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島夫人問你願不願意去她家裡做客。
一個地圖的任務做完,換新地圖是應該的,你點頭答應。
“母親那邊我已經提前告知過了,天黑前我會親自送她回來,請放心。”
牛島夫人彬彬有禮地向護士姐姐頷首致意,領著你離開醫院。
天空從早晨起便陰沉沉的,車行到半路就落起了小雨。牛島夫人撐著傘帶你穿過庭院,來到主宅簷下時,遇到了崇先生。
“為什麼不讓我教他?”
細雨如絲,滴滴答答敲在黑傘上。
“既然決定要走這條路,自然要請最好的老師,儘早接觸職業高層。”
崇先生皺著眉,語氣說不出是在發怒還是懇求:“我是他的父親。”
牛島夫人的聲音毫無起伏:“他是牛島家的孩子。”
“你不能這麼自私,你明知道我……”
“崇。”牛島夫人打斷了他,“你一定要在這裡和我討論這件事嗎?當著若利的客人的麵?”
崇先生的身量十分高大,以你現在的海拔很難看清他的神色,隻有離去的背影沉默地映入視野。
牛島夫人牽著你走進玄關,將傘交給仆人。
“抱歉,讓你見笑了。”她動作輕柔地幫你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碎發,“茶點喜歡日式還是西式?”
舉手投足優雅得體毫無失態,隻是嘴角微抿著。
夫妻感情出現裂縫,多麼適合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你眨眨眼睛,儘可能放大幼崽形態的天然優勢,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沉思狀:“夫人更喜歡哪一種?”
“我嗎?”牛島夫人想了想,“大概是清淡些的和果子吧。”
你:“那我也喜歡這種。”說完自我認同地一點頭。
牛島夫人成功被你逗笑,順手點了點你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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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合幛子左右拉開,框出一塊春日雨景。簷下雨聲淅瀝,互相問好過後便一直沒說話的小牛島突然冒出一句:“對不起。”
在牛島家蹭吃蹭喝蹭玩的你茫然抬頭。
“昨天你說,下次是指我想找你的時候,於是今早我去問了母親能不能見到你。”小牛島一本正經開始自白,“但是父親告訴我這樣會給彆人帶來困擾,而且今天天氣也不好,所以很抱歉。”
隻能說牛島這一家子從上到下都是實乾派。
你表示理解:“沒關係,本來就是我先承諾的,而且我很樂意前來拜訪。”你又往嘴裡塞了一塊和果子,“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看法——這是天才與生俱來的特權。”
樓上突然傳來物品摔到地上的聲音,大約是隔著厚重的地毯,聲音渾渾噩噩,聽不太真切。
片刻後房門被拉開。
“家族、家族……你們真是不可理喻!”
崇先生摔門而去。
你咬著和果子去看牛島的反應。後者麵色如常,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爭吵。見你看過來,他眨了一下眼睛:“要喝水嗎?”
這顆果子確實有點噎。你分神關注著樓上的動靜,順手撈起桌上的茶杯。
牛島平靜地看著你喝完,等到你放下茶杯,開口:“那個杯子,是我的。”
你停頓片刻,慢半拍回想起來,這位可是征服了東京著名陰暗潔癖卷毛鼬的大前輩。
保險起見,你決定挽救一下自己的印象分。
“是這樣的,這個叫做交杯茶。”
小牛島又眨巴了一下眼睛,沒懂。
你展開解釋:“顧名思義,就是交換杯子喝茶的意思。我喝了你的茶,就是你的兄弟了。今後你叫我一聲老大,我喚你一聲二弟。你我有福同享,有難你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老婆除外。”
牛島似懂非懂點點頭:“我明白了。”
“不過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其他人。”你趁機打起補丁,“在彆人麵前,隻要互相稱呼名字就好了,記住了嗎?”
沒有小破孩能拒絕和同伴共享秘密這種特務遊戲,小牛島雖有遲疑,掙紮了一會兒,還是點頭:“好。”
你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手感意外的不錯,於是你又揉了一把。
牛島端坐如初任由你擺布,猶豫片刻,問:“下次,你還會來嗎?”
你心情頗好地順毛哄:“當然了,我們是好兄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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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順理成章成了牛島家的常客。
那天之後你便沒再見過崇先生,牛島不說,你也就沒問。家裡人另給他請了一位知名教練專門指導,大約是小牛島真把那句有福同享記在了心裡,主動提出要和你一起練習。
福氣來得太突然,你感到窒息。
但,來都來了、大過年的、還是孩子、白嫖的名師指導不蹭白不蹭,你連學籍都沒混上,就已經踏上了課外興趣班的不歸路。
你舉一反三,思路打開,一口氣列出所有自己感興趣的課程,熱情邀請牛島與你一起德智音體美全麵發展。
牛島聽了你關於“學海無涯苦作舟,是兄弟就一起跳海淹死”的演說,收下你列出的單子,鄭重其事表示:“我明白了。”
然後就變成了:
你在客廳上樂理課,牛島在院子裡墊球;
你在書房上水粉課,牛島在院子裡墊球;
你在茶室上圍棋課,牛島墊球累了,走過來坐在你旁邊喝水。
你:“這和我想的不一樣。”
牛島停下動作:“他教得不好?”
你瞄了一眼對麵留著齊耳直發、各種特征都酷似某棋壇貴公子的冷峻青年,當即表態:“怎麼可能?雖然我才學了一天,但這位老師從長相一看就是圍棋屆的天才。”
不願透露姓名的圍棋老師捏著一顆黑子冷眼旁觀。
你稍微壓低了點聲音:“這些都是夫人給你請的老師吧?全讓給我了是不是不太好?”
“你說過,我的就是你的。”牛島說。
你看著小牛島。
小牛島看著你。
你:“那我還想學合氣道。”
牛島:“好。”
“這份恩情,老大記下了。”你拍上他的肩膀,“你放心,等我練成了,就幫你把及川徹綁到白鳥澤。”
小牛島沒聽明白,但他還是禮貌地表示:“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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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是一項團隊運動,那位頗有名氣的新教練自然也不會隻教一個孩子。同一批學員熟悉的差不多了後,教練開始因材施教分配職能。
牛島不出意外地當選為主攻手。
輪到你時,教練在自由人和二傳之間糾結了一會兒,最終肯定了你腦5的實力:“打二傳吧。分組就去……”
你舉手報告:“我要和若利一組。”
動腦也是項體力活,你隻是個體力1/5的柔弱知識分子,有牛島若利這種托個高球就能得分的王牌當然要抱緊。
你們這個年齡段,性彆差距尚不明顯,技術意識更是不值一提,代表著經驗與體能的年齡則是絕對的實力準則。另一組裡剛好有個年長些的大孩子,原本被分配到牛島那組的二傳相當樂意地和你換了組。
結果當然是被牛島的暴扣碾壓。
中場休息的時候,你聽到對組那個大孩子怒氣衝衝地和隊友抱怨:“那種左撇子的扣球怎麼可能接得到啊?根本就是耍賴!怎麼偏偏遇到這種怪胎,真晦氣。”
幾道令人不悅的目光瞟過來,小牛島置若罔聞。
來了來了,白送好感的衝突事件。
“彆傷心,老大罩你。”
牛島接過你遞來的水杯:“我沒有傷心。”
“那我也罩你。”
牛島沒再接話。
由於第一局你能不動就不動、能傳給牛島就傳給牛島的擺爛式球風,對組完全沒有把你這個第一天上任的新手二傳放在眼裡,討論戰術都不帶掩蔽一下的。
合理,但不禮貌。
於是你給他們展示了一把什麼叫滿級大佬重回新手村。
開局就把頭腦點滿的你,真是太機智了。
最後一分,高了你一個頭的大孩子副攻撲倒在網前,眼睜睜看著排球掉在他麵前滾遠。你蹲下身,一臉憐憫地感歎:“真可憐,右撇子的球也接不到呢。”
大孩子的表情幾經變換,最終不服氣地“切!”了一聲,紅著眼眶爬起來跑掉了。
牛島走到你身邊:“該整隊了。”
你:“腿抽筋了,扶我一把……”
小牛島伸手扶起你。
“剛剛,謝謝。”
你剛要表示這都是老大該做的,就聽他繼續說:“腿抽筋是因為平時運動量不足,你需要加強鍛煉。”
你:“……”
“若利,你有沒有覺得,運動是一種享受?”
牛島點頭。
“所以我不愛運動。”
“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那種貪圖享受的人。”
牛島若利,一年級,人生第一次開始思考人性的複雜。