“小桃?過來幫我擦背。”白皎柔聲呼喚,半伏在浴桶上,漆黑的長發垂落一側。

燈光下,雪白細膩的肌膚泛起瑩潤如玉的光澤,背後一雙蝴蝶骨如展翅欲飛的蝴蝶,水汽氤氳得泛起一層薄粉色的肌膚包裹下,是完美至極的骨骼線條。

白皎水眸微眯,舒適的溫水有點兒讓人昏昏欲睡。

怎麼還沒回應?

白皎有些好奇,難道她睡著了?

她不是那麼嬌弱的人,打算自己動手。

“嘩啦——”

水聲淋漓,白皎忽然從浴桶裡站起身,窈窕纖細的身姿映照在半透明的屏風上,線條完美豐潤,竟然比全(晉江)裸還要誘人。

也是這一聲,喚回他的神智。

白皎扭頭,驀地睜大雙眼,透過屏風,看到不同於侍女的高大身影,竟然有男人!

她下意識捂住身體,飛速擦乾身體,穿上衣裙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朝外間看去——

“阿九?”

男人的出現本該是驚喜,然而碰上這種情況,再多的驚喜也變成驚嚇。

她說著,綰起鬢邊一縷濕發,漆黑的長發還沒擦乾,淋淋漓漓地滾落水珠,微微卷曲,垂在身後宛若海中飄搖的海藻,襯出白皙如玉的肌膚。

她的臉頰,鼻尖,皆被水汽暈上一層薄粉色,穠豔美麗。

殷九黎視線微垂,從她璀璨誘人的星眸,到豔潤飽滿的紅唇,令他無法遏製地想起方才看見的畫麵。

影影綽綽的屏風後,黑白無色的線條勾勒出她窈窕挺拔的身姿,越朦朧,越是擁有無窮誘惑,喉間驟升一股無法形容的渴意。

“是我。”不知何時,他的聲音已然變得低沉喑啞,好似粗糙磨損的砂紙。

男人俊美逼人的臉龐上,深邃的眼眸宛若黑曜石一般,一眼望不到底,又似神秘的黑洞,擁有著無窮魔力。

他正深深凝視白皎,一刻也不曾轉移。

似群星圍繞太陽。

白皎坐在椅子上,紅唇微抿,這才去看他,她眼裡一片平靜:“你來乾什麼?”

殷九黎正欲開口,白皎又拋出下一句:“是不是因為災民的事?之前走的匆忙,我還沒告訴你我的方法。”

她的話又多又密,眼神閃爍,顯然,連她自己都發覺到了異常。

殷九黎眼底掠過一絲暗沉,淡聲說道:“對。”

白皎:“我有四種辦法,其中三種基礎容易,最後一點比較難,你可以隻聽前三種,隻要做到前三種,災情就能緩解不少。”

她的聲音平靜溫和又有力,認真的模樣讓他愣怔一瞬,直到聽見白皎發問,他才驀然回神:“難?有多難?”

“不如四種全告訴我。”聲音溫和卻有著不容更改的堅定。

白皎:“好啊。”

她的黑眸清亮,提起自己擅長的東西,散發出與往日截然

不同的自信明豔:“第一種是以工代賑,將分散在京都的流民聚集起來,組織調糧他們乾活,可以興修水利,疏浚河流……”

“總之,各種工作都可以。這些災民們身無分文,無所事事,如今有官府支付報酬,他們有了工作就不會亂跑,還能預防犯罪,維護京都治安。”

“其一是調糧,從豐收地區調糧去災區,又或者把災民分散成片送到豐收地區。

“第三種是搭棚施粥,災民就不會因此活活餓死,粥裡可以加沙礫,防止其他生計輕鬆的人占便宜。”

“至於最後一個……”她笑著看他,“你是殷清鈺的堂哥,應該也是親王的兒子吧?”

似乎隻是隨口一問,可她前麵字字珠璣,殷九黎不會真以為這是隨口一說。

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指尖微微蜷起,無法言喻的情緒在他心頭激蕩,她提出的種種政策,與他有一些重合,隻是一些事情,經由她指出,比他想的更細節,更貼切。

比如養恤施粥,他便沒想過,往粥裡撒上沙礫,用來杜絕那些占便宜的小人。

在邊疆數年,他很清楚,人心本就貪婪。

正如此刻的……自己。

殷九黎攥緊拳頭,聲音裹上一絲沙啞,模棱兩可地回答她:“你問這個乾什麼?”

白皎眉眼彎彎,那張嬌豔的臉蛋霎時寫滿自信與張揚:“當然是因為最後一種辦法。”

“我聽說洪災範圍很大,幾乎覆蓋整個西南,無數災民流離失所,而陛下,登基不過一年,又是空降,就算掌握著龐大的雁翎軍,朝臣不敢反對,卻也堵不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

白皎感歎一聲,餘光瞥他一眼。

殷九黎端坐自如,目光幽暗閃爍,他的聲音低沉似沉寂的海底,以一種輕嘲口吻說道:“難道不是嗎,殺父弑兄,冷血無情。”

“你也聽說這種流言了?”白皎驚訝。

他驀地抬頭,純黑色的眼瞳緊緊攝住她,聲音不知是從喉嚨了擠出,還是從心頭響起:“難道你有什麼見解?”

白皎淺淺一笑:“什麼見解,我又不在宮變當場,我怎麼知道真實情況,這些流言都是有心人操控,不過我有眼睛,看得見京都的改變。”

“陛下是個英明神武,知人善任的好皇帝。”她下定結論,“而且,他也不會在乎這些流言,為君者心有溝壑,強大的人才不會在乎蚊蠅的挑釁。”

她說得從容又坦然,耀眼光彩儘數攏進那雙如星般璀璨的眼睛裡。

那一刻的悸動如春日裡一聲驚雷,滾滾奔流的河流,叫他全身激蕩,從未有人與他如此契合。

殷九黎死死按耐住種種情緒,這一刻,竟生出一種念頭,他一直等待的那個人,就是她。

安靜點。

彆嚇到她。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麵上一片平和,隻有漆黑的眼睛,散發出幽幽光彩:“也許吧。”

白皎不滿意他這個回答,不禁瞪他一眼,什麼叫也許吧?

要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她才不會輕易放過。

“我說這事兒就是想問你,你跟陛下關係好嗎?”

殷九黎眼底流露出一絲驚愕,白皎笑著解釋:“我說的第四種辦法,需要陛下的大力支持。”

她徐徐道出方法:“對朝廷來說,安置災民肯定需要一筆龐大的錢財,我的第四種辦法,能讓國庫省下一大筆錢。”

“由陛下出麵,召集天下豪商為洪災出錢出糧,當然不是張嘴一說,你可以說服陛下寫上幾份墨寶,寫上行善之家之類的讚譽,樹一塊豐碑,刻上賑濟災民的商人名字,我保證,他們肯定熱烈響應,陛下也能借此扭轉名聲,雖然蚊蠅聲音微弱,但是總在耳朵邊吵嚷,也很煩人啊。”

至於她的自信,自然是因為古代政策,士農工商,商人最低,作為社會底層,有揚名天下的機遇,在上位者麵前露臉的機會,但凡不是傻子,都不會錯過!

白皎小臉微揚,眼含得意,自己這個主意出得真是妙,就是,他怎麼不說話?

她疑惑地朝男人看去,對麵人眸色幽暗,漆黑眼眸猶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正深深凝望自己。

白皎頓了頓,才緊張地問他:“你怎麼不說話?”

“我隻是在想,這方法很好,我……陛下,一定會很滿意。”

白皎:“那當然,你也不看看是誰說的。”

或許是知道他對自己的縱容,在他麵前,她下意識放開很多,指著自己說:“你知道我最滿意自己身上什麼地方嗎?”

男人搖頭不語。

白皎笑容燦爛明豔:“是我的頭腦,你不懂,我這種聰明人的苦惱。”

末了,她幽幽歎了口氣。

很可愛。

殷九黎微微勾起唇角,那張向來冷肅的麵容,此時竟露出點點溫和,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我幫你擦頭發吧。”

白皎:???

她一臉懵逼,上一秒還在談論國家大事,下一秒就聽對麵那人關心起她濕漉漉的頭發。

殷九黎不等她回答,已徑直起身,拿著毛巾一縷一縷擦乾她長發上的水漬。

白皎手足無措,如玉的麵龐染上一抹薄粉色:“你、你……我還沒答應你。”

“那你罵我。”

“你怎麼這樣,無賴!”

“你是我的合作夥伴,我關心你也算錯嗎?”柔軟且極富光澤的長發在修長指尖穿梭,攜裹著她身上馨香的發絲偶爾纏上指節,留下沁涼痕跡。

殷九黎垂眸,斂去眼底暗湧。

白皎沉默片刻,婉拒道:“我自己也可以。”

她未曾動作,全身卻透露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低垂,殷九黎皺緊眉宇:“你很怕我?”

“我為什麼要怕你,你再不放開,我要翻臉了!”

“是嗎?你不是想離開這裡嗎?”

他忽然有些慶幸,當初,她找上的是自己。

白皎聽見他的

話(),卻瞬間臉色慘白?()?[(),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一層霧色,似是哀傷又似絕望:“你也跟他一樣。”

莫名地,他心頭一緊,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腕,從未有過的慌亂令他懊悔不迭,著急解釋:“我並非那個意思。”

她一錯不錯地看著他:“那是什麼意思?”

她厭棄地說:“我不想——”

聲音戛然而止。

殷九黎捂住她的嘴唇,心裡隱隱預感到她要說的話,他攬著她的腰肢,連聲道歉:“抱歉,是我錯了,我不該那麼說。”

為了她,他甘之如飴地低下頭。

他知道她說的是誰,已經娶妻的殷清鈺,殷清鈺騙了她,欺辱她,和他相提並論,是對他的侮辱,他和殷清鈺絕不一樣。

殷九黎緊緊注視她:“我保證,我永遠不會逼迫你。”

白皎抿著紅唇,不欲多說,她彆開目光,著重重複道:“誰管你這些。”

“我幫你把事情完成之後,你要幫我離開王府。”

她眼中滿是對殷清鈺的深切厭惡,她不喜歡他,還很討厭。

這絲歡喜衝淡了他心中黯然,毫不猶豫地答應她。

殷九黎頓了頓,忍不住問她:“你為什麼會那麼厭惡他?”

白皎笑了:“因為他是個混蛋,是個恩將仇報的白眼狼!”

她氣得全身發抖,明亮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你應該調查過我的身份,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之前在曲水河邊居住,後來意外救下殷清鈺,他說要報答我,我當然答應了。”

男人眼底掠過一絲驚愕,大概是沒想到白皎這麼坦誠。

白皎看的清楚,但她毫不在意,直白道:“你很驚訝?”

“做好事不求回報,隻有聖人才能做到,我隻是一個普通小百姓,每天都得為生計發愁,好不容易救了個貴人,我有什麼清高的資格。”

“但是——”她頓了頓,惡狠狠地磨了磨犬齒,“我沒想到,堂堂世子爺會這麼摳門,什麼報酬都沒有,還強擄我進王府。”

“那天他說的好聽,我要信了他,才是傻瓜。”

“他若真愛我,會至今讓我還無名無分的待在王府嗎?他不愛我,隻是拿我當替身,我連個小妾都不如,無緣無故地被他困在這裡,他娶了妻子,人家身份高貴,又有家人撐腰,我有什麼?殷清鈺害死我了!”

“所以,我恨他!”

白皎直勾勾地盯著他:“你們男人沒一個好人!”

她怒氣衝衝地控訴,連帶遷怒起眼前人。

殷九黎聞言一怔,第一次見到這樣不講道理的女人,純黑色的眼眸閃過一縷暗芒,故意問她:“我也是壞人嗎?”

白皎舔了舔唇,發現自己遷怒了無辜的人,麵對他的視線,不由一陣躲閃:“除了你。”

他忽地低聲笑了起來,低沉清冷的笑聲驅散了憤怒,讓她理智回神,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你是故意的。”

“虧我覺得你是個

() 好人,竟然這麼欺負一個小女子,你羞不羞呀!”

殷九黎神色認真:“小女子?我看大丈夫都沒有你這樣聰慧堅韌,放心。”他低垂下頭,黑眸映照出少女如玉的小臉:“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白皎微微抿唇,男人高挺的鼻梁近在眼前,那雙黑色眼眸如深邃的夜空,熠熠生輝。

仿佛一抬頭,就能碰到他。

已經越過了安全距離。

逼仄感如影隨形。

她下意識往後退,才驚覺自己被他圈在懷裡,避無可避。

他身上的沉香氣息低沉且厚重,一縷淡淡的清苦彌漫鼻尖,白皎不由仰頭看他,男人低垂著頭,陰影漫上他俊美如神的麵容,渲染出禁欲般的肅穆感。

落針可聽的室內,隻餘下輕緩纏綿的呼吸聲,以及,她不受控製的心跳。

“砰砰砰——”

她怔了怔,直到屋外響起一聲貓叫,才驀地回神,飛快掙開他的束縛。

白皎低垂眼簾,突然生出整理衣角的興趣,白皙修長的指尖撫平褶皺,溫吞地說:“時候不早了,我們以後再聯係。”

“好。”他笑著看她,眼眸幽暗。

沒人知道他有多懊惱,隻差一點點,不過這縷懊喪很快又因她躲閃的動作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愉悅與欣喜。

這是不是代表,她並非毫無感覺。

心中轉過千頭萬緒,都化為一聲來日再見。

白皎:“再見。”

片刻後,她輕輕笑出聲來,之前的恨意、羞赧,此時儘數化為靈動的狡黠,雖然騙了他,可他不是也騙了她嗎?

白皎理直氣壯。

況且,她的喜歡是真的。

她的愛,也是真的。

她知道自己性格惡劣,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明明是他先忘記了她,每一世都要她來找他,唉,白皎托著臉,手肘撐著桌麵,惆悵地歎了口氣。

儘管如此,她卻從未想過放棄他。

對於他,她有著就連自己也不曾發覺的深刻愛意。

她曾跨越無數世界,遇過數不清的人,隻有他,是她承認且在意的唯一伴侶。

……

小桃蘇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趴在桌子上,清秀的小臉都留下幾道紅印,回過神後,馬上驚恐地站了起來,朝屏風望去。

啊啊啊,她剛才怎麼睡著了。

再看屏風後麵,已經沒有一絲人影。

“小姐……”她聲音發顫,滿眼惶恐。

“你叫什麼呢?”白皎坐在梳妝台前,輕輕梳理一頭如瀑長發,聽見聲音,慢悠悠地回了一聲。

小桃一顆心瞬間從嗓子眼落回肚子裡,這姑娘被之前的事嚇破了膽子,這會兒膽怯得不敢抬眼:“沒、沒什麼。”

白皎慢悠悠道:“正好你醒了,找人把浴桶收拾一下,我要休息了。”

“是。”小桃飛快應答,之前的好奇被慶

幸取代,反正小姐又沒出事,還好好待在這裡,她想那麼多乾嘛。

殊不知,她錯過了探究真相的最好時機。

她離開後,白皎打開梳妝台上的木匣,扣開夾層,仔細把一張張紙放進木盒裡,掛上鎖後,才放下心。

她會的可不是出謀劃策。

身為一個現代人,一白皎牢記穿越四大發明:玻璃肥皂精鹽和白糖的製作方法。

既然要離開,自然要有充足的準備。

盤纏、戶籍,對她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白皎打算下一次,就拿出這些東西的方子,和殷九一起做生意,保證掙得盆滿缽滿。

隻是,她沒想到,這一等,就過了將近一個月。

白皎沒有身份,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裡,要想知道外界消息,隻有從小桃這些行動自如的下人嘴裡打聽到。

而她要打聽的事,近些天在京都鬨得沸沸揚揚,就連小桃都清楚。

“小姐,我打聽出來了。()”

西南受災嚴重,洪水淹沒了很多地方,這些天不斷有災民湧入京都,我聽廚房的張師傅說,他在街上碰到災民,骨瘦如柴,衣不附體,簡直嚇死人了!()”

白皎敲下一顆棋子:“還有呢?”

小桃:“不過咱們陛下有辦法,早就已經做好準備,前些天下旨在京都設立施粥處,還把災民聚攏起來,說什麼以工……以工……”

“以工代賑。”

“對,就是以工代賑,災民乾活就有錢拿,咱們京都的治安都好了不少。”

白皎看向棋盤,撿起一顆顆黑子,在小桃的連聲誇讚中,隱晦地彎了彎唇角。

接著便聽小桃支支吾吾地說:“小姐,世子爺有吩咐。”

她驀地抬眸,清淩淩的黑眸如幽暗寒冰,折射出刺骨寒芒。

儘管知道不是針對自己,小桃還是緊張不已,她絞著衣袖,聲音輕顫地解釋:“再過三日,便是觀音菩薩出家日,王妃要去靈音寺上香祈福,世子爺和世子妃也去,世子爺告訴我,您也得跟著去,要您提前準備。”

小桃硬著頭皮快速說完後,連看都不敢看她。

“我知道了。”聲音淡淡,毫無波瀾。

小桃驚得下意識抬頭,白皎正傾身托腮,觀察棋盤,臉上沒有絲毫變化。

小桃狠狠鬆了口氣,不管怎樣,小姐沒有生氣就好。

白皎輕輕一瞥就知道小桃在想什麼,她搖頭輕笑,她當然不會生氣,有什麼可生氣的,不就是去寺裡祈福嗎,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命簿上記載,靈音寺是男女主關係變化的關鍵節點,白皎正磨刀霍霍向豬羊,不,向男主。

放心吧,有她在這塊絆腳石在,絕不會讓劇情順利發生!!

() 明明月月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