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秋空 “我沒有丈夫………(1 / 1)

九重春色 澹月梨花 3501 字 11個月前

“我沒有丈夫……”

氣氛明顯尬了一息,饒是崔繡誠這樣八麵玲瓏之人,一時也沒分清林錦是玩笑話還是真話。

她有些不自在的“啊?”了一聲。

林錦斟茶的手不停,她如今養成了不隨意盯人瞧的習慣,隻低頭擺弄手上那隻古樸的茶壺,“那位是我兄長一般的人,於我有救命之恩……旁人誤會沒事,反正他也在千裡之外,隻如今崔頭是我東家,這種大事不好不提。”

崔繡誠淺笑頷首,“錦娘子實誠,我繡莊能與你合作實在是大幸事,不瞞你說,我十八歲時夫君入贅,轉年我懷了身孕,他卻卷了我家的錢與個胡同裡的小唱逃了,氣死了我爹,官府追查多少年都渺無音訊,我就當他死在了哪處。我女兒今年十歲,這十多年我一個人拉扯她長大,勉強能守住我爹留下的產業已是不易了,錦娘子雖有陳家夫婦二人幫扶,其中心酸又有幾人明了呢,你我二人都是獨身養子,境遇如此相似,我倒是越瞧你越發親近了!”

林錦也聽人提起過,崔家繡莊原本規模比現在更大些,後來幾乎到被吞並的地步,能恢複到今日,多虧崔娘子的鐵腕手段。

“這麼聽來您比我更辛苦些,宛姨和陳叔幫了我許多,我兒子都是宛姨在幫忙帶,若不是她,我也不能夜以繼日地研究出新繡,我很感激他們,總想著我能多賺些錢,讓一家人過得更自在些。”

崔繡誠臉上掛上欣喜笑意,“好好好,眼下我這裡就有宗大買賣,不知錦娘子有沒有興趣?”

林錦終於抬起眼,她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子,又似春眠未醒的醉貓,說她銳利,她眼睛卻不是望向她。

崔繡誠隻當她眼神不好使,刺繡這活兒做多了,繡娘們眼睛多少會有些毛病。

“十月裡是宮中徐貴妃的生辰,針工局的林掌印派下活計,說是娘娘穿厭了四季貴妃常服,若誰哪家繡坊能為娘娘繡一件獨一無二的花裙,明年宮裡需采買的繡活便全都指給這家繡坊,我原本不爭這個,我們比不過那些南方名繡大家的,但我如今有了你!”崔繡誠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繡娘已決定用紗繡花鳥,但繡出來的花鳥總是差那麼些,我近來見過娘子繡的花鳥,真是驚為天人!冒昧一問,不知娘子可感興趣?娘子若願意,崔家願付銀百兩,貴妃看得上的話,再加銀二百兩,這些錢都夠娘子在京城買處大宅子了,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林錦忙應道,“這樣的好事,崔頭您能想著我自然感激,我接下就是。”

“好!明日你就來繡莊,我讓家裡的車夫來接你!你好好與莊上的繡娘們切磋切磋,女工興許還能更上層樓。”

時人喜奢靡,男女纖靡綺麗,莫不好鮮衣珠翠,錦繡華裳,僭越之風盛行。街邊商鋪林立,而尤以布店和刺繡店生意最紅火,這也是當初即使繡工一般時,林錦也堅持賣汗巾子的理由。

收到一百兩的時候,林錦激動的一夜未睡著,抱著兒子笑得傻子似的。

她現在渾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兒,有時不禁暗自感謝蘇錦繡這具健康的身體,讓她有體力做事情!

有錢的感覺真好呀!

林錦每日往返崔家繡莊,因太忙碌,她隻能斷掉恒兒的奶,這樣小的年紀就斷奶,林錦每天回去都要麵對兒子淚汪汪的大眼,林錦雖心疼他,卻也不得不如此。

繡莊裡的繡娘隨便拉出一個來都比她繡得好,那都是從小繡到大的心靈手巧之人,而她不過是仗著取巧,才能與她們坐在一處,她的勝負欲被激起,幾乎是廢寢忘食地把自己投入進去。

有時她在路上看到好看的花草,也會蹲在一旁細細觀察,並用炭筆記下輪廓,腦中過一遍,到第二日再畫一遍加深記憶,如此這般半個月,幾乎入魔了一般。

細白的紗羅即使在黑暗中都閃著瑩潤的色澤,絲線用色也輕透,顯得裙角的荷花、蜀葵、菊花、睡蓮、翠鳥……個個栩栩如生,顫顫巍巍,仿佛風一吹它們就要盛開似的,若貴人穿上這件花裙,那步步生花的儀態,絕無僅有的實感,必然要使崔家繡莊名揚天下的。

九月初,她負責細白紗羅裙的裙角部分,隻剩最後兩樣花卉蔓枝沒繡,林錦歇了一日,在家陪兒子。

第二日,去崔家繡莊的路上,她右眼皮跳得厲害,想著許是今日不宜出行,便想叫車夫踅回,然還不等她說話,馬車上突然闖進兩位黑衣蒙麵人,她還未反應過來,就被蒙麵人捂緊口鼻,不多時就被迷暈了過去。

崔家人久等不來,派人沿路尋找,在城外的一處田畦發現了昏迷的車夫與她,隻見她十指腫脹,一碰就疼得直淌淚,看得人直打寒顫。十指連心,也不知是多歹毒的人,不為財不為命,隻為毀人一雙手,明眼人一看,這分明是對家下了死手。

崔繡誠得知此事氣得直發抖。

明明保密的事情,如今最重要的繡娘卻被人暗害,不是出了內鬼是什麼?!這口氣怎麼能叫她咽下去!

怪隻怪她生意做太大,招惹了太多眼紅之人,惡性競爭一直不斷,連累人家錦娘子受此無妄之災。

林錦年輕,乍然得了門獨門手藝,不懂保護自己,從前商戶們這種醃臢事兒做得多了,哪個能查出來?

陳庭璧被萬俟宗派到其他州縣起運秋糧,並不在家,林錦被送回陳家時,隻有宛娘與恒兒在炕上午睡。

李宛娘看到她的手,竟是不忍心細看,她心底緊揪成一團,到底是疼她命途多舛,眼中不禁落下淚來,錦兒原以為此生,她靠著這個技藝就能養活自己和孩子了,她為自己總算找到些能賺錢的法子而欣喜,整個人高興地跟個孩子似的。受此打擊怎麼熬過來?

連聞訊趕來的萬俟宗都沉默了……

當下趕緊派人去調查不提。

徐寧安坐在炕前,唉聲歎氣地為她包紮十指,林錦已經醒來,隻是麵色蒼白,虛弱的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她太疼了,心裡倒是空落落的,腦中還想著繡坊姐姐教她的那些新奇的繡法,後來又悻悻然起來,不願再想。

她並沒有那種要死要活的窒息感,隻是指節有時一抽一抽的,疼得她青筋都要冒出,根本沒有精力分出彆的想頭。徐寧安為她包裹手指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要裂開了,那些繃緊的皮拉扯的她靈魂都要出竅了,隻是麵上卻不顯,呆呆的受著痛。

陳春抱著睡著的恒兒坐在一旁,母親說這樣興許可以讓錦姐姐好過一點。

“你這樣夜裡可能還會發熱,我熬了些藥,我喂你吃了吧。”徐寧安貼著她坐下,手中的瓷碗叮叮啷啷。

林錦想說聲謝謝,可是嗓子塞了棉花似的怎麼也出不了聲,她隻能乖巧點頭,徐寧安在她胸前放塊恒兒用的繡蓮生貴子紋的圍嘴,一口一口地喂進去。

過了很久,徐寧安走了,林錦也迷糊起來,隻聽得到陳春與宛姨低聲說話的聲音,像在夢中囈語似的。

“娘,我怎麼覺得錦姐姐過於倒黴了,要不咱們去請道官給姐姐打個保安祈命醮吧。”

“好,等你錦姐姐好了咱們就去,現下先看顧好恒兒……”

“我聽說靈濟宮道長是張天師的徒弟,化煞很靈驗,我們捐些銀兩去求道長……”

一雙涼而柔的手撫摸她的額頭,長歎了口氣。

……

後來她們說了什麼林錦就不知道了,她睡著了。

王陂第二日就來了,看到她十指腫得跟臘腸似的,抱著林錦痛哭了一場,好像那個傷了的人是她似的。

“哪個殺千刀的賊囚子這麼惡毒!這是存了心不讓人活了呀!”

“那崔家人就沒給個說法嗎?”

她抬頭覷林錦的臉色,發現她並沒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神色也並不恓惶,反而啞著嗓子安慰起她來,“我沒事的,你不要哭了……”

她就心疼她這樣,明明受了苦,也不覺得疼,木愣愣的。

“你呀,讓我說你什麼好,有時我真覺得你像根木頭,彆人打你一下,你都不知道哭的嗎?”她替林錦掖好被子,她雙手傷的嚴重,竟連被角都拿不住。

林錦眨眼,討好般道,“我當然很疼了,可我若是哭,宛姨和春也哭,那多不好啊,愁眉苦臉是一天,清清淨淨也是一天,我們總還要過日子的……”

她像想到什麼似的,語氣歡快起來,“崔頭又著人送了一百兩過來,我如今有錢了,趁養傷休息休息也沒什麼不好,這一年其實很累的,生孩子、賺錢,哪個都要掉半條命,想偷懶又不敢,這下可以好好歇一歇啦。至於這手,寧安也說或許再養一養,我的手還不至於殘廢了。”

“你倒是心大,這樣也好,如今你雙手不便,不若我留下來照顧你吧,你宛姨看顧恒兒就已經很累了。”

“知縣老爺不會同意吧?”

“不管他,給他伺候出臭毛病來了,就讓他餓幾天,等你好了我再回去!”

“那好吧,好姐姐我後背有些癢得厲害,你快幫我撓撓……”

王陂冰涼的小手縮進去,林錦涼“啊”的叫了一聲。

“嘻嘻,你身上真軟真細……”

“喂!你的手往哪裡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